大約四個小時后,近黃昏,馬車停在一座城堡前。
車夫拉開車門,肖文靜和公爵找了兩塊頭巾半遮半掩住臉,扶著侯爵小姐下車。
后方數十騎勒住馬,領頭的王宮衛隊第三小隊騎士長利落地躍下來,大步走近。
侯爵小姐一看到他就瞪圓了眼,肖文靜倒覺得此人英姿颯爽,很引人好感。
“侯爵小姐。”騎士長行禮道:“請允許我送小姐入府。”
“我父親不在。”侯爵小姐冷冷地道:“如果你打了是這個主意。而且他早已退隱,軍方的事情絕不會再插手。”
“小姐誤會了。”騎士長波瀾不驚地道:“我只是擔心小姐的安全。”
“那真要感謝了。”侯爵小姐氣極反笑:“我第一次知道在自己家門前居然不安全!”
騎士長直起身看了她一眼,轉身向部屬打個手勢,騎兵們紛紛下馬,一陣金屬碰撞聲,拔劍出鞘。
侯爵小姐驚道:“你想干什么?”
騎士長按住腰間劍柄,緩慢地拔出劍,一邊側耳聆聽,淡淡的道:“小姐不知道吧?出了城門就有人跟著小姐一行,人數眾多,此刻怕已包圍了侯爵府。”
侯爵小姐根本不信,冷笑道:“你——”
“嗖”一聲箭響蓋過她的話音,一支羽箭猝然射向她胸口!
羽箭橫空飛來,肖文靜和公爵一邊一個架起侯爵小姐后退,騎士長跨前一步,揮劍撥落。
箭矢跌到地面,侯爵小姐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一時竟出不了聲。
侯爵府四周樹木環繞,林間弓弦聲響,不斷有箭射出,馬車那邊傳來車夫凄厲的半聲慘叫,戛然而止。
騎士長的一幫屬下迅速圍上來將肖文靜四人護在中心,騎士長沉聲道:“快進府!”
眼下也只有進入侯爵府才能抓住生機。所有人齊心協力,一邊撥打箭枝一邊朝大門移動。
敵人始終沒有露面,箭矢如雨,外圍的士兵很快倒下,他身后的人立刻奮不顧身補上去。等到接近大門,一群人只剩下肖文靜和公爵、侯爵小姐、騎士長,外圍的五名士兵。
鐵柵門虛掩著,草坪靜悄悄地鋪到城堡入口,古舊的城堡像一個魁梧的巨人,居高臨下俯視掙扎在生死間的肖文靜他們。
“父親!”侯爵小姐忽然叫道,她害怕了,城堡過于安靜,一種無生命的死寂。
“父親!”她的叫聲變得尖厲,掙脫肖文靜和公爵,拼命想擠出人群,騎士長連忙一把抓住她。
“小姐——”
“滾開!”侯爵小姐怒喝,甩手一掌重擊上他的臉。
“啪!”清脆響亮的擊打聲,所有人同時一怔,包圍圈被侯爵小姐沖開的豁口處,數枝箭疾射進來!
當先一箭又疾又狠,竟再次直射侯爵小姐的心臟!騎士長眼見舉劍已不及,側身抬臂,那箭“噗”的扎入他臂間。
侯爵小姐“啊”一聲驚呼,眾人回頭看見,又驚又怒,圍過去幫他們格擋箭枝,肖文靜和公爵顧不得暴露身份,早就一人揀了一支劍在手。
騎士長按住中箭的手臂,眉頭也不皺地帶領眾人退入侯爵府,踏著草坪小跑一陣,箭矢漸稀,已超出射程。
肖文靜和公爵把侯爵小姐夾在中間,小丫頭從驚慌中清醒過來,肖文靜看了她一眼,她正盯著騎士長的背影,眼神復雜。
跑上城堡臺階,侯爵小姐又叫:“父親!我回來了!您聽到了嗎?!”
聲音在石頭城堡各個角落回蕩,大門半開著,侯爵小姐直奔到門前,猶豫了下,停住腳步。
幾乎她停步的同時,門內傳來隱約腳步聲。
侯爵小姐欣喜的叫:“父親!是你嗎?”
沒有回應,腳步聲卻越來越清晰,肖文靜走到侯爵小姐身側,和她一起從半掩的門看進去,有人正順著大廳角落的旋轉樓梯走下。
騎士長站到侯爵小姐另一邊,公爵走到肖文靜身邊,四個人一字排開,屏息等待。
遠處傳來風拂過草坪的聲音,死亡與鮮血似乎也被這輕微的風帶走,城堡上空日漸西斜。
腳步聲從最后一級階梯下到客廳,一條人影徐徐轉出陰影,站在射進門內的日光中。
肖文靜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心中異常平靜。
好吧,或許有時候人們應該承認直覺。
果然是你。
…………
……
子爵撩了一把半長不短的亂發,笑吟吟地走近,看了看公爵和肖文靜,眼尾斜挑,神色間是少年特有的輕佻。
“公爵大人,伯爵夫人,二位這身打扮是準備參加化妝舞會?”
他說話的時候,客廳各個陰暗的角落里不斷冒出士兵,城堡兩側更是涌出數百名士兵,將肖文靜他們團團圍困。
天降奇兵。
幾乎相同的出現方式……肖文靜的直覺報警,剎時間,她只覺一股酸熱之氣從胸腹間翻涌而上,四肢卻冰涼。
“是你。”她難以置信地道:“派人在東安郡截擊我的幕后主使,原來是你。”
那張白紙一般輕易顯露七情六欲的青澀面孔,標槍般挺直身形,帶一種莽撞的驕傲,正是子爵。
但那雙驟然變得深沉的眼,又不像肖文靜熟悉的青年。
子爵倚門而立,雙手交叉在胸前,笑道:“對,本想殺掉你,一為國王征討公爵提供理由;二為除了你這個禍害,沒想到還是被你逃掉。”
他居然承認得如此干脆!
那些患難與共的畫面一幕幕從肖文靜眼前滑過,她怒極,瞬間忘了自己身處的不是一個真實的世界,啊這哪里不真實,明明有如此真實的背叛,如此真實的怒意!
肖文靜已經很久沒嘗過熱血沖昏頭腦的感覺,恨不得沖上去就給子爵一耳光,旁邊的侯爵小姐搶在她前面,急急忙忙問:“我父親呢?府里其他人都到哪兒去了?”
子爵隨意瞥了她一眼,嘴角輕挑,那笑容像極惡作劇得逞的小男孩兒,卻說出殘忍的話:“侯爵勾結叛黨圖謀不軌,已經被處決。”
他彈了彈手指,身后走出兩名士兵,把一件東西“啪”的甩到地上。
是一具被絞殺的尸體。
“父親!”侯爵小姐慘呼一聲就想撲上去,騎士長一把拽住她,看她掙扎得厲害,伸出沒受傷的手臂把她牢牢箍進懷中。
“你仍是這么任性啊。”一直未出聲的公爵忽然道,四周強敵環繞,下一秒就可能喪命,他仍是笑得人畜無害溫文可親。
“侯爵功勛卓著,即使退隱在軍方的影響力也未減,你怕是早就想除掉他了。但又何必臨死都讓他背上勾結叛黨的污名?”
子爵收起笑容,肅然道:“沒有人想的,哥哥,誰讓侯爵和你勾結,誰讓你是叛黨呢?”
“叛黨……”吁出一口氣,公爵抬眸看著子爵道:“如果和我有所往來就是叛黨,為我從王宮神殿盜出‘圣物’的你又算是什么?”
什么!?肖文靜驚訝地轉頭看他,又看了子爵。
那枚神印是子爵偷的?
子爵并沒有反駁公爵的指控,算是默認了,他目光閃了閃,忽然扮了個鬼臉,明知此人毒辣卻仍一點不覺可怖,可愛無比。
公爵也笑起來,嘆了口氣:“我明白了,你從宮中偷盜圣物不是為我……是為了國王。”
肖文靜怔住,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