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不同了,落難公主沒人愿意搭理,想拯救落難王子卻要先通過資質(zhì)考試才能持證上崗。
肖文靜想起顧迥的大家長作風(fēng),苦笑了下。
“可是,”張小儀又道,轉(zhuǎn)折的如此生硬,表情像是無可奈何嫁出女兒的母親,“如果你真的那么離不開他,如果你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會開心,那就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小儀,謝謝。”肖文靜反握住那雙手,誠摯地道。
“一句‘謝謝’就完了?”張小儀“哼”一聲,湊到她耳邊道,“起碼得給我?guī)讖堫欏嗟拿勒眨兆呶易詈玫呐笥眩缤硪米约旱纳眢w來換!”
肖文靜微笑,張小儀的發(fā)絲輕輕拂到她面上,有點癢,她忍不住笑容。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學(xué)著輕聲在張小儀耳邊道:“可是,他是我的親人。”
第一次把她心底的真心話說給自己以外的人聽,肖文靜有點驚、有點羞,有更多豁然開闊,仿佛突然間推開了一扇窗,整個密閉的房間立刻變得敞敞亮亮。
這些日子來的迷惘驀然找到出口。
她站起來,正想說話,張小儀了解地?fù)]手:“想做什么就去做,咱們年輕人,不用想那么遠(yuǎn)管那么多,最重要是現(xiàn)在開心。”
“謝謝。”肖文靜再次誠懇道謝,知道張小儀原是想讓她散心才坑蒙拐騙硬要她離開本城這個傷心地。
張小儀漫不在乎地?fù)]了揮手,肖文靜于是轉(zhuǎn)過身,就像數(shù)天前那個夜晚一樣,拋下身后的一切,毅然奔向城堡中的王子。
如果,她等的那個人沒有來,那么,就讓她去找他。
一次兩次三次……在這個荒蕪的世界上,她等的那個人或許永遠(yuǎn)都不會來,那她就去找另一個相依為命的伴侶,誰說尋覓的過程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天荒地老?
辦好手續(xù)的小伙伴看著肖文靜奔出候機大廳的背影,疑惑地問張小儀:“她忘了什么東西嗎?都要上機了,什么東西不能丟下的?”
“是啊。”張小儀綻出一個夸張的笑容,“她忘了最重要的東西”
她很快垮下笑容,嘆氣。
“話說她為什么就看不上我男神呢,我男神多好啊……”
肖文靜租房小區(qū)的花園里,一條修長的人影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幾個圈,倚在墻上抽了支煙,抬頭望了望十四樓某處陽臺緊閉的落地窗,盯著看一會兒,又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兜起圈子。
兜到第二十五圈,人影沉浸在自身的思緒里,不妨前方出現(xiàn)另一個人,眼看就要結(jié)結(jié)實實撞上。
那人伸出手,抓住他的肩頭。
“顧遴,我就知道你會來這里。”
顧遴嘴角還叼著香煙,抬起頭眼神渙散地看了半晌,終于認(rèn)出眼前的人。
“顧迥?”
“你怎么……這么憔悴?”顧迥扳住他的臉朝向燈光,顧遴毫無掙扎地任他擺布,瞳仁在燈光的刺激下微微收縮。
那張白瓷般光潤的面孔像是被刷了一層灰暗的粉,一直籠罩在皮膚上淡淡的暈光不見了,漆黑的頭發(fā)糾結(jié)成亂糟糟的一綹一綹,劉海下深不見底的琥珀色眼珠看不到一絲活氣,呆滯地望著前方某處,像是失了焦距。
“你多久沒好好睡一覺了?”顧迥怒道:“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副德性?”
“不用你管。”
顧遴推了他一下,顧迥放開他,顧遴皺起眉,退到燈光照不到的角落,虛弱地倚在墻上。
“……我睡不著。”
他沙啞地低聲道,喉嚨因為抽煙太多而燒灼的疼,但頭更痛。
他在一個朋友家借宿了幾天,每天夜里躺在床上睜大眼睛不能成眠。偶爾睡著一小會兒,又會無端端驚醒,通體冷汗。
沒有夢,從母親的墓前回來,他沒再做過任何夢。閉上眼似乎還能看到紅色的光透過眼瞼的薄皮,灼亮的,像從指縫里看到的火。而清醒時回想睡著的時候,又只記得一遍深沉黑暗。
失眠一個星期后,他放棄了入睡的努力,夜里半躺在床上抽煙,開始的時候還細(xì)細(xì)回憶小時候,后來什么也不想,只是一支接一支抽煙,直到窗外天色發(fā)白。
昨天夜里,不記得抽了第幾支煙后,他近三天來第一次睡著,并且,做了夢。
夢里看見一間整潔的客廳,陽臺的落地窗前垂著白紗窗簾,風(fēng)吹進(jìn)來時,白紗窗簾就隨風(fēng)輕輕起伏。
他赤足走在客廳里厚軟的地毯上,很舒適,于是一直走,走到客廳正對的兩扇房門前。
左邊的房門半敞著,一個女孩兒背對著他坐在電腦前打游戲。
他聽見自己問,你在做什么?
女孩兒說:“下副本啊,給我的奶媽刷個紫武。
他說,紫武我不是早就給你刷到了嗎?
女孩兒說:“沒有。”
他說,有。
女孩兒說:“紫武沒有了,因為那是你刷到的,而你,已經(jīng)從我的生命里被徹底地抹掉,消失了。”
夢里的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場夢,于是現(xiàn)實中,顧遴靜靜睜開眼,床前的地面煙頭狼籍。
思念來得如此猛烈,從醒來那刻起,肖文靜的笑容肖文靜的聲音她的每一個小動作甚至她喜歡的那只傻兮兮的南瓜杯子……都不停在他腦中浮現(xiàn)。這種不能自控的心情以前也有過,就在他刻意避開她,卻與她在街上不期而遇的那一刻。
他從她身旁經(jīng)過,身體叫囂著提醒他,于是他轉(zhuǎn)過頭。
在人潮洶涌中,他迎上她溫柔的目光。
天知道他費了多大力氣強迫自己視而不見地走過,那一刻,他竟分不清那是肖文靜還是母親的注視。
就因為這眼波的蠱惑,他傻呆呆的跑到人家樓下淋雨,一遍一遍撥打騷擾電話。
他告訴自己,他在期待一個奇跡,盼望有人能從煩人的鈴聲陌生的號碼辨認(rèn)出他,盼望那個從樓上走下來的人能夠拯救他。
當(dāng)他抬頭看到肖文靜的臉時,心里除了些微的失望,有更多的安寧。
那些在每個夢里如瘋長的蔓草般肆虐的痛苦回憶,在與她同住后漸漸沉寂,他開始夢到母親的額頭,母親的發(fā)絲,母親的手指,那些幾乎忘卻的溫暖平和的東西。
再后來,他夢到了肖文靜。
是的,他不是第一次夢見她,他知道他不愛她,她也不愛他,那么,他們這種仿佛共生的關(guān)系又算是什么呢?
胡思亂想了整個白天,顧遴終于忍不住跑來這邊,卻不敢上去見她,又舍不得離開,只好在樓下花園轉(zhuǎn)圈。
顧迥看著他憔悴疲憊的面孔,眼白布滿血絲,說話聲音粗嘎難聽--這真是他熟知那個顧遴?
“你……”剛說出一個字,顧遴突然捂住他的嘴,剛剛還虛弱得站立不穩(wěn)的身軀生出神力,一把將他拖到墻后。
干什么?顧迥冷靜地看著他,用眼神詢問。顧遴回避他的目光,兩個人縮在墻后,隔了一會兒,顧遴悄悄探出頭。
望向花園中的肖文靜。
還有楊慎思。
花了一個半小時坐地鐵到機場,又花了一個半小時坐回來。肖文靜想,她果然一如既往,專做一些多余而對己身毫無益處的事。
背上的背包里是辛苦整理的行李,有點沉,從考上大學(xué)以后沒再背過五斤以上的東西,她捶捶肩膀,酸痛得厲害。
這種酸痛,讓她想起上次顧遴枕在她肩上熟睡,那張不設(shè)防的單純面孔。
她想得有些出神,直到身后有個聲音叫:“肖文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