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穿上衣服的肌肉男們疊羅漢壓在底下的當然便是顧遴，他不放心肖文靜一個人出外勤，在樓上看到周定遠的悍馬車駛出去，立刻“噔噔噔”跑下樓，叫了輛出租車追趕。

周定遠言談中向他透露過歡樂人間會所的大概位置，顧遴做這種跟蹤保護的事也不是頭一回了，輕車熟路，只比肖文靜她們晚十來分鐘到達了洗浴一條街。

他在街上亂晃，一邊熟悉地形，一邊考慮要如何闖進歡樂人間而不被肖文靜發現，他看出肖文靜有點生他的氣，顧遴天不怕地不怕，全世界惟一就怕肖文靜不高興。

然后他等到了肖文靜的電話。

肖文靜在電話里聽起來很冷靜，她只是叫他去接她，別的多余的話一句也沒說，但顧遴的危機雷達“噌”一下便豎了起來。

他了解肖文靜，雖說他們相識至今不到半年時間，但朝夕相處，一個人想要了解另一個人總是不難。何況，顧遴對別的人不感興趣，他對外界的關注幾乎都集中在肖文靜一人身上。

他了解肖文靜，她是那種雅不愿給旁人添麻煩的人，什么難事苦事都選擇自己扛，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向朋友求助。

而她向他求助了，顧遴嘴上硬梆梆地和她通話，肚里有點高興，覺得自己的形像在她心目中巍峨強大起來。

掛掉電話，他立刻沉下臉。

顧遴不是不聰明，只是大多數時候思維方式非常直接，他不是那種復雜優柔的個性，簡單而粗暴，行動力強。

他聽出肖文靜遇到了麻煩，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強闖歡樂人間洗浴桑拿會所！

顧遴在歡樂人間內的所見所聞讓他益發暴躁，周定遠為肖文靜準備的果男不過是冰山一角，更多匪夷所思、光怪陸離、窮奢極欲、紙醉金迷……顧遴從樓上找到樓下，每層樓的見聞都要讓人生觀世界觀崩潰一次。

本質上非常純潔的顧遴少年憤怒了，在怒火雄雄燃燒的背景之下，他和會所的安保人員大打出手，牽連到聞訊趕來的周定遠。這時候他對周定遠的好感早就丁點不剩，不吃他的成熟男性魅力，毫不留情地上手將他打成了豬頭。

與他相反，周定遠倒表現得極其克制，人多欺負人少本可以把顧遴打趴下，他卻限制手下對顧遴使用暴力，只想好好地抓住他。

雙方糾纏不休的局勢終止于肖文靜突發的慘叫，顧遴也不知打哪兒生出力氣，硬是掀開了疊在自己上方的肌肉男，全須全尾地鉆了出來。

他一個鯉魚打挺，僅靠腰腹用力就從平躺變成直立，這手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練出來，周定遠嚇得連退數步，捂住臉狂叫：“干什么干什么，不關我事，別打我！”

顧遴看都沒看他一眼，叫聲從樓上傳來，他左腳在地面一蹬，地毯上瞬間多出一個深深的凹陷，顧遴憑借這點反作用力，飛快地躥上了樓梯。

三閃兩閃，他的背影便消失在樓梯轉拐。

…………

……

顧遴一眼看到肖文靜，她正因為情緒發泄過度向后軟倒，他沖上去接住了她，懷中的軀體柔軟婀娜，他的手臂劇烈顫抖了一下，紅潮順著脖子根迅速攀爬上來。

肖文靜在他胸前掙了掙，她恢復得很快，有一點支撐便重新站直，她回頭看他，目光先是渙散的，迷蒙的，漸漸匯集出焦點。

“我來了，”顧遴忍不住開口，“你不要怕。”

他其實不知道肖文靜遇到了什么，她是因為什么驚聲尖叫，他甚至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害怕。他說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想安慰的，而是他想說。

他不愛說話，也從來都不懂得表達自己，可是他屢屢想讓她記住--無論發生了什么可怖的、嚴重的、難以解決的事件，那都不要緊，只要他在她身邊，她就不需要害怕。

肖文靜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得久了一點，她盯住他的眼睛，像是要透過他的眼睛看進他的腦子里。顧遴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迎著她的目光打開每一扇窗，恨不得在他的心中裝一道限定了只有她能自由進出的大門。

她微微地頷首，似乎是明白了他沒有能力訴諸于口的那些話，顧遴頓時一陣輕松，她總是能理解他的，他幾乎想要開心地笑出來。

但他沒有笑，因為肖文靜輕輕地推開了他，又轉回頭去，他隨著她的目光望向墻壁，看到浮在白墻之上那道鬼氣森森的黑色人影。

“那是什么？”他今天二度主動出聲，本能地打個寒顫，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藏到自己身后。

“五鬼位。”肖文靜又看了他一眼，這一次臉上的神色顯得正常許多，她似乎在觀察他，擔憂他而勝過自己。“你沒在兔八歌網上接觸過這方面的內容嗎？”

顧遴搖搖頭，又一個激靈，固執地繼續把他往身后拖。

“你工作得太不認真了，”肖文靜搖搖頭，有點啼笑皆非，“不用怕，它不是真正的鬼。”

“真的……不是鬼嗎？”一個略帶顫抖的聲音插了進來，顧遴和肖文靜同時回首，看到周定遠帶著他的肌肉男們畏畏縮縮地靠近。暗淡的暖橘色燈光照在他們臉龐、頸項、臂膀之間，映亮了這些地方裸露的皮膚上青青紫紫的斑痕，燈光使得傷口的邊緣泛紅，不知怎么不顯恐怖難看，反而多出一股子粘稠得透不過氣的曖昧。

肖文靜瞄了一眼便轉回來，不敢多看，臉頰慢慢地滲出紅暈。她清了清喉嚨，道：“沒有證據，誰也說不好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我以前認定了沒有，現在嘛，立場比較中立，視具體情況而定。比如你這個案子，我就傾向于沒有，因為目前所知的線索跟鬼魂不存在任何聯系。”

她輕輕拉開顧遴的手，不顧他的阻止，往前走出兩步，伸手摸向墻上的鬼影。

在身后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肖文靜淡淡地道：“這不是鬼，只是煞氣凝結的產物，風水學稱之為‘五鬼位’。”

她解釋了一番五鬼位的風水學定義，聽見自己的語氣平靜無波，因為抽離了感情反而更易令人信服，無機質的、居高臨下的權威性。

這也是葉子襄教給她的東西，她在模仿他。

肖文靜覺得胸腔深處向外漫起一波抽疼，她疼得渾身顫抖，不得不背對顧遴，閉了閉眼，強行挺了過去。

“周先生，”她低下頭凝視已經布好的徒勞無功的風水陣，那些規規矩矩躺在指定位置的風水靈器，伸腳踢了踢其中一面小鏡子，聽到自己的聲音冷淡、冷靜、冷酷地道：“你說得對，歡樂人間的風水出現了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如果你想解決它，就請不要再對我有所隱瞞。”

“請你誠實地告訴我……歡樂人間和金史密斯之間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