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剛出頭,北京城已經提前進入盛夏,高溫炙烤水泥路面,寫字樓的鏡面反射強光,空氣中仿佛無時無刻不充斥著令人煩躁的扭曲熱力。
這樣的天氣,似乎每個人的情緒都免不了受到負面影響,包括永遠從容,永遠風度閑雅的楊律師。
楊慎思從法庭山走下來,抬頭望了望灰白色的天空,日正當中,遠望去只是一團亮得刺目的白光。
他瞇了瞇眼,臉色可以媲美身上的法袍,讓旁邊想對他打招呼的熟人默默地放下手,轉身走開。
車停在法院西門外的停車場,楊慎思走到半道上接了一個電話,熟悉的來電鈴聲,所以他也不用看來電顯示,連通以后直接問:“人找到了嗎?”
那頭頓了頓,傳來顧迥難掩疲乏的嘆息:“……沒。”
兩人相對沉默了片刻。
“對不起,”顧迥呢喃道,“老葉為了幫我千里迢迢跑來珠海,救回我老爹的命,我卻沒能看好他……”
楊慎思靜靜地聽著,他明白顧迥的“對不起”并不是說給他聽的,包括這些話,他肯定憋了許久,不知道能向誰傾訴。
他又等了一會兒,聽到那邊顧迥急促的呼吸聲漸漸平復下來,才放緩聲音安慰道:“放心,葉子襄不會有事。”
“但愿,”顧迥苦笑,“圣嚴法師也這么說,他在佛前點了八盞除煞的長明心燈,還找我要老葉的生辰八字卜問吉兇。”
“哦?”楊慎思感興趣地問,“結果如何?”
“得了一簽,簽文曰:‘事稱應有忌,未為恐先躓,欲往且遲遲,還須借勢力’。”
“什么意思?”
“誰知道?”顧迥聽起來頗為懊惱,“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我是外行,只好把原句記下來,想說找個內行問問。”
楊慎思當然知道他所說的“內行”是誰。
他伸手拉開駕駛座旁邊的車門,躬身坐進去。
“圣嚴大師怎么解?”
“老和尚說簽文的意思大概是:‘不必操之過急,須仰人相助,或有所成’。”
楊慎思單手發動汽車,口唇翕動,無聲地把圣嚴和尚那句話重復一遍,然后敏銳地抓牢了重點。
“仰人相助?”
“對,關鍵是去哪里找這個人?”顧迥與他不愧是最佳搭檔,兩人的思路顯然奔跑在同一條線上,“老和尚畢竟出身佛門,修的是禪宗,卜卦尋人什么的不是他的長項;這邊本來還有一個南天師道的道士,可惜昏迷了十幾天還沒醒過來,昨天被他們同門的其他道士弄走了,我當時不在醫院,事后攔都不攔不住……我猜,天意既然給老葉留下了一線生機,卦象里這個能幫忙的人應該就在我們認識的人中間。”
“……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她。”
“啊?”
楊慎思掛斷電話,踩了一腳油門,白熾暈亮的強光底下,車胎發出鉆心刻骨的摩擦聲,猝然加速,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