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靜在小區花園里兢兢業業地聊著八卦，而另一邊，葉子襄輕車熟路，在魏喜英家樓下召喚喬小妹妹給他開了門。

喬小妹妹見的世面太少，先被顧遴翻陽臺的英姿帥到，又被魏喜英自殺嚇到，葉子襄讓開門她不敢不開，開門以后也不敢再理葉子襄，抱著花花縮家里發抖。

不過她的畏縮正中葉子襄下懷，對他來說喬梅的利用價值就是打開單元樓門，用過了即可退場，他沒時間也沒精力敷衍小女孩兒。

葉子襄坐電梯直達十五樓，出電梯門后即刻打開儀器的開關，循著箭頭的指使繞過四四方方的電梯井，又一次停在黑色漩渦之前。

他沒有肖文靜能用肉眼觀測“死氣”的能力，也不羨慕這點，因為人的眼睛遠遠比不上儀器可靠，葉子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相信儀器。

站在原地沉吟了一會兒，葉子襄關掉儀器，從隨身挎包內取出一冊牛皮封面的筆記本，又找了支筆，打開筆記本在紙上勾描。

他畫的是魏喜英家這幢大廈的外部平面圖，學建筑的都有繪畫功底，葉子襄尤其出色，三兩筆便勾勒得清晰明了。

畫完一幅并沒有停筆，接著畫了一張內部平面圖，以十五樓為參考，所有的數據都根據目測同比例縮小，他自信誤差不會超過千分之一。

這兩幅圖一左一右擺在筆記本攤開的兩翼，葉子襄審視片刻，又提起筆，分別在兩張圖上標記。

他標的正是儀器箭頭指向的位置，也是肖文靜目睹黑色漩渦所在的位置。

然后他合起筆記本，繼續往前。

葉子襄是個心思很沉的人，下棋時他被稱贊“走一步看十步”，平日里也可以夸他“深謀遠慮”，當然，不高興了罵他老奸巨猾的也不是沒有。

像他這種人，魏喜英情緒失常他就能猜到對方要做蠢事，證實了魏喜英真的自殺，他有條不紊地打電話叫救護車、報警，之后又抓緊時間做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他用儀器檢測了一遍魏家的死氣。

第二件事，他趁亂摸走魏喜英外套口袋內的鑰匙。

葉子襄站在魏喜英家的保險門前，四下望了望，沒有發現除他以外的活人。這幢大廈只在電梯內和單元保險門前裝置監控，他特意呼叫喬梅而不是直接拿鑰匙開門，就是為了給自己擅闖民居提供反證。

趁著沒人，葉子襄迅速掏出鑰匙插進門鎖，開門以后閃身而入，輕輕地推合，發出“嗒”一聲鎖舌吞吐的輕響。

他背靠鐵門安靜地等了半分鐘，確定沒有異樣，又拖條小凳子堵在門后，這是為了有人開門時發聲警示，以免他被魏家人堵個正著。

一切都安排妥當，葉子襄這才重新取出儀器，接通電源。

他稍微調小了音量，舉著儀器在魏喜英家里來回轉悠，每個房間都沒放過。而結果和他數小時前那次檢測相同：魏喜英家里變得非常干凈，幾乎檢測不到死氣，是適合人居的良好環境。

十分鐘后，他回到了客廳的老位置，抬頭望向半空，那里也曾經存在一個他看不見的黑色漩渦。

“第一個，”葉子襄喃喃自語，取出筆記本在圖上標記，走廊里那個黑色漩渦被他標記為“第二個”。

為什么魏喜英家里會出現死氣漩渦？為什么第一個漩渦被肖文靜的印章吸納以后不再重現？為什么第二個漩渦的位置與第一個不同？

他凝視著平面圖思索這三個問題，直覺這三個問題其實只是一個問題，只要他能找到隱藏起來的關鍵。

葉子襄收起筆記本，剛要重新打開儀器，動作一頓，突然想到問題出在了哪里--他這部自制的儀器可以測量空間的磁通密度和磁場強度，卻不能完成隨時間而變化的交變磁場的測量（注），用風水學的話說，他只能檢測到死氣，而不能測到隨時都在變化流通的生氣。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難怪他怎么測也測不出異常，葉子襄茅塞頓開，原來問題的關鍵不在“死氣”，而是“生氣”！

…………

……

如何在民居中觀測流動變化的生氣，對風水師而言不過是小手段，尤其是風水流派中的理氣派，又稱為三合派，天干地支陰陽五行被他們玩出花來，就算離了羅盤，掐指一算也能算出個大概。

但葉子襄不是正統的風水師，他從來沒有接受過真正風水流派的傳承，他也不信任那些無法用即時數據證實的“小手段”，就像他相信陽宅風水而嗤笑陰宅風水那樣，他只選擇性地接受能夠代入現代科學解釋的那部分風水理論。

所以他現在有點發愁，雖然已經知道魏家的問題出在“生氣”上，他卻沒辦法證實這點。

難道真的要求助于玄學？

葉子襄心中一動，發了條短信給肖文靜：速來魏喜英家。

又打電話給他有色金屬研究院的同學：“印章研究得怎么樣了？”

“太神奇了！”他的同學在那頭大呼小叫，“哥們，你打哪兒弄來這玩意兒，隕石嗎？”

“怎么講？”

“我分析不出它的成分，它就不像是地球上已知的金屬！不，我現在連它是不是金屬都不敢肯定！”

葉子襄皺了皺眉，問道：“你怎么分析的？”

“還能怎么分析，先做合金成分分析，然后常規金屬元素分析檢測、氧氮氫氣體元素檢測，貴金屬檢測、重金屬檢測……金相檢測、晶粒度、夾雜物……脫碳層滲碳硬化層深度檢測……”同學感覺到葉子襄置疑他的專業能力，憤怒地嘮叨了半天，“不管我怎么測，答案都是未知金屬！”

他一口氣不停，緊接著又道：“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這玩意兒應該不是純金屬，它表面能生成致密氧化膜，隔絕了空氣的氧化反應，通常情況下只有合金才能做到這點。”

“‘通常情況’？”

“因為我不知道它到底是個啥？”同學怒吼，“萬一外星的純金屬比咱地球的牛逼呢？”

合金……也就是說有人找到了至少兩種以上的未知金屬材料，并且忽發奇想，將它們鍛煉為一體，鑄成那枚神秘的金屬印章。

葉子襄思索了很長時間，聽到電話那頭的同學連連呼叫，他沉聲道：“繼續分析。”

“什么手段都可以？”同學哼了哼，別有用心地問，“不怕我弄壞嘍？”

葉子襄剛要回答，保險門外傳來輕微的敲擊聲，他走到貓眼前望了望，隨手掛斷電話。

門打開，肖文靜鬼鬼祟祟地摸進來，看到葉子襄以后點了點頭，小聲道：“我跟在一個三樓住戶后頭進門的，坐電梯到十四樓，然后走樓梯上來。”

很好，葉子襄想，這就是他欣賞肖文靜的地方，她從來用不著反復叮囑，自己就懂得判斷形勢，也不會大驚小怪，非常鎮定地就能根據形勢變化做出最有利的行為。

連他都沒想到坐電梯到十四樓，先在攝像頭下假裝喬梅家的訪客，之后再走樓梯上來。

葉子襄在心底默默地給肖文靜加了一分。

他三言兩語講完自己關于問題在“生氣”而不是“死氣”的猜測，又道：“為了檢測魏喜英家里生氣的流動和變化，我需要你的配合。”

肖文靜乖乖地問：“我要做什么？”

葉子襄道：“脫衣服。”

肖文靜：“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