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明明已成過往,卻又常常縈繞心頭。有些人,明明近在咫尺,卻又猶如陌生,仿佛,這個人從未在他的生命里,留下過任何的痕跡。
此時,代善正緊緊的擁著阿巴亥,他聞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上一次這么抱著她是什么時候,他已經記不清了,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之前,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而她,也不再是從小便守護著他的云姐姐。
代善從小就沒了額娘,他的童年是孤獨的,也同樣是缺少母愛的,不管受了多少的委屈,他都只能化為無聲的淚水,再躺在一個無人注意的角落里獨自傷悲。直到有一天,努爾哈赤帶回來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少女的臉上,撲閃著還未退去的青澀與純真,她有一雙盈盈如秋水般醉人的大眼睛,她輕輕一笑,就像是微風拂過水面,惹下陣陣秋波。
代善叫她云姐姐,因為,每次在他被人欺負時,她都會挽起袖子,毫不畏懼的為她撐腰。
他說:“云姐姐,待我長大了,你做我的媳婦好嗎?”
她捏著他的鼻子,溫柔的笑,然后,她說道:“如果你能騎著白馬奔到我的跟前,那么,我就做你的新娘。”
他討厭騎馬,因為他的額娘就是騎著馬,在追隨著他的父汗征戰時不慎摔下馬背,被馬蹄活活的踩死。
可是,為了她的那句承諾,他便強忍著自己心中的恐懼與彷徨,勇敢的跳上了馬背。
當他終于能騎著白馬,來到她的面前時,他已長成俊俏的美少年,而她,卻搖身一變,成為了他父汗的大妃。
他哭著問她,為什么背叛他們的誓言,她卻說,那個所謂的誓言,只是她調侃他的玩笑罷了。
玩笑!
多么可恨的玩笑啊,為了那個對她而言,毫無任何意義的玩笑,他曾在馬背上一次次的暈倒,甚至,有好幾次,他差點因墜馬而丟掉自己的小命。
可是,這一切,居然只是她一個無心的玩笑。可是,對他而言,這卻是一種無言的侮辱。
從此,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他覺得,唯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擁有一切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
她嫁給他的父汗,不就是因為他是大金的主人嗎?
“代善,放開我,你這個無賴!”
阿巴亥掙扎著推開了他,然后,她轉過身,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狠狠地甩了他兩個耳光。
他看著她,含淚而笑。
他說:“無賴?云姐姐,對我而言,你又何嘗不是另一個無賴呢?”
“夠了——”
阿巴亥打斷了他,面帶怒色的說道:“化善,停止你的自以為是吧!我跟你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任何的諾言,所以,對你,我也不會覺得那是一種背叛。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曾對你的那份友好,會讓你曲解到如此不可理喻的地步。你聽著,今日,就讓我明明白白的告訴你,當年,我之所以對你好,只因為你是一個處處受人排擠的苦孩子,我希望,可以用自己那點微不足道的力氣,讓你少受一些傷害。可是,我不知道,我對你的這份好意,落在你的眼里,竟會完完全全的變了味!”
“哈哈——”
他笑,笑聲中,帶著幾分諷刺。他說道:“人人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一個很好的理由,云姐姐說得如此天花亂墜,難道,就能抹去你對我的所有傷害嗎?”
阿巴亥痛苦的閉了閉眼,她的兒子與丈夫,此時,皆是生死難料,她實在沒有什么心思,來跟面前這個跟她毫不相干的男人,扯一些無聊至極的回憶。
她淡淡的說道:“如果大貝勒是想要找人敘舊,那么,你是走錯地方了。我是大金的妃嬪,是努爾哈赤的妻子。這鐵錚錚的事實,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改變的。我丈夫跟兒子此時都需要我,若大貝勒沒有別的事,我便告辭了。”
代善眼中好不容易露出的那點溫柔,此時,也早已蕩然無存,他的眼中盛滿了冷漠與恨意。他看著阿巴亥正欲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你來見我,不就是為了多爾袞嗎?怎么,你這樣一走,是打算讓自己空手而歸嗎?”
她頓了頓,慢慢的停下了步子,轉身看著他問道:“這些年來,你早就將我恨之入骨了,現在,你又怎會好心好意的來幫助我呢?大貝勒還是請回吧!直于多爾袞,我心中有數,用不著你在這里假惺惺的裝好人。”
“如果你真的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就不會跑來見我了。你說對嗎,阿巴亥大妃?”代善露出一個諷刺的笑意,陰惻惻的說道。
“你憑什么要讓我相信你?”阿巴亥用手指撫弄著翻著金邊的袖口,看著他問道。
“就憑咱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代善將手環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阿巴亥用研判的眼神靜靜地瞅著他,問道:“你口中所說的那個人,是皇太極,對嗎?”
“對——”
代善陰笑著說道:“我想,大妃對他的恨意,一點都不比我少。你說對嗎,我尊敬的大妃?還有一點,大妃的心里一定也很清楚,你是他的殺母仇人,一旦讓他得勢,他也絕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你必須未雨綢繆,早些為自己的將來作打算才好。”
“你是想讓我成為你對付他的棋子,對不對?”阿巴亥皺著眉頭問道。
“不——”
代善擺了擺手,回答道:“我說了,我希望咱們能夠聯盟,這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見她不說話,代善繼續說道:“還有一點,恐怕大妃幽居深宮并不清楚。那就是你引以為傲的兒子多爾袞,還有四貝勒府的玉福晉,關于他們之間的瘋言瘋語,早在盛京傳得鋪天蓋地了。甚至有人還說,十四弟與父汗此次的劫難,全是因為十四弟與大玉兒的所作所為惹怒了上天,所以,老天爺才會將災難降至大金。現在,滿城百姓與滿朝文武都希望大金能給每個人一個合理的交待。”
“荒謬!”
阿巴亥怒聲說道:“我的兒子我心中有數,他絕對不會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所以,這些所謂的謠言,全是無稭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