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shí),對多爾袞而言,格魯在他的心中,從來都不是供他使喚的仆人。
十六歲那年,多爾袞開牙建府,從王宮搬入了他的府邸。他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中,遇到了正在街上四處行乞的格魯。
那時的格魯,饑寒交迫,百病纏身,而且,他還瘦得只剩下最后的一把骨頭。多爾袞心生憐憫,便將他帶回了府中,不但為他了,請了御醫(yī),治好了他一身的病,更是讓他隨同自己,一起與師傅學(xué)習(xí)本領(lǐng)。
這些年來,多爾袞早已將格魯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人,無論他有什么樣的秘密,他都會在格魯?shù)拿媲昂翢o保留的傾訴。而這格魯,更是將多爾袞當(dāng)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以他的悲而悲,樂為樂。
也正因?yàn)榇耍艜䴙榱司榷酄栃枺幌奚俗约旱男悦_@份忠誠,世間又有幾人能與他相提并論呢?
淚水濕了多爾袞的睫氣,他吸了吸氣,拼命的不讓眼淚滾落而下。
身旁的女孩靜靜地瞅著他,問道:“看你的神情,你的這位仆人是不是已經(jīng)……”
“他死了——”
多爾袞吐出了這幾個字,淚水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滾落了下來。
他垂著頭,哽咽著說道:“是我害死了他,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執(zhí)意要來中原,他也不會因?yàn)榫任叶鴳K死他鄉(xiāng)了。”
多爾袞抬起手,用袖角抹了抹淚,繼續(xù)道:“可是,最讓我無法原諒自己的是,他為我而死,我卻沒有能力讓他的尸身入土為安。”
他閉了閉眼,繼續(xù)痛苦的說道:“前些日子我還在想,等過完年,他就十八了,我還打算為他娶一房媳婦,讓他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窩,可此時,就連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也只能成為奢望了。”
女孩子將自己的手絹遞到了他的跟前,她猶豫著想要試去他眼角的淚水,他卻用袖子一把擦向了自己的臉頰,紅著眼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讓你見笑了。”
女孩收回了自己的手,輕聲說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你能為他流淚,說明你也是一個至情至性之人。若你的那位仆人知道你為他如此傷心,我想,就算在九泉之下,他也不會安息的。”
“我一定要取下那個混蛋的人頭,以祭他的在天之靈。”多爾袞微瞇著眼睛,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現(xiàn)在還是先安心養(yǎng)傷吧!”女孩說道:“官府的人正在四處捉拿你,看他們那陣勢,若不能抓住你,他們恐怕是不會罷休的。”
“我會盡快離去,絕不會拖累姑娘。”多爾袞抬起頭來,看著女孩,一臉堅(jiān)定的說道。
女孩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要趕你走,你躲在我的屋子里,相對來說還算是比較安全的,可你一旦出了風(fēng)月樓,我不敢保證,你是否還會毫發(fā)無損的全身而退。”
多爾袞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聽姑娘的談吐,一定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為何會流落至此?”
女孩無奈地笑了笑,回答道:“我的名字叫陳圓圓,家父本是大明的一位小小提督,他為人正直,一生清明。可是,這樣的人,在奸人當(dāng)?shù)溃缫寻倏浊Н彽母?敗朝庭里,注定了只會處處樹敵。在我十歲那年,父親被奸人所害,而我的家人也被滿門抄斬。為了復(fù)仇,我淪落青樓,只為找機(jī)會殺了那個害我家破人亡的畜生。”
陳圓圓靜靜的陳述著她的滿身冤屈,而她身后的丫頭錦鯉卻早已哭成了淚人。
多爾袞長這么大,幾乎沒有遇到任何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可此時,坐在他面前的女孩,看似柔弱的雙肩上,卻背負(fù)著常人難以體會的血海深仇。一種本能的憐惜,便在他的心里由然而生。
“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嗎?”
多爾袞一臉真摯的問道。
陳圓圓這才抬眸重新看著他,她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寫滿了疑惑與擔(dān)憂。
多爾袞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說了,我是大金的阿哥,或許,我能幫到你!”
“若我讓你殺了大明的那個狗皇/帝,你能做得到嗎?”
陳圓圓盯著他的雙眼,滿臉肅穆的問道。
多爾袞愣了愣,有些不解的問道:“你別忘了,你是大明的子民,若是殺了你們的君王,到時侯,龍袍易主,苦的,還不是這些受苦受難的百姓!”
“難道現(xiàn)在就不苦嗎?”
陳圓圓憤怒的接著說道:“這些年來,戰(zhàn)火四起,民不聊生。可那個狗皇/帝卻依然不知悔改。他寵信奸臣,殘害忠良,讓整個大明的百姓,都在水深火熱中苦苦掙扎。試問,這樣的昏/君,難道不該殺嗎?”
陳圓圓一邊義憤填膺的說道,一邊將多爾袞臉上的每一個變化盡收眼底,她吸了吸氣,繼續(xù)道:“難道你們冒著生命危險潛入中原,不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成為這里的霸主嗎?”
“是——”
多爾袞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的父汗最大的夙愿就是能夠一統(tǒng)天下,讓所有的黎明百姓都過上太平的日子。所以,他才會命我們舍身險境,去尋找朱三太子的下落。”
多爾袞頓了頓,接著道:“可是,你與我們不同,你是大明的人,若你對大明有了不二之心,將會淪為整個大明天下的罪人。”
陳圓圓苦澀一笑,說道:“我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而且,我爹生前的愿望,不也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幾天好日子嗎?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冒死去向那狗皇帝進(jìn)言,而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呢?”
“所以,請不要將咱們的身份,分得如此的清楚。在我的心里,只有是與非,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陳圓圓說完,便抓住多爾袞的手,哀求道:“以后,若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盡管開口,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為天下蒼生出一份微薄之力的。”
多爾袞用復(fù)雜到了極點(diǎn)的眼神看著陳圓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于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此時的多爾袞并不知道,就是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無依的小女子,將大明朝,以及大金朝,甚至是整個人類的歷史,都徹徹底底的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