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世界上真有什么事讓皇太極覺得遺憾,那么,第一件事是納蘭容月的死,第二件事,便是娶鈕祜祿氏為妻了。
曾今,皇太極以為權(quán)勢就是生命中的一切,所以,當努爾哈赤將大金五大臣之女賜他為嫡妻時,他沒有絲毫的反對。更準確來說,那時的他,對于娶妻,沒有很明確的概念。他甚至覺得,一個男人,他的生命與熱誠,就應(yīng)該在馬背上翻云覆雨,為自己的豪情壯志書寫最完美的篇符。
可是,自從鈕祜祿來到了他的身邊,她便將一個女人最不堪的一面,在他的面前放大了無數(shù)無數(shù)倍。
他與她之間沒有任何的言語,而且,這個鈕祜祿氏似乎精力永遠都是那樣充沛,每天每夜,不將府里鬧得人仰馬翻,她就不肯消停。
此時,努爾哈赤提到了鈕祜祿氏,皇太極皺了皺眉,有些反感的說道:“鈕祜祿氏為人囂張跋扈,而且心腸歹毒,若不是念在與她有結(jié)發(fā)之恩的份上,兒臣早就已經(jīng)給她休書一封了。父汗,這樣的女子無才無德,兒臣在她的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一點光環(huán)。難道父汗希望,讓如此粗陋不堪的女子,繼續(xù)伴在兒臣的身邊為虎作倀嗎?”
他的字里行間,皆是厭惡,努爾哈赤能感受到他對鈕祜祿氏的種種不滿,可是,身為這大金朝的阿哥,有許多事,也同樣身不由己,比如聯(lián)姻。
努爾哈赤看著他,語重心長的說道:“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一個男人既要有雄心壯志,也同樣不能忘了兒女情長。亙古到今,一個情字,曾困住了多少男男女女。可是,有時候,為了利益,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免不了去狠下心腸做出取舍。老八,記住,無論何時,鈕祜祿氏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你將她安置在你生命里的哪一個位置里,你都不可以將她遺棄,因為,她對你而言,不是單一的個體,她的父親,她的兄弟,都是大金的開國之臣。這里的每一份功績,都有他們的汗馬之勞。人不可以忘本,更不可以過河拆橋,將曾幫自己渡河之人拋于河中。一代帝王,無論他有多么的成功,也離不開他的臣子相助。所以,你的生命里可以有無數(shù)無數(shù)的女人,但千萬不要覺得,你的這個結(jié)發(fā)之妻,是多么的多余。你懂了嗎?”
皇太極垂下頭,問道:“父汗是希望兒臣委屈求全嗎?”
“不——”
努爾哈赤回答道:“我是希望你事事以大局為重。牽一發(fā)而動全局,有時候,越是站得最高之人,越要學(xué)會該如何去忍。”
“兒臣明白了!”
皇太極拱了拱手,說道:“請父汗放心,兒臣絕不會魯莽行事。”
努爾哈赤點了點頭,問道:“你想知道的,我都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你,你心中的疑惑,應(yīng)該都解開了吧?”
“不——”
皇太極回答道:“兒臣還有一事不明,父汗宣玉兒入宮,都給她說了些什么?兒臣覺得,她回到府中,似乎完完全全的變了一個人。”
“你知道你最大的缺點是什么嗎?”努尓哈赤看著他,厲聲問道。
“重情!”
還不等他回答,努爾哈赤便說了出來:“有時候,太重感情,也會成為人的軟肋。而這樣的軟肋,往往會讓自己走上一條永遠也回不了頭的不歸路。”
努爾哈赤看他垂首不語,便繼續(xù)說道:“我只是想試試,她對你的感情,到底已經(jīng)到了什么程度。”
“父汗——”
皇太極終于抬起頭來,有些不安的看著他。
“我告訴了她,宮中以前,人人都在背地里議論的那個謠言。”努爾哈赤停了停,便又加重聲音說道:“得玉兒者,自得天下。”
皇太極的身子晃了晃,他終于明白她為什么對他那樣的疏離了。她一定以為,他娶她,只是因為相信了那個謠言。所以,她覺得,自己的尊嚴,被他所踐/踏。她才會將他拒于千里之外,恨不得與他從此劃分界線。
“她一定以為,我是因為某種目的而娶她的。她可以容許我恨她怨她折磨她,卻絕不會容許我利用她。父汗,以她的性子,她一定會離開我的。”皇太極的臉色已經(jīng)慘白如紙了,心里的恐懼,在一點一點的擴大。
他怕,他真的很怕她會因此而遠離他的世界,讓她永遠永遠也找不到她。
“你們已經(jīng)給了彼此太多的折磨跟傷害了,我不希望有一天,不是簪子,而是利刃。所以,你為何不賭一把,賭她的心里,到底有多在乎你。”努爾哈赤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面色平靜的說道。
“怎么賭?”
皇太極愣了愣,不解的問道。
“很簡單!”
努爾哈赤回答道:“若她根本不在乎你,她會毫無芥蒂的留在你的四貝勒府,依然若無其事的過日子。若是這樣,她還值得你癡心相對嗎?反過來,她若對你也用情至深,她絕對不會容忍你娶她只是因為一個憑空而降的謠言。所以,以她的性格,她會毫不猶豫的離開你。”
皇太極苦著一張臉,道:“無論哪一種結(jié)果,都不是兒臣想看到的,而且,若兒臣猜得沒錯,她應(yīng)該會選擇離開我。”
說完,他一拱手,急促的說道:“父汗,兒臣必須馬上出宮,否則,兒臣不敢保證,回到府中,似乎還能再看到她。”
就在他轉(zhuǎn)身欲離去時,努爾哈赤叫住了他:“怎么,你就這么擔心她跑嗎?走出了你的貝勒府,她依然還在大金的疆土上,你覺得,她能跑去哪里,就算回到科爾沁,她依然逃不出你的視線之外。”
“父汗,您不懂——”
皇太極忙說道:“她既然決定要離開兒臣,她就絕不會回科爾沁,她一定會跑去一個兒臣根本就找不到的地方。此時天下大亂,她一個姑娘家到處亂跑,也一定會很危險的。父汗這一生,從來都不曾明白,什么叫做失去,所以,父汗也絕不會懂兒臣此時的心情。父汗,請怒兒臣魯莽,兒臣告退了。”
說完,他沒有再去理會努爾哈赤,而是大步向殿外走去。
努爾哈赤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長長一嘆,在心里說道:“誰說我不明白失去的滋味,那種感覺,我比你更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