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林聽得又是悲,又是恐慌,卻記不清、想不通,終于蹲在地上大哭起來,鬼差怒喝道,“哭什么?黃泉路上怎能停下?你還不走?!”
楊大林指著那秋千上的女子問道,“她如何能停下?”
鬼差道,“她不是鬼,也不是人,是黃泉路上的醒路。在提醒行人的過往,很多人聽了她的歌就明白了往生之事,明白了也便放下了,再投胎就不再為難。”
秋千上的女子回過頭來,目光淡然地看著楊大林,楊大林也看著她問道,“醒路姐姐,你唱的我好難過,腦子恍惚想著,卻想不起是什么事,我是否身犯罪孽而死?來世會不會有報應?”
女子漠然道,“一入黃泉,前世如煙,你還想著做什么?再入輪回,來生渺渺,你又擔心什么?不必執(zhí)著,從來處來,到去處去。我這百年來知曉了人間無數(shù)苦難,卻記不起自己的過往,只記得自己的名字,叫若蘭。”
這時,鬼差呵斥楊大林趕路,他只能悲悲切切隨著他們?nèi)チ耍岷谌缫怪兀质揍荆粭l灰白大路,秋千上的女子又悲切切唱起來,這次卻只有幾個字:糖葫蘆,糖葫蘆,莫在娘家宿......
......
且不提楊大林魂入黃泉,且說此時在林中幽幽一處暗角,女懶悠然坐在松樹枝頭,隨風飄擺,看著垂淚的馮碧玉發(fā)笑道,“女兒啊,你還哭個什么?楊家人都死了,你的仇也報了,不該高興?”
馮碧玉嘆道,“如此,馮、楊兩家卻是絕了門戶,為了這塊玉,卻死了這許多人,我也做了孤魂野鬼,想來可憐。”
女懶順手在半空一抓,提起一盞漆黑的燈籠,散發(fā)著慘慘黑氣,立身道,“有什可憐?白骨滿野、血流長河我也見過。你看天快亮了,你快隨我回去吧。”說完站起身來,照著腳下在夜風中波濤般起伏的松林道,“好夜色,正該起舞夜歌。”
隨即揮舞燈籠,在松林上舞蹈起來,歡樂無比。
夜風吹拂,星光隱隱,漆黑的鬼燈籠照得松花氤氳搖曳。女懶的身姿婀娜、舞蹈動人,恍若心無旁騖般跳躍,足尖立在松枝上起落,盛裝落落、發(fā)冠閃閃,美麗絕倫的面容恬淡悠然,舞袖揮舞伴著天籟聲聲,隱約傳來上古的樂音。看的一旁的馮碧玉悵然若失,卻見閃閃新月從林中升起,映照著女懶越發(fā)光彩照人。
“干娘,你看!”碧玉驚訝地指著那些月牙。
女懶卻是仰天大笑,身子一側(cè)半傾空中,袖子隨夜風搖曳。與此同時,那些新月卻隨著她這一傾倒恍然成了圓月。
碧玉眼見新月變成圓月,驚得目瞪口呆。卻見月光如水流動松林之間,恍然云海流溢,煙霞明滅,漫天明月漂浮其間,真是天是滄海,月如明珠,而遠近之內(nèi)的墳冢、荒碑內(nèi)鬼火憧憧、搖曳生姿,成了一片流動的熒光之云。這情景讓碧玉吃驚,更是驚動了不遠處露宿林邊小鎮(zhèn)的笑梓等人。
這小鎮(zhèn)在彎曲古道旁,風光秀麗、民風淳樸。客棧清凈,四人到了這里落腳,要了兩間房,笑梓與龍昊一間,小蕊與冰翎一間。為尋找月蟲,四人行走四處,如今已是一月有余,奔波一路很是辛苦,如今到了這松花縣本沒打算久留,露宿一夜便離開繼續(xù)北去。恰在這一晚,小蕊夜半無眠,伏在窗戶上聽遠處松濤陣陣,卻忽然見林上竟浮動著很多明月。這情景讓她睜大眼睛,慌忙叫冰翎,冰翎起身過問,見了也吃一驚,拉著小蕊笑道,“大造化,這便是月蟲了!卻不知怎么飛出來的?”
小蕊跳起來道,“不管如何飛起,卻是不枉我們辛苦一場,快去抓了來吧!”說完沖出門去砸笑梓和龍昊的門。
笑梓和龍昊睡得正香,被一陣砸門聲驚醒,不由一驚而起問道,“出什么事了?有強人?!”
“不是強人,是月蟲,在那邊山上松林間,我們快過去。”
聽見這喜出望外的聲音,笑梓與龍昊急忙起身穿衣,隨即四人去牽了馬,趁著浩大的月色,一路直奔山腳而去。
山腳下馬,順著林間小路,向山頭跑。卻不防小蕊一個趔趄栽倒了,三人回身問她如何了,小蕊搖頭道,“莫要管我,你們快去抓月蟲,錯過了就不好找了!”
三人見這林子幽深,必有猛獸,若留她在此難保平安,執(zhí)意不肯,龍昊本與小蕊兄妹一般,此時說道,“小蕊,我來背你。”
小蕊想了想,也便伏在他背上讓他背著。笑梓卻有些不耐煩道,“就是你事多!越是關鍵時刻你反倒先崴了腳。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來,留在客棧!”
小蕊不由怒道,“是我的過錯嗎?你最會說話,卻除了吹牛拿不出什么本事,若非我無意看見這月蟲,你卻能算出這月蟲的方位嗎?!”
冰翎見狀道,“好了,什么時候你們卻想起吵架?!快些走吧!我看著月蟲出的不尋常,還不知前面是福是禍呢!”
小蕊不再說話,龍昊背著她走在前面,冰翎緊隨棋后。笑梓冷著臉跟在最后,似乎是為小蕊的話生氣,失了平日里的樂天之態(tài)。
當四人看見在松濤上舞蹈的女懶時,都不由吃了一驚。而女懶也猝然起身笑道,“有人來了?你們要干什么?”
冰翎感覺女懶妖氣沖天,法力極大,恐怕難以對付,只能上前一步笑道,“姑娘舞姿如此美,我們仰慕得很。”
女懶聞言笑得彎了腰道,“姑娘?你叫我姑娘?我不是姑娘,我是王后,我是煞尸國的王后,國王最寵愛的王后。”
煞尸國?四個人都沒聽過這名字,但見她如此陶醉,也便順著她道,“那王后陛下,可否行個方便,讓我們捕捉幾只月蟲?”
女懶伸出纖細的手臂,一只月蟲飛到她肩膀上,如明月如輪照著她的臉,她詭異笑道,“不行,你們要這陰氣極重的東西做什么?若不說清楚,我是不準的。”
四人只能仰視著她,只見她笑容里帶著殺氣,眉眼彎彎,目光卻兇狠地盯著他們,身后還立著個魂魄縹緲的女鬼,不由覺得脊背發(fā)涼,女懶浩大的妖氣讓松林戰(zhàn)栗,風聲鬼哭神嚎,遠近的墓地里現(xiàn)出憧憧鬼影。
“我覺得這女人好可怕。”小蕊低聲伏在龍昊耳邊道,“她身上好像有很大的冤殺之氣,不知是個什么。”
笑梓聽了,卻對著冰翎道,“冰翎,不要怕她,我們合力捉了幾只月蟲回去,你看她在召喚鬼魂,待會兒就走不了了。”
女懶嘿嘿冷笑,修長的手指指著自己的嘴唇搖頭道,“你們是要和我斗法嗎?你們可知道,我做王后之前,是王國的巫女,可以呼風喚雨,誅仙滅鬼,你們卻要和我斗法嗎?!來啊,這個我會很喜歡的,你們喜歡怎么死,喜歡怎么死?哈哈哈!”
癲狂的女懶哈哈狂笑,華麗累贅的盛裝猝然張開,將整個松林籠罩在里面,四人只見松枝搖曳,鬼燈閃爍,風聲、哭喊聲滿耳都是,讓人如墜地獄。
緊接著,女懶的一只巨大的眼睛透過那飛舞的布幔射進來,閃著狂喜與瘋狂。同時看見她的頭發(fā)無烏云遮擋著飄忽的天光。
“她怎么變這么大?!”小蕊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