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心里惦念著賠錢的事情,無意識就捂上自己的額頭。
她看了一眼裴文宣,又轉過頭來,也不知道怎么的,無端端就覺得有幾分委屈。
裴文宣仿佛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低頭翻看著手里的折子,一言不發。
兩個人沉默著到了公主府,李蓉一跳下馬車,就看見守在公主府前的上官雅,上官雅見到李蓉,詫異道:“殿下,你這額頭怎么了?”
李蓉一聽這話,轉頭就看了一眼后面的裴文宣。
上官雅這糙貨都能看出來,裴文宣果然是瞎了。
“沒事兒,先進去再說吧,你可是聽到消息了?”
李蓉目光從裴文宣臉上收回去,領著上官雅就進了府中,裴文宣看著兩人結伴回了書房,他在庭院里站了站,轉頭去吩咐了旁人:“去把玉肌膏和紗布給我拿過來!
李蓉同上官雅進了屋子,上官雅便立刻開口:“我聽說陳廣她娘今天撞死在朝堂上了!
“嗯,”李蓉坐下來,將事情說了一遍:“謝蘭清早上就來同我打聽情況,然后朝堂上他們就把陳王氏帶了出來,陳王氏咬死說咱們刑訊逼供陳廣,又說自己沒行刺過,要以死證明清白,就一頭撞死了!
“夠狠啊,”上官雅感慨著坐到李蓉對面,“秦真真給了他們靈感啊。您拿秦真真撞死的事兒逼著秦家案重審,他們如今就拿陳王氏逼著這案子結束。殿下,”上官雅靠在椅子上,“這案子還歸咱們嗎?”
“你以為我腦袋怎么開的花?”
李蓉瞪了上官雅一眼,隨后道:“父皇同我說好了,案子歸裴文宣管!
上官雅點了點頭,面上表情緩了許多。她正準備說話,就聽有人敲了房門,李蓉喊了聲:“進來。”,然后就看裴文宣手里拿著藥膏和繃帶施施然走了進來。
他笑著朝著上官雅行了禮,李蓉有些奇怪:“你來做什么?”
“沒什么。”裴文宣笑著走到她邊上,平和道,“我來給殿下上藥,您繼續說,不必管我!
說著,裴文宣便捏著李蓉下巴抬起來,抬手就將藥膏往她頭上一抹,然后在兩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用紗布包了一層又一層,最后打了個大的蝴蝶結,似乎砸她額頭的不是折子,是個硯臺,她也不是破了皮,而是被砸出個血窟窿來。
做完之后,他也沒多說,取了藥罐子和剩下的東西,拿著就走了,走之前還不忘給李蓉合上大門,等出門之后,上官雅才喃喃道:“他這是怎么了,陰陽怪氣的?”
“大概是我還沒賠錢。”
李蓉回過神來,頂著腦袋上的蝴蝶結,繼續道:“不必管他,繼續說方才的事兒。如今案子歸裴文宣管,到可以放下心來,但我覺得陳王氏這件事怕是不會這么簡單結束。”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上官雅立刻回聲,李蓉想了想,沉聲道:“今晚就把藺飛白放出去!
“今晚?”上官雅詫異出聲,她想了想,終于還是道,“殿下,如今這種風頭浪口,您還要讓藺飛白出去刺殺謝蘭清,太冒險了!
“無妨。”李蓉平靜道,“你偷偷放他出去,和他說清楚,記得和我的約定!
“殿下……”
“照做就是,你放心!崩钊靥а,“我有把握!
上官雅見李蓉的神情,她猶豫片刻后,恭敬道:“是。”
“還有一件事,”上官雅見陳王氏的事兒說完,不由得說起另一件事來,“昨夜晨妃去了明樂宮。”
李蓉聽到這話,她頓了頓,隨后應聲道:“我知道了!
“殿下,”上官雅頗有幾分不安,“我們是不是該緩緩,逼得太緊了,世家中許多人,怕是就要倒戈到肅王那邊去了!
聽到這話,李蓉笑起來。
“阿雅,你知道父皇為什么寵愛柔妃嗎?”
上官雅不言,李蓉撥弄著茶碗:“他給她無條件的殊榮與愛,個個說著他盛寵柔妃,柔妃妖姬禍國。你說要他當真對柔妃這么上心,怎么可能讓她擔負著這樣的名聲?”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愛的不是柔妃這個人,而是柔妃所代表的某種東西?”
“柔妃的盛寵,是制衡母后的手段!
李蓉聲音平淡:“只要她是籌碼一日,無論她犯任何的錯,肅王有多大的罪,父王都不可能真正放棄他們。他若放棄他們,只可能有一個理由!
說著,李蓉抬眼,看向上官雅,笑得意味深長:“他們再也不是籌碼了。”
上官雅不說話,她瞧著李蓉,許久后,她板著臉抬手,指了李蓉腦袋上的蝴蝶結道:“殿下,您把您的頭認真處理一下,再同我說這些話,不然我怕我笑出來,顯得對您不太尊敬!
李蓉面色變了變,隨后低喝了一聲:“趕緊滾出去辦事!
上官雅笑出聲來,她站起身抬手行禮:“殿下,那我先回去放耗子出籠,您好好休息!
李蓉點了點頭,上官雅往外走去,走了兩步,她突然想起什么,探回半個身子,瞧著李蓉,笑彎了眼道:“話說您這腦袋被砸了,不生氣嗎?要不要我為你出個氣?”
“這種小事不必你出手了。”
李蓉揮了揮手:“趕緊走!
上官雅笑了笑:“那我走啦!
說完,上官雅便收回身子,消失在門口,李蓉想了想,撫上自己的額頭,抬眼看向靜蘭:“話說,我這腦袋真這么丑?”
“要不,我給您看看鏡子?”
靜蘭遲疑著開口,李蓉猶豫了片刻,擺了擺手道:“罷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說著,李蓉便站起身來,吩咐靜蘭道:“去找賬房,問問駙馬買芍藥給了多少錢,把錢還給他,我先睡一會兒!
“殿下,”靜蘭看了一眼李蓉,小聲道,“這事兒要不您還是別想了!
李蓉頓了頓動作,抬眼道:“怎的了呢?”
“那花我問過了,公主府半年的開支呢,現在賬房一時半會兒拿不出這么多錢來的!
聽到這話,李蓉一時差點背過氣去。
打從重生以來,錢這件事上她一直勤儉節約,就是為了多扣點銀子出來,發展一下自己的實力。
養暗衛,養情報組織,養官場人脈,如今還要養個督查司,哪樣不是錢?裴文宣出手就是公主府半年的開支,她一聽這話,什么浪漫情懷都沒有了,氣得馬上就想去罵人。
但她剛提步,就想起來,趕緊道:“這錢走的是誰的賬?”
“殿下您放心,”靜蘭看明白李蓉的意思,趕緊道,“這是駙馬自個兒的私賬,沒用您的錢!
還好,他還有一點良知,沒花她的錢來追求她。
李蓉氣稍微緩了緩,隨后就意識到了問題。
沒花她的錢,她又賠不起,那裴文宣不待見她,也就正常了。
她又盛怒轉為心虛,也不過片刻之間,靜蘭打量著她,小心翼翼道:“殿下,這夫妻之間也不用分得這么清楚,您當真把錢給駙馬送過去了,他說不定還要生氣。我看您不如就對駙馬好一點,駙馬脾氣好,您說幾句好話,服個軟,駙馬說不定就高興了呢?”
“服軟,我還要怎么服軟?”
李蓉冷笑:“我還不夠軟?”
“殿下,”靜蘭頗有些無奈,“駙馬還在書房睡著呢,您這叫軟嗎?”
“那要怎樣?還要我八抬大轎給他抬回去?”
李蓉脾氣上來,走到旁邊小榻上,往小榻上一倒,靜蘭趕緊給她蓋了毯子,柔聲道:“您就和駙馬好好說說!
“有什么好說,”李蓉閉著眼睛,“我又賠不起他這個錢,他心里不舒坦,我何必找這個軟釘子受?今個兒我受了委屈,他不安慰我,見著我受傷,也當沒看見,還給我包了個這么丑的頭,可見他現下的心思,我才不去他那兒受氣!
李蓉這么一通說出來,靜蘭無言,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竟就從李蓉這話語里聽出了幾分委屈。但她又想,李蓉不是一個這么嬌氣的人,倒也不至于為這么點事兒出聲。
她勸不下來,嘆了口氣,只能道:“殿下先歇息吧!
李蓉應了一聲,閉眼休息。
等靜蘭走出去了,李蓉心里煩得很,起身從旁邊抽了本平日里裴文宣最喜歡看的書一砸,隨后又倒頭去睡。
折騰大半日,沒一件事兒順心的,煩死了。
她朦朦朧朧睡過去,一覺睡到入夜,她起身來,便聽裴文宣還在官署,沒有回來。
她自己吃了飯,回了書房處理督查司的事兒,沒了一會兒,靜蘭就捧著一堆小紙卷進了門來,恭敬放到李蓉身前:“殿下,這是今日送來的各處情報!
每一日,李蓉養的那些線人就會將京中大小事務有價值的整理出來送回來,李蓉應了一聲,開始看這些紙條。
昨日李明去柔妃那里罰了華樂這事兒她早上已經知道,看著不痛不癢,等拆到下一張,她便看到“華樂公主與帝共膳,因帶白玉蘭簪被訓,公主欺君,君怒而捆之!。
李蓉看了這紙條,不由得有些發愣,華樂作為柔妃的女兒,又是個見風使舵的脾氣,慣來受到盛寵,一個簪子而已,怎么會被李明打呢?
李蓉趕忙把所有消息讀了一遍,也沒找到華樂被打的原因,她想了想,又將李明的行程看了一遍,這才看見,李明晚膳之前,召見了裴文宣。
李明見了裴文宣,然后見了華樂,接著就教訓了華樂,李蓉想了片刻,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裴文宣做了什么?
裴文宣向來是不管后宮事兒的,怎么就今日插手華樂的事情?
這個問題出來,李蓉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忽地有些難言的慌亂,而這種慌亂并非讓人不喜的感覺,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喜悅涌上來,這種又忐忑又歡喜的感覺令她尷尬起來,一時竟就覺得這些紙條灼燒著她,可她還要故作無事冷靜看完。
她有些想去問問裴文宣是怎么回事,又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便干脆裝作不知道,繼續干正事兒。
她一路坐著熬到裴文宣回來,裴文宣敢進府,靜梅就跑了回來,高興道:“殿下,駙馬回來了!
李蓉面色不動,繼續看著折子,只道:“回來就回來了,咋咋呼呼做什么?”
“殿下,”靜梅跪到李蓉面前來,“您不去看看呀?”
“他不來拜見我,還要我去看他?”
李蓉嘲諷開口:“好大的官威。”
靜梅和靜蘭對視了一眼,李蓉低著頭,只道:“你們下去吧,我一會兒睡了!
裴文宣回來得晚,也沒來拜見李蓉,李蓉自己洗漱完畢,便熄燈睡下。
燈熄了,李蓉心里卻還琢磨著裴文宣的事兒。
芍藥花錢賠不起,是她欠著裴文宣。
現下裴文宣又幫了她,雖然也不一定是他,但大概率是他出手護了她,她又欠他一次。
他們兩過這么多年,她從來沒同他低過頭,算起來也是她驕縱時候多,裴文宣一直忍著她,如今也算是忍無可忍,才同她分房。
而且哪怕是分房了睡著,同她堵著氣,他也還是記掛著她,不肯讓人欺負她半分的。
要不她還是服軟一次,把他勸回來。芍藥這事兒先擱置下來,她拿點其他東西來換。
李蓉暗暗想著,這個念頭涌上來,她就有點克制不住了,可一想自己主動去勸他,被人看見了,又覺說不出的丟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左思右想,等熬到了半夜,她實在睡不著,終于決定起身來,她悄悄到了窗戶邊上,推開了窗戶縫,見窗戶外沒人,她便躡手躡腳開了窗,然后小跑著去了裴文宣的書房。
等到了書房外,她觀察了一圈,看見裴文宣書房門口只有兩個人在守著,還有些打盹,她便繞到了房屋后面,到了窗戶邊上。
如今是夜里,房間里燒了炭盆,裴文宣就開著窗戶通風,李蓉輕輕推開了窗,便翻了窗戶進去。
進屋之后是一片漆黑,李蓉尋著記憶,小心翼翼往小榻邊上走,走著沒兩步,就用袖子帶下來幾本書,她趕忙接住,一時也不知道有沒有驚醒裴文宣。
她握著書在屋中僵了片刻,見沒有動靜,才緩了口氣,繼續往前。
此時她也適應屋里的光線,大概看清了裴文宣的方向,她貓兒一樣來到裴文宣床邊,還沒來得及想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就被床上人驟然伸手一拉,隨后整個人就被他拖進了被窩。
溫暖卷席而來,裴文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的腰,兩條腿圈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抱在懷里。
李蓉心跳的飛快,就聽裴文宣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公主夜探微臣床榻,所求為何呀?”
說著,裴文宣湊近了幾分,唇幾乎碰到她的耳廓,聲音里帶了幾分笑意,薄唇隨著他說話張合,若有似無刮在她耳廓之上,一貫清朗的聲音里帶了幾分低啞,像是寶石劃過云錦綢緞,摩擦出來的華麗聲線:“想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1】
上官雅:“殿下您放心,我受過專業訓練,一般不會笑的,除非控制不住,你的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蓉:“……”
【小劇場2】
讀者:“是什么令您彎了脊梁,去哄那個小作精?”
裴文宣:“是愛情。”
李蓉:“是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