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點左右,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雨滴打在樹葉上,沙沙作響。遠處的樹林中,時不時響起幾聲不知名的鳥叫。
哨兵晚飯時偷偷喝了點兒酒,感覺渾身暖洋洋,困倦的打著瞌睡。他的身體輕輕一晃,旋即猛地驚醒過來,打個哈欠,隔著雨衣搔了搔肚皮。
他松松垮垮的提著槍,腳下騰挪,身體呈扇形旋轉,目光掃過一周,忽然頓住。
槍口對準公路對面一陣顫動的樹林,他開口用馬來語大叫了一聲:“站住!什么人!”
營地的其他士兵聽到動靜,從帳篷里鉆出了二十多人,皆是手里提著槍,神色警惕。
樹林中傳出了一陣爽朗的笑聲,旋即走出了四個人。為首的那一個腿腳有點兒瘸,后面兩人一高一矮,押著另外一個渾身臟兮兮的女人。
士兵們見三人穿著同自己一般無二的軍服,不禁微微放松了警惕。
杜化笙扯了扯領子,晃晃悠悠走過公路用馬來語同他們說話。李青扯住林夢蝶反綁在身后的手臂,站在后面一言不發。新雅則是用幾人的陰影擋住自己嬌小的身影,好在夜色很濃,別人只會認為她是個早早參軍的孩子,誰也沒有聯想到女人身上去。
營地中隨后走出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杜化笙一板一眼的敬禮,鏗鏘有力的匯報。
軍官點了點頭,似乎準予了什么。
杜化笙又敬了個軍禮,然后一揮手,就帶著身后三人往路邊的車子走去。
“很順利。”他低低的說道,“這群王八蛋真好騙,咱們可以走了。”
李青蹙了下眉頭,扭過頭又回望了一眼那些士兵。
又涌出了幾十名士兵,所有人都站在原地注視著他們,有幾人口中發出竊笑。
“我覺得不對勁兒,太順利了。”
李青不禁感到疑惑,為什么只有一輛車停在這里?感覺就像是早為幾個人準備好了一樣...
“嗯?”杜化笙輕輕瞄了他一眼,“神經病吧?順利有什么不好?”
他說著就要去拽車門,卻反被李青一腿橫掃了出去,迎空拋出七八米遠。
“哎呦。”杜化笙本就腿腳不便,如今狠狠摔落在地,瞬間就火了,“你他么...”
他話剛出口,李青已經一手攬住林夢蝶,另外一只手勾住新雅纖細的腰肢,腳下一蹬飛躍出去,抱著兩個女人滾進了公路旁的矮樹叢。
在他身后,那輛吉普車“轟”得一聲爆炸,迎空騰起巨大的火浪。
“我艸!”杜化笙兩手抱頭,又貼著地面打了幾個滾兒,在一片槍林彈雨中也翻進了路邊的樹叢。
新雅被李青壓在身下,面色慌亂:“究竟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但肯定已經暴露了。聯合軍算計好了,要炸死我們。”李青快速解開了綁住林夢蝶的背包帶,低低的吩咐,“你照顧好新雅。”
林夢蝶道:“我們折返回去。”
“不可能。”李青直起身,透過影影綽綽的樹枝看向外面,“如果他們早就布好了埋伏,也就別想回去了。”
子彈掃射了一會兒,就停歇了下來。緊接著,外面響起了一道男子沉厚的嗓音。
“杜化笙!李青!我在這里等你們很久了!”
杜化笙剛剛爬過來和李青等人匯合,聽到這個聲音,瞬間臉色大變,低低的罵了一聲:“他么的,陰溝翻船了啊。”
林夢蝶問:“這是誰?”
李青嘴角狠狠一扯:“阿旺,小杜的冤家,興許把他交出去,我們就能走了。”
杜化笙翻了翻眼皮:“你做夢吧,阿旺難道不是你的同門師兄弟么?都是從血骷髏出來的,他能放了你?”
“你說話最好嚴謹一點兒,我們兩個頂多算同事,還是前后腳沒見過面的那種。在聽你說起他之前,我都不知道有這號人。”
杜化笙沒再爭辯,而是蹙起了眉頭:“他怎么能想到埋伏在這里呢...”
李青道:“或許他只是裝出一副走在我們前面的樣子,其實始終都在暗中監視。”
四個人小心翼翼的挪動方位,杜化笙依然歪著腦袋嘀咕:“他現在和聯合軍同穿一條褲子,不好對付啊。即便咱們暴露身份出去,也不見得就能活命。”
阿旺的聲音再度響起:“李青!你還記得拉姆么!他是我的師父,死在了你的手里,在隴西!”
李青身體微微一滯,輕輕眨了下眼。拉姆?這小子原來是拉姆的弟子啊...
拉姆作為血骷髏三大統領之一,確實死在了隴西,但卻并非死于李青之手,不過這件事太過隱秘,很少有人知道。要說阿旺將血債算到了他頭上,卻也并不難以理解。
李青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隴西軍那間地下實驗室里,膨脹的西方男人尸體上,翻滾著數之不盡的淡黃色蠕蟲...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驀地抬頭,卻發覺林夢蝶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你還好么?”
“沒事,走神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落下了一發火箭彈,轟隆炸響,林間樹木在小雨中騰起火焰熊熊。對方已經動手,開始試探他們的具體位置。
“杜化笙!你謀殺了自己的親哥哥,該死!”
“媽的,放屁。”杜化笙壓低了聲音嘟嚷。
“你們兩個人,一個殺了我的師父,一個殺了我的老板,今天都要死!我要為他們報仇!”
杜化笙微微弓著腰,咧了咧嘴:“這么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他們正在逐漸收縮范圍,早晚得將我們困死在中間。”
李青咬了咬牙:“你照顧她們,我出去。”
“不要...”新雅和林夢蝶同時拽住了他,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都是一陣尷尬。
“放心吧,他沒事。”杜化笙不耐煩的道,“對付黃雄的時候,又不是沒見過他出手,外面這些小蝦米根本奈何不了他。”
“照顧好她們,你可別先跑了。”李青又叮囑了一句,腳下猛地一蹬,身形倏爾飛躥了出去。
公路對面嚴陣以待的聯合軍士兵,只見得一抹黑影倏爾掠過,眨眼間都到了近前。其他人還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一名士兵已經大叫著,被一根步槍帶子吊到了樹上。
有人用馬來語大叫了一聲,旋即所有槍口都抬起,向著樹上掃射。
阿旺在掌心攥滅了香煙,倏爾抽了一把長刀撲上去,正同自樹上躍下的李青沖撞在了一起。
匕首和長刀,刀鋒相碰,交錯著劃出去,帶起一串明亮的火花。
只見得兩道人影在暮色中飛速閃掠而過,鋒刃交擊,鏘鏘作響,根本分辨不清誰是誰,把外圍一群人看得暈頭轉向。
阿旺的身手確實很強,從趙振和杜化笙聯手也要吃癟就可見一斑。李青是古舟的弟子,可直到今天,他也沒把握能否贏過那個即將百歲的老頭子。但阿旺不同,他是拉姆的弟子,實力卻已經遠遠超過了后者,用“青出于藍而遠勝于藍”來形容,一點兒都不為過。
可他依然打不過李青。
或許這就同拉姆在世時從來不指望自己能打過古舟一樣,他們挑選弟子的眼光也早就有了高下之分。并不是阿旺不夠努力,事實上在武學一道,他要比李青努力得多。但天賦和機緣這兩種東西,永遠都是命中注定,凡人不可強求。
“厲害。”李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將匕首插進了阿旺的胸口。只要再往前前進一寸,就能夠刺穿他的心臟。
“你贏了,我無話可說,殺了我吧。”阿旺冷冷的說道,一松手,那柄長刀摔在地上,從手柄處整齊的斷做了兩截。
“你是死是活,我無所謂。”李青眉梢輕輕一挑,“但我要離開。”
阿旺道:“這天下任你去得,只要你想走,沒人攔得住你。”
“我這次帶了其他人,要一起走。”
“那你就別想走了。”阿旺咧嘴一笑,沖著不遠處的聯合軍士兵,用馬來語大聲叫嚷。
李青不知道他說了什么,但卻可以猜到,他在叫對方開槍。
那些士兵果然抬起了槍口,毫無顧忌的對準兩個人。步槍倒還好商量,可其中有幾個火箭筒可讓人著實吃不消。
所有人都在等著長官發話,只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用最強的火力將兩人消滅掉。
李青抽回了匕首,一閃身到了阿旺身后,又將刀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你躲到哪里都沒用。”阿旺冷笑道,“他們一定會開槍,因為錢我已經付過了。”
李青瞳孔猛地一縮,旋即便發現阿旺的身體狠狠顫抖起來,額頭青筋暴起,臉色一片漲紅。
匕首在他脖頸下劃開了一道血痕,但他卻是毫不在乎,猛地仰起頭,一聲慘叫。
“你...”李青正在驚疑不定,僅僅一眨眼,就看到阿旺的胸口炸開了一團血花,幾只蒼白色的蠕蟲爬出來,探頭探腦,嘶嘶的叫。
毫無疑問,阿旺在一瞬間就氣絕了。
李青瞪圓了眼睛,猛地向后退了半步,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切,心下一片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