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青雙手抱頭,額頭青筋暴起,撲通一聲半跪在地,神色痛苦的大叫,聲音中透著無盡的悲戚與無助。
李青在地面打滾兒,感覺腦殼好像要就此炸開一樣。他的意識已經完全混亂,只覺得有千萬只老鼠在耳邊吱吱作響,過了一會兒又感到渾身劇痛難當,好似那群老鼠已經將自己層層覆蓋,壓在他的身上,咔咔作響的啃噬著他的皮肉和骨骼。
有一只黑乎乎的抓子覆上了他的面頰,掰開他的牙齒,將一只管子插進了他的嘴里。
李青掙扎,嘶吼,但身體卻好似打了麻藥一般,越來越僵硬,越來越沒有感覺。只有一股濃濃的辛辣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就好似一口烈酒入喉一般,嗆得李青直咳嗽,禁不住淌出了眼淚。
“隊長!隊長!醒醒!”
“隊長!醒醒!”
李青眨了眨眼,那股濃濃的眩暈感憑空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渾身撕裂般的疼痛。
他翻了個身,神經質的掃視四周,沒有老鼠,沒有奇怪的聲響,只有一張熟悉的臉頰。
“鄧師?”李青愕然的大叫了一聲,“你怎么在這里?”
“你醒過來了?”鄧師輕輕松了一口氣,將按住李青身體的手抽回來,灰頭土臉的跌坐在一邊。
身體的疼痛使得李青嘴角狠狠一抽,他一只手按住石面,撐起了上半身掃視四周。那幾十具尸體依然靜靜的伏在四周,尤其是處在自己面前的那具尸體,腹部完好,沒有內臟奔涌,更沒有一只還沒長毛的小老鼠伏在上面。
李青抬起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剛剛…那是怎么回事?”
“還說呢…”鄧師翻了個白眼兒,旋即蹙了蹙眉頭,“你力氣還真大,我根本按不住,還被你踢斷了一根肋骨。要不是躲得快,鬧不好這條小命都得栽到你手里!
李青警惕的向著大梁瞄了一眼,抬手指了指:“我剛剛看到…”
“你看到的是我。”鄧師沒好氣的嘟嚷道,從腰間抽出了一只匕首,“我之前蹲在大梁上,剛剛叫了你一聲,就挨了這么一刀。幸好你神志不清,準頭差了點兒,否則我這顆腦袋就要搬家了!
張了張嘴,李青仔仔細細的上下打量鄧師一番,實在是難以將面前這貨同那只毛乎乎的大老鼠聯系到一起。
“你沒覺得這里不對勁兒么?”鄧師忽然開口問道。
李青微怔,旋即一臉驚疑的問:“你是說空氣中的這股味道?”
“嗯!编噹燑c頭,“這股香味兒有問題,能夠致幻。地面上這些尸體,全是被這樣干掉的。我特意留在這里等你,就是怕你著了道兒,結果還真讓我料對了。”
“原來如此…”李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剛剛都是我的幻覺…”
“一邊走一邊說,這地方不能久留!编噹熍呐钠ü烧酒鹕韥,走到不遠處撿起了自己的背包。
李青咬了咬牙,忍著渾身的疼痛爬起來:“你剛剛給我喝了什么?怎么這么濃的苦澀味兒?”
“哦,是這個!编噹煂⑹种械囊粋小瓶子舉起來晃了晃,“除蟲劑,野外行軍必備,你應該很熟悉嘛!
李青整張臉都綠了:“我熟悉倒是熟悉,可也沒熟悉到喝這玩兒意的地步。窟@東西是有毒的,不會藥死我吧!
“毒性肯定是有的,我現在已經感覺腸胃在造反了。”鄧師臉色變了變,“不過總比被嚇死強吧?話說回來,你剛剛看到什么了?怎么會被嚇成那副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子,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李青臉色變了變,默默跟在鄧師后面往石殿更深處走。
“你知道么。”鄧師漫不經心的說道,“在這種環境下,人類的恐懼能夠最大限度的被激發出來,你見到的往往是你最害怕的東西。換言之,幻覺也是你心底最深層次恐懼的源頭!
“老鼠。”李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
“老鼠?”鄧師眉梢微挑,猛地轉過身來用手電光打向李青的臉頰。
一抬手擋住刺目的光線,李青頗不耐煩的道:“干什么!
“不好意思,就是感覺有點兒意外!编噹熌橆a帶著一抹戲謔的神色,將手電光從李青臉上移開,聲音略顯低沉,“你什么鬼東西沒宰過,怎么會害怕這種小家伙?”
李青腳下微微一頓,輕聲道:“我以前同你講過,十七歲那年出海遭遇風暴,被古老頭救起來扔進了船艙,讓我們幾百個人自相殘殺,在里面足足關了一個月…”
“哦,我明白了!
輕輕嘆了口氣,李青一臉無奈:“我那段日子,每晚都能在一團漆黑中聽到老鼠啃咬尸體的聲音。有時候半夜正在睡覺,就會有老鼠鉆進衣服里。那件事情之后,我做了將近一年的噩夢…”
鄧師點頭:“也對,我曾聽說過一句話,人類的恐懼并非最駭人的東西,而是最害怕的東西,說得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你倒是善于總結!崩钋嗥擦似沧,“你呢?”
“。课沂裁?”
“廢話,我問你看到了什么。”
鄧師搖了搖頭,旋即輕笑出聲:“有點兒不好意思,不說了吧!
李青一臉狐疑:“說說看,我怎么發覺你好似還挺高興的呢?”
鄧師反手攥住手電,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一口鍋。”
“?”李青愕然的瞪圓了眼睛,“鍋?這算什么?”
“嗯…一口沸騰的鍋。”鄧師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笑意,“我看到了我爹,還有我娘。”
李青一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再度看向鄧師溢滿笑容的面頰,竟然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絲凄涼:“你能笑出來,還真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鄧師出身富貴名門,可在他五歲時,父親的公司經營不善,再加之朋友陷害,最終破產了。小小年紀的鄧師隨著父母從高大豪華的別墅搬進了貧民區低矮破舊的小屋,一家人從此過上了異常清苦的生活。原本和煦美好的家庭關系,也逐漸演變成了父母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的劇烈爭吵。
那是鄧師六歲生日的下午,母親燒了一鍋熱水,答應鄧師為他煮肉吃。對于許久沒嘗到油腥的鄧師來說,那真是一年中最值得期待的時刻。他寫完了一年級的作業,趴在父母的床上,眼巴巴的盯著沸騰水面冒起的氣泡,時不時輕輕舔舐一下小小的嘴唇。
母親正要將豬肉下到鍋里,喝得醉醺醺的父親撞開房門走了進來。母親埋怨父親成天無所事事,只知道喝酒,根本不顧及家里。兩個人再度爆發了爭吵,到最后甚至扭打起來。
父親喝得太多,一股火氣上涌,掐住母親的腦袋按進了鍋里…
沸騰的水花濺到小鄧師的臉頰上,他疼得滿床打滾,大哭大叫,母親卻已經頭插進鍋里,一動也不動了。沸騰的水面依然在翻滾,很快彌散出了濃濃的肉香,然而這股味道卻只讓小鄧師覺得一陣惡心。
再后來,鄧師的父親因殺人罪被拘捕,法庭宣判的前一天,自殺了。六歲的鄧師被送進了孤兒院,在那里度過了他的整個童年。從那之后,鄧師也保持了十幾年的素食生涯,直到被李青帶入一線隊的第二年,在兄弟們完成任務后的一次野餐宴,才終于破戒開始吃肉。
所以,當鄧師在古樓中那股奇妙的馨香影響下產生幻覺時,他見到了一口鍋,一口沸騰的鍋,也許鍋中還漂浮著他母親被煮爛的臉皮。
回憶大多都是殘忍的,心中的傷口鮮血淋淋,永遠都不會愈合。無論怎樣,李青都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了。
“現在幾點了?”李青忽然開口問道。
“哦,應該是凌晨一點吧。”鄧師低頭看了看手表,“趙啟立那批人在天坑邊休整了好久,進到這里來也過去好幾個小時了,你怎么才到?”
“已經過去一整天了?”李青臉色有些滑稽,“我在地下河便惹出那起亂子之后就跑掉了,誰知道鉆進石道里迷了路。對了那件東西呢?”
鄧師無奈的聳了聳肩膀:“你失敗了,趙啟立用槍打飛了你扔出的一柄刀,那東西沒掉進河里去。不過我們也并非一無所獲,至少知道了那是什么東西!
微微頓了一下,鄧師緩緩開口:“一口金絲楠木棺!
“還真是一口棺材?”
“嗯,里面似乎有某個人的尸體。”鄧師微微點頭,“我覺得他們是打算借神仙古樓的傳說,將棺材里的人復活。這幫人,簡直瘋了…”
“趙啟立對這種念頭好似也表現得相當不屑,但是他要聽從隊伍里那幾個老家伙的話。上了年紀的人,思想總要更加固執一些。喏,你來的路上應該見到了被鉤子穿透肚子吊起來的那個人吧?那也是這群老家伙其中一個,他們似乎對這種鬼神之說相當篤信,也掌握著趙啟立那支隊伍的最高領導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