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
飛燕齋中,身著青紗的女子,懷抱琵琶,盈盈淺唱。
身前一位形容邋遢的中年人,坐在矮榻上端著一杯清酒,搖頭晃腦,神色迷醉。
“數(shù)年未聽,青衣的歌喉還是如此美妙。”中年男人由衷的感嘆道。
這并不是一個特別和諧的畫面。
無論是男人不修邊幅的容貌,還是他臟兮兮的衣衫,都與這裝飾得別有情調(diào)的房間,以及青衣女子美艷動人的模樣格格不入。
錚。
女人在琵琶弦上游走的指尖忽地停了下來,琵琶弦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清音。
女人抬起了頭,神色莫名的望向男人。
“那孩子已經(jīng)入甕了,你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女人如此問道,語氣中帶著不應(yīng)有的關(guān)切與焦慮。
男人不以為意地淡淡一笑,他再次舉起酒杯,朝著女人搖搖一敬。
“祝首座不也入甕了嗎?你又如何還有閑心在這里與我閑談?”
女人聞言,臉上的神色一滯,隨即目光陰沉了下來,“看樣子,這些年,我們都經(jīng)歷了許多對方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男人嘆了一口氣,言道:“青衣,我真的看不透你。”
女人臉上的神色愈發(fā)的陰沉,她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眸子中折射出的冰冷光芒,直直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
“你明知小寒并非真龍,亦知這龍蛇雙生之法,卻并不與祝賢言說,反倒是一路引誘著他入甕,你的背后究竟是誰?你究竟想做什么?”
女人淡淡一笑,再次撥弄起身前的琵琶。
“身在局中都是棋子,不到最后,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局究竟有多大。”
......
夜色更濃了。
經(jīng)歷了一夜狂歡,長安城再次陷入了寂靜。
一輛馬車緩緩的行駛在長安城的街道上,木制的車輪壓過長安街道的青石板,發(fā)出轱轆的聲線,在靜默長街中回蕩。
馬車中右臂綁著白布,上身**的少年頹然而坐,他低著頭,神情冷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他的對面一位身著紅袍的老者正襟危坐,雙眸瞇起,好似在閉目養(yǎng)神。
“府主的修為進(jìn)展神速,卻是讓老朽驚詫。”許久的沉默之后,老人忽的出言說道。
少年聞言苦澀一笑,鹿先生的修為幾乎已經(jīng)觸摸到了仙人之境的邊緣,他那點(diǎn)三腳貓的功夫?qū)Ω杜匀嘶蛟S還可一試,但在鹿先生的面前,只能有摧枯拉朽來形容,只是微微接觸他便敗下了陣來。
“真龍究竟是誰?”徐寒想了想,在半晌之后方才沉聲問道。
“真龍是誰,真的重要嗎?”老人抬頭問道。
徐寒一愣,臉上浮出了苦笑。
“所以這一次輪到我了是嗎?”
鹿先生并未有明白少年話里的意思,他想了想,方才由衷的言道:“其實(shí)府主大人很不錯,就是夫子在的時候,以如今天策府的處境,也未必會比府主做得更好。”
徐寒聞言,抬起了頭,看向眼前的老人,他說道:“但這些,其實(shí)并不重要。對嗎?”
“無論是守下大黃城,還是扳倒顧趙二家,這些都不重要。我究竟做什么,不做什么對于你們其實(shí)都并無差別,從一開始你們想要的都只是我的命,對嗎?”
少年在那時直直的看著老人,目光那般清澈,尋不到半分老人預(yù)想中的憤怒或是憎恨。有的,只是不解,只是困惑。
老人的心在那時被刺痛,他用盡全力偽裝的冰冷在那一瞬有些許被消融的跡象。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夫子會尋到這樣一個少年來做龍蛇雙生之法的棄子,或許徐寒做得肆意一些、放縱一些,此刻老人心頭的愧疚便會消減幾分。
但事實(shí)上,徐寒做得太好,好到讓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好到老人的心里也難免覺得愧疚。
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早已沒了回頭的路。
在太平盛世與蒼生離亂之間,這些犧牲,終究是值得的。
所以老人壓下了心底的柔軟,再次低下了頭,不再言語。
馬車忽的停了下來。
徐寒透過馬車的縫隙看向窗外,他們來到了天策府的門前,鹿先生并沒有下車的意思,反倒是天策府的府門緩緩被打開,一道身影在諸多天策府軍的簇?fù)硐聛淼搅烁T口,夜色太過濃郁,諸人又將之包裹得太緊,所以徐寒并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然后又是一輛馬車緩緩的停靠在了徐寒所坐馬車的身側(cè),然后那人便被送上了馬車。
于是,兩輛馬車再次動了起來。
徐寒知道,這次他們?nèi)サ姆较蚴谴笾艿匿咛鞂m。
這一刻,終于還是要來了。
徐寒收回了落在窗外的目光,再次看向身旁的老人,問道:“那車?yán)镒模闶钦纨垖幔俊?
老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輕聲回應(yīng)道:“嗯。”
在這樣簡單的對話之后,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諾大的長安城里,回蕩著兩輛馬車強(qiáng)行的輕響。
......
而與此同時,在那溥天宮的宮門前,一位黑衣老人手持一把猩紅色的長劍,傲然而立。
手握大周軍政的祝賢領(lǐng)著諸人朝著那老人恭恭敬敬的一拜,“此行兇險,天下蒼生皆系于司空仙人一身。”
那黑衣老人聞言,淡淡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首座大人放心,今日之后,這大周天下便姓祝了。”說完這話的老人,目光在諸人身上一陣有力,最后落在了人群中的那位紫袍少年身上。
老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卻并未開口。
他豁然地轉(zhuǎn)過了身子,不再理會眾人,邁步便朝著那高聳宮門方向走去。
“此乃大周皇宮,擅入者死!”
宮墻上傳來一聲怒喝,如潮水般的禁軍,自宮門中奔涌而出。
獨(dú)自向前的黑衣老人,似乎并未聽到這樣的怒喝,他依然不急不緩的邁著自己的肚子。
禁軍的首領(lǐng),眉頭一皺,只聽哐當(dāng)一聲脆響,他腰上的長刀出鞘,而身后數(shù)百位禁軍將士也在那時拔出了腰上的刀劍。
明晃晃的刀劍在黑夜里閃著凄厲的寒芒,好似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的雙眸。
那時,黑衣老人的眸中泛起一道滲人的血光。
一只黑色的惡龍忽的自他體內(nèi)涌出,呼嘯而去。
于是數(shù)百禁軍甲士在那時化為了漫天的血雨,淋淋落下,將這溥天宮外染成了血紅。
老人便踏著這滿地的尸骸,沐浴著這漫天的血雨,邁步走向了大周的皇宮深處。
“玲瓏閣司空白。”
“為平天憤,為救蒼生。”
“請陛下龍馭上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