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還是先去床上捂捂吧,回頭感染了風寒,就不好了。”樓纖月坐在椅子上,有些小心翼翼的道。
秦宇揚臉上微微一僵,還沒有答話,微瀾已經先道:“娘!不是跟您說了么,我跟他已經拜了天地,他現在是你正經的女婿,你怎么還是秦公子秦公子的叫。”
樓纖月微微一愣,訕笑道:“一時間改不過來。”聽微瀾說話的方向,忽又察覺到什么不對,“你不好生烤火,又跑到哪里去了?”
“岳母,她在我這邊,你放心。”秦宇揚輕聲道,和羞紅了臉的微瀾相視一笑。
樓纖月低不可聞的嘆了口氣,起身走進了房中,只剩他們兩人在廳內。
微瀾滿心歡喜,抱著秦宇揚的脖子,烏黑的眼珠轉了又轉:“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相公了?呵呵,還是官人?”
秦宇揚輕輕在她腦門上點了一點:“還是秦宇揚?哪次你不是直呼我的名字?”
微瀾不服氣的拉下他的手:“那又怎樣?別人都管你叫宇揚,我就叫秦宇揚,那是我的特權!”
她眸中閃動著驕傲的神情,一雙眸子閃閃發亮,仿佛得到了世上最好的東西一般。他心中一動,輕輕將她的臉扣下來,吻住。
微瀾卻突然間羞紅了臉,待他放開她,她卻突然顯得局促起來,過了很久才囁嚅道:“秦宇揚,那個……今晚,我們是不是……”她說不下去了,咬住了下唇看著他,羞得粉面含春。
秦宇揚臉色微微一變,只是一瞬間便已恢復正常,含笑看著她:“怎樣?”
“你明明知道!”微瀾老羞成怒,很想咬他一口,找了半天卻都沒有找到下嘴的地方,無奈只得作罷,臉紅紅的看著他。
他笑得更歡,只是眼眸深處藏了一抹晦暗不易見:“那你想怎么樣?”
微瀾終于忍不住,恨恨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含糊道:“你這個壞人!”
秦宇揚笑著,輕輕幫她整理著眉間的發絲,溫潤的眉目依舊:“微瀾,等回到江南好么?這里,終究不太方便……”
微瀾羞得滿臉通紅:“我幾時說過要現在了……是你自己多想……”
“哦,原來是我多想。”他揚眉微笑,將她抱得更緊。
微瀾此時手腳都已經暖和起來了,滿足的舒了口氣,忽又想到了什么,霎時間苦了小臉:“那宮里,怎么辦?”
秦宇揚思量片刻:“沒關系,我給皇上遞一封奏折,就說我們已經拜堂成親,動身回江南了。想來皇上是不會怪罪的。”
“嗯!”微瀾歡歡喜喜的答應著,“反正有什么事,你要替我撐著!”
“此次動身,還要帶一個人。”秦宇揚忽又道,“如果定于明日啟程,那我今夜去接她過來。”
“誰?”
秦宇揚看著她,坦然道:“羅裳。”
羅裳!微瀾耳膜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有些疼,伸手揉了揉,從他身上站了起來,走回自己本來的位置坐下:“原來你此次進京,還帶了她?虧了這么久,你才告訴我,是什么意思?”
秦宇揚早猜到她是這樣的反應,無奈的笑笑,走過去抱她,微瀾一側身躲過了,他索性將她打橫抱起,微瀾掙扎不過,只得作罷,卻固執的偏過頭不看他。
秦宇揚湊近她耳邊,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微瀾聽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啊”了一聲:“真的呀?”秦宇揚神色凝重的看著她,無聲作答。微瀾皺著眉頭想了又想:“如此,她還真是可憐……都怪你!”
秦宇揚無奈的苦笑:“行,都怪我。”
“秦宇揚!”微瀾生氣的捏著他的臉,“你說你無端端長這么好看作甚?一會子這個公主,一會子那個公主,還有你二嫂!”
秦宇揚正無可奈何之際,忽見她又苦了臉:“她們哪個不比我優秀,現如今你不選她們,哪一天,你要是變了心,我可不饒你!”她眸中又閃動起狡黠的光芒來,“那個霍小玉死之前說什么來著——‘我死之后,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
突然聽了這樣不詳之言,雖為玩笑,秦宇揚還是忍不住心悸,輕叱道:“胡說什么?縱然我是那薄情負心的李益,也斷斷不許你做那福薄命薄的霍小玉。”
“呀!”微瀾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佯怒道,“你方才說什么?你要做李益?”
秦宇揚方才一時心急,唯恐她說出什么死不死之類的話來,才口不擇言,不想被她這樣子抓住話柄,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哪里敢做李益!今夜,我不就要做那梁山伯么?”
“什么梁山伯?”微瀾疑惑道。
“梁山伯與祝英臺同榻而眠,中間卻要隔著一碗水,不得近身。”
微瀾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臉紅道:“那梁山伯憨厚,哪有你這么精明,一眼就能看出別人是男是女……還趁機輕薄!”
“這豈不正是苦惱的地方么?”他輕輕笑了起來,卻叫微瀾更加臉紅。
“你快些放我下來!”她不安的掙扎到,“你要再不放,我可不許你去接那羅裳了!”
秦宇揚佯裝無辜道:“那我此時放了你下來,你豈不是要說她比你重要?”
微瀾昂起頭來,滿眼驕傲的神情:“她自是沒有我重要,是不是?”
秦宇揚忙點頭稱是,轉身將她抱進房中,放在床榻上,替她拉過被子:“昨夜折騰了大半夜,你現在先休息,等我回來。”
微瀾點了點頭,看著他走出去,方才閉上了眼睛,卻怎么都睡不著,翻來覆去,嘴角掛著滿足的笑意。不過片刻,忽然又聽有腳步聲傳來,她想也沒想,翻身坐起:“你不是去了么?忘了什……”
話音未落,卻只見一襲紅衣的慕容惜玉,翩然立于門口,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看著她。
微瀾看著他,有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回過神來,神情有些不自然:“慕容惜玉,你怎么在這里?”
慕容惜玉臉上依舊是邪魅的笑容,仿佛回到了當初那個翩翩少年:“微瀾,你很不愿意見到我么?”
“當然不是!”微瀾忙否認,“這次要不是你派凌寒帶我出宮,我現在——”
“你現在就在宮里,舉行大婚。”慕容惜玉打斷她,靠在門邊,嘴角笑容不減。
微瀾臉一紅:“其實……我跟他已經拜堂了,跟著,我就會隨他去江南。”
慕容惜玉微微一挑眉,鳳目之中似是染了桃花一般的紅:“我是不是應該說恭喜?”
微瀾想了想,偏頭看著他,調皮一笑:“那你會說嗎?”
慕容惜玉懶懶的舒展了一下筋骨:“你若是想聽,那我就說。”
微瀾頓時有些啞口無言,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你要是不想說,就算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慢慢走上前來,在床邊坐下。微瀾緊張的往里一縮,這一習慣性的動作讓慕容惜玉微微一怔,再抬眼看向她的時候,又是滿目桃花,笑得傾國傾城:“微瀾,現在你還在怪我將你帶回京城么?”
微瀾先是愣了愣,隨即很真心的搖了搖頭:“不怪你了。”
他呵呵一笑:“如此甚好,微瀾,不要怪我。”他抬起手,想要觸摸她的臉,微瀾一偏頭,躲開了,訕笑著看著他,佯怒道:“喂,你這個小子,我現在可是有夫之婦,放尊重一點!”
慕容惜玉聽到“有夫之婦”那四個字,只覺得刺耳之極,一時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也僵在半空中不動了。
微瀾見他的模樣,臉上的笑容終于也逐漸消失,垂下了頭:“慕容惜玉……你不要再想我了罷……你這么好,會遇到更好的女子……”
慕容惜玉突然傾身向前,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個吻。微瀾震驚的抬起頭來,捂住臉看著他,不自覺又往里縮了縮,緊張萬分的模樣:“慕容惜玉你……”
卻突然見他揚眉一笑,仿佛開懷:“好了,扯平了。”
微瀾先是怔住,隨即也笑了起來,打了他一下:“好你個慕容惜玉!”心中卻是止不住唏噓,砰砰直跳。
“微瀾。”慕容惜玉卻又突然收起笑容,只余一絲淡淡的溫柔在嘴角:“你已經嫁人了,終于長大了。”他低下頭,從身上取出一個荷包,遞到她手中,“這個給你。”
“是什么?”微瀾好奇的摸著,中間有一個圓圓硬硬的東西,好像是什么藥丸。
慕容惜玉故作神秘,邪魅的一笑:“你可是不知道,女子洞房花燭夜是會疼的么?”
微瀾霎時間羞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惱,從一個不是自己最親密的男人口中聽到這句話,自是惱怒大于羞怯:“你胡說什么!”說罷,把那荷包扔還給他,自己躲進了被中。
慕容惜玉接住了,低低嘆了口氣,將她從被窩里拉出來:“你就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有什么不能說的?聽我說,要是他真的碰你,你再吃;他若不碰你,你萬萬吃不得。”
微瀾羞得聽不下去,捂住了耳朵,那兩句話還是鉆進了耳中,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更是臉紅心跳,又止不住好奇,聲音如蚊蟲:“為什么那樣……就吃不得?”
慕容惜玉一頓:“因為……會中毒。”
他看著她,終究沒辦法告訴她實情。不到萬不得已,他終究是希望,她還是那個冰清玉潔的微瀾,不被那秦宇揚所觸碰。但是,這世上有太多的不可估量,萬一,有什么意外,秦宇揚強行碰了她,卻沒有解藥,她豈不是就此香消玉殞?
“會中毒你還給我吃?”微瀾瞪大了眼睛,氣鼓鼓的看著他。不多時,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收起那個荷包,依舊是臉紅紅:“好吧,我收下了。”
慕容惜玉一把按住她的手:“不要告訴秦宇揚,省得他知道我給你這樣的東西,不知會怎么吃味呢!”
微瀾想著秦宇揚一向不喜歡慕容惜玉,如果真的知道,不知又會怎么生氣,便點了點頭,將荷包收起來,又看著他:“謝謝你,慕容惜玉。”
慕容惜玉伸出手,在她發頂揉了揉:“好好照顧自己,明兒我還要進宮,就不來送你了。”
氣氛突然之間變得傷感起來,微瀾鼻間酸酸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卻忽然外面傳來樓纖月的聲音:“是惜玉嗎?”
慕容惜玉立刻就抬起頭來,笑容再次掛在臉上,歡暢的答應了一聲:“伯母,是我!”隨后,便轉身走了出去,與樓纖月說話去了。
微瀾獨自坐在床頭上,手中捏著那個荷包,忍不住淚濕了眼角。
天色開始暗下來的時候,秦宇揚帶了羅裳回來,而慕容惜玉早已離開多時。微瀾聽見車馬的聲音,胡亂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才看見秦宇揚,便上前迎接他:“你怎么才回來!”
秦宇揚微微一笑,看著她單薄的衣衫,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怎么穿這樣少就跑出來!”順手便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為她披上,才側過身子,看向站在馬車旁的羅裳:“我把她帶來了。”
微瀾想起上次在畫舫的時候,臉色終究有些不自然,又想起秦宇揚說的話,方才微微點了點頭:“蒙姑娘。”秦宇揚說她是南詔公主,那么必然姓蒙了。
羅裳這才上前,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笑容:“羅裳見過公主……以前的事,是羅裳不懂事,沖撞了公主,請公主不要見怪,羅裳留在公子身邊,也請公主成全……”
微瀾見她如此的模樣,愈發不自在,看了看秦宇揚,道:“過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吧……”
羅裳忙點了頭:“多謝公主。”
微瀾訕訕的笑了笑:“你是南詔的公主呀,金枝玉葉,不用老是這樣多禮吧。”
羅裳輕輕咬了咬下唇:“羅裳既決意留在公子身邊,那便再不是什么公主,即便只做下人,亦是心甘情愿。”
微瀾與她之間原本就感覺尷尬,此時更是再也說不出話來,輕輕捏了捏秦宇揚的手,只聽他道:“好了,羅裳,你真的不用如此多禮,先進去休息吧。”
羅裳聞言,抬頭看了看他們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眼神一黯,點點頭走了進去。
微瀾這時方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驟然間放松了身體。秦宇揚一聲輕笑,她忍不住轉頭瞪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秦宇揚微微搖頭:“你做什么這么緊張,身子丟繃緊了。”
“她總是那樣禮數周全的,又是公主……我總不能顯得太大而化之呀!”微瀾委屈的撅起嘴,想到羅裳那美麗的容顏,心中又升起了醋意:“秦宇揚,你當初,是真的沒有……碰過她么?”
秦宇揚輕輕嘆氣:“那夜我雖喝醉了,但是神智還是有的。只是那時心中太亂,胡亂順水推舟,就當她說的是真話了。”
“就當?!”微瀾氣得兩腮鼓鼓,哼了一聲之后便走進了房中。秦宇揚無奈苦笑,旋即也跟了進去,不多時,房中又重新傳出了笑聲。
是夜,微瀾躺在秦宇揚懷中,卻怎么都不能入眠。趴在他胸口上,聽著他的心跳聲,她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切。她居然真的嫁給他了,他們就這樣,成了夫妻,從此,可以同床共枕,相擁而眠,可以比肩而立,攜手而游。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她好像從現在開始就已經有些離不開了。
她將臉埋在他胸口深深吸氣,又伸出手去把玩他的發,突然聽見他幽幽的嘆了口氣,嚇了一跳:“你沒睡著呀?”
秦宇揚閉起眼睛深深的呼吸著:“微瀾,你別弄了,好好睡覺行嗎?”
微瀾卻像成心與他使壞一樣,東鼓鼓西搗搗,就是不肯乖乖睡覺。秦宇揚不過二十年紀,溫香軟玉在抱,本就已經是極大的誘.惑,偏生她還這樣不規矩!咬牙忍了半響,心中苦悶異常,輕輕推開她坐起身來:“你先睡。”
微瀾見他要走的樣子,忙從后面抱住他:“你生氣了?我好好睡還不行么,你別走。”
秦宇揚只差額頭冒汗了,拉下她的手:“好端端的我生什么氣?只是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去?”微瀾趴在他的背上,大笑,“可是你要背我!”
那一夜的月色極好,秦宇揚背著微瀾,走在山澗之中,風是輕的,水是輕的,腳步是輕的,背上她的笑聲也是輕的……仿佛,唯恐驚碎了這夜的寧謐。她與他咬耳朵,逼著他說一些甜蜜的情話,他無奈,只能將幼時讀過的《詩經》里面的句子都搬了出來,她聽著也高興,興高采烈的哼自己兒時唱的歌給他聽。
她音色極其好聽,柔美卻又清新,響在靜謐的夜里,直直的闖進人的內心最深處。仿佛只是一瞬間,他心中的那些愁苦,那些怨憤也統統消失了,只剩她輕靈的歌聲在心底回響。
呵,微瀾。他在心中輕嘆,原來你能給我的這么多,連那顆有些黑暗的心,都能被你的聲音凈化。微瀾,如果我此生錯過了你,那生的意義在哪里?
他想著,忍不住濕了眼眶。的確呵,他過往的那二十年,生命之中除了不甘,除了憤怒,除了那些暗地里所做的爭斗,究竟還有過些什么?而今,那顆負累重重的心,竟然也可能得到寧靜,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能平息,連那些無謂的欲/望都仿佛一起消失了。
“好聽嗎?”她輕輕在他耳邊問。
他笑:“天籟之音。”
她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忽然眼尖的瞥見那株合歡樹旁有一支什么東西,指了指那邊。秦宇揚抬頭看了看,笑道:“那是我找人尋來的合歡樹苗,不是說要一起種嗎?”
“嗯嗯!”微瀾興奮的直點頭,從他背上跳下來,走過去捧起那枝有半人高的樹苗,簡直愛不釋手。
秦宇揚走過去,捧著她手,一起將那顆小樹苗種在了那株枝繁葉茂的合歡樹旁邊,奮力了好久,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微瀾手上沾滿了泥土,臉上也沾了一點,卻依舊興奮地兩眼發亮,看著他:“秦宇揚,我們的合歡樹呀!”
他依舊只是笑,點頭:“嗯。”
微瀾揚起頭來,開始幻想:“等我們很老很老的時候呢,還要一起回來,看這棵樹枝繁葉茂,開花結果!”
“好。”他淺笑著答應。
“以后的以后,還要我們的子孫后代一起來瞻仰這棵樹,就像我們現在瞻仰曾祖父他們的這棵樹一樣!”她越說越興奮,小手都揮舞起來了,臉上的泥巴又沾多了,“你說是不是?”
“是。”他依言答道。
微瀾終于意識到什么,不滿的看著他:“你怎么就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話呀?一點都不熱情的樣子!”
他臉部忍不住輕輕抽動。微瀾,你可知,我并不是不熱情,而是我怕那滿腔澎湃的,就要噴涌而出的熱情,會將自己,會將你灼傷啊!
她氣嘟嘟的站起身來,走到河邊去洗手,一觸到冰涼的河水,一時間克制不住的驚叫起來:“好涼!”
他走了過去,用自己的汗巾擦干了她的手,又幫她擦干凈臉上的泥土,看著她依舊氣鼓鼓的模樣,輕輕一笑,吻住了她。
深長的纏綿,直欲令人窒息。
終于分開之后,微瀾眸中卻突然閃過狡黠的亮光:“秦宇揚,我喜歡你親我。”
他眸中亦是閃閃發亮,仍舊帶著不知饜足的光芒。
她毫不畏懼,踮起腳尖勾住他的脖子,再次送上自己的唇。他圈住她,深深沉迷。
其實,他在那株繁茂的合歡樹干上刻了字,她并沒有看到。不過沒關系,總有一天,在他們再次返回這里的時候,她終會看到。
返回江南的行程,一路安寧無事。微瀾此次相較于第一次下江南,更是緊張和興奮,因為此次,她是要在江南安家了,她的夫家在江南,她從今以后,也將是江南人士。每每思及此處,她自己都要忍不住掩嘴笑出來。也說不清自己在高興什么,總之離開了皇宮,離開了京城,和他在一起,就好像找到了全新的自己一般。
只是除卻兩件事依舊讓她無法安心。
其一便是與羅裳的相處依舊生冷僵硬,每次說話下來,微瀾都會覺得渾身難受,這也罷了,偏生每次羅裳對著秦宇揚就有說有笑,面對她就依舊是那副恭敬有禮的樣子,叫微瀾更加難受。
其二,便是娘親與秦宇揚的相處,仿佛依舊有隔閡。秦宇揚自然是盡心服侍,孝敬有禮,可是偏偏母親總是淡漠而疏離,客套的模樣讓微瀾見了都忍不住替秦宇揚難過。更為過分的是,母親還幾次三番有心無意的提起慕容惜玉是怎樣怎樣的好。秦宇揚當面依舊是笑意溫潤,可是微瀾好幾次回房,就剛好看見他失神的模樣。
她自是有辦法逗他開心,可是當下次母親再次造成這樣的困擾時,她便只覺得難受,又無法苛責自己的母親,唯有百般討好秦宇揚,權當補償。
臨近江南的時候,早已有人前來迎接他們,一路往杭州而去,前來接待的人更是一批接一批,最后到了江南,已經是浩浩蕩蕩的一行人。
下了船,微瀾隨秦宇揚一路坐了車攆朝秦府行去的時候,街道的兩邊全是觀看的人,微瀾哭笑不得,偎在秦宇揚懷中:“等一下到了秦府,該是什么樣子?”
秦宇揚淡淡一笑:“按規矩,應該是父親攜全家上下在府門口跪地迎接。”
到了秦府,情形竟真如秦宇揚所言,微瀾還未下車,地上已經跪滿了黑壓壓的一片人,口中高喊:“恭迎明慧公主!”
微瀾禁不住頭疼,轉頭看了看事不關己一般的秦宇揚,無奈只能做足了架勢:“眾位請起。”
一群人方才在秦培賢的帶領下站了起來,大夫人林氏和秦宇揚的母親,以及他的那幾個兄弟都攜了家眷恭敬地站在那里。旁邊有人捧出茶來,微瀾心領神會,與秦宇揚共同跪下,雙雙奉茶給長輩之后,才算做足了戲,一群人回到府中。
清揚居早已煥然一新,秦宇揚原來的房間,此時被布置成了新房的樣子,滿目都是溫柔的紅色。微瀾愛極了這種紅色,再加上一路上累極,一緊房門就倒在床上,只想沉醉在這一片紅之中。
秦宇揚剛一進門就見她將自己的頭埋在軟枕里,無奈的搖頭一笑,上前將她拖了起來:“先別睡,我們去見娘親。”
微瀾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慌張道:“要單獨去見婆婆嗎?那我先梳頭。”說罷忙跑到梳妝臺邊,整理著其實絲毫不見凌亂的發髻。
秦宇揚站在身后看著她半天無從下手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不用整理了,很好。我娘你又不是沒見過,何必緊張成這樣?”
“那是身份不一樣呀!”微瀾轉身與他面對面,輕輕皺了皺鼻尖,“那時我是她兒子的男寵,現在,我是她的兒媳婦!”
秦宇揚捧住她的臉,與她額頭相對:“呵呵,兒媳婦。”
兩人正是親昵的時候,房間門忽然被推開了,唬得微瀾一把推開他,轉臉才看見羅裳走了進來,似乎是有些遲疑的樣子:“羅裳打擾公子和公主了?”她又看向秦宇揚,“公子,對不起,因為以前羅裳都可以隨時進公子的房間,現在一時間忘記了……”
微瀾臉上微微一僵,不喜歡她這樣子的宣告,只聽秦宇揚問她:“什么事?”
羅裳歡快的應了:“廚房熬了參湯,羅裳給公子送一碗過來,公子旅途勞頓,快些喝了吧。”
秦宇揚端過來試了試溫度,轉身遞給微瀾:“來,喝了它。”
“我不喜歡人參的味道。”微瀾皺了皺眉,看向一臉期待的看著秦宇揚的羅裳“況且,這是蒙姑娘端來給你的。”
秦宇揚輕捏著她的鼻間:“不喜歡這個味道,就捏著鼻子喝,聽話,對你身子好。”
微瀾推了半天推不開,無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就著他的手喝了下去,待到皺著眉頭喝完,一抬眼便看見羅裳神情幽怨的跑了出去。她這才看向秦宇揚:“你看你,又辜負人了不是?”
“幾時辜負你了?”秦宇揚眉眼間都帶著笑意,拉著她出了門。
待到從宇文氏那里出來,天色已經逐漸暗了下來,微瀾隨著秦宇揚走在花園中,沒想到卻與余晚晴不期而遇。
在看到余晚晴的瞬間,微瀾忍不住心生感慨,死命的往秦宇揚背上瞪了幾眼,只可惜他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只是對著前面的余晚晴略略點頭:“二嫂。”
“宇揚……”余晚晴看著他,似乎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神掃過微瀾之后,又恢復了平靜,躬身行禮:“見過公主。”
微瀾立刻換上笑容可掬:“二嫂不必多禮。”
待到告別她,微瀾立刻抓住了秦宇揚的袖子:“當初我問你你跟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都還沒告訴我。”
“我跟她……沒有任何事!”秦宇揚信誓旦旦的模樣。
“鬼才信你!”微瀾哼哼兩聲,一轉眼又看到一個熟人的身影,便住了口。
秦宇風一走近就大叫起來:“小瀾子你可是叫我好生苦悶呀,本以為你是一個小廝,可以陪我玩的,誰知到頭來是個丫頭,還是公主,還做了我的四嫂,真是氣煞我,氣煞我了!”
微瀾最受不了他這樣子,捂住了耳朵:“秦宇揚你管不管你弟弟?”
秦宇揚面上不禁好笑:“如今他也是你的五弟。”
微瀾一聽,立刻來了精神,昂頭看著秦宇風:“五弟,你見了嫂嫂都不行禮,就會大呼小叫,這是哪家的規矩?”
秦宇風素來最聽不得“規矩”二字,此時慌忙學微瀾先前那樣,捂住了耳朵:“好嫂子,你饒了我罷!我是來給四哥報信的,有個西域來的藥材商說要見四哥。”
秦宇揚聞言,便對微瀾道:“那是我請來的客人,你先回去休息,我去去就來。”
匆匆來到前廳,西域商人呼延念正坐在廳中,見他進來,忙起身:“四公子,好久不見。”
秦宇揚不欲與他多寒暄,拱手道:“先生來得好快,秦某多謝了,只問先生可有辦法解了禁香丸的藥效?”
呼延念也開門見山:“照公子所言,我手中倒正好有一顆千山丸,能解百毒。”
“當真?”秦宇揚喜上眉梢,“如此先生是否愿意想讓,秦某愿奉十倍之銀錢于先生。”
呼延念卻擺了擺手:“并非在下不肯想讓,只是要實話說與四公子聽,若然女子服用了禁香丸,再服用此藥,自是能解毒,但卻有一個大大的弊害,那便是,再不能生育。”
秦宇揚一聽,頓時僵住了:“不能生育?”
呼延念點頭:“再不然,就只能靠制毒之人的解藥。”
秦宇揚倏地轉過身,面對著堂前,良久方才又開口:“如此有勞先生白白奔波了,秦某歉疚。”
呼延念怔了怔:“公子不用此藥?”
秦宇揚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能用。我曾許諾她,要與她子子孫孫綿延不斷,如何能用?”
“若然尊夫人身上的毒不能解,那公子所謂子子孫孫,不亦是枉然?”
秦宇揚淡淡一笑:“在下自會另想辦法,有勞先生了。”
呼延念聞言低聲嘆了口氣:“在下既無力幫公子什么,那么只得告辭了。”
秦宇揚回到清揚居的時候,微瀾已經換了寢衣坐在床頭上,無聊的翻看著一本不知名的書。見他回來,便扔了書,正欲開口,他卻已經走上前來:“離家太久,事務堆積如山,今夜只怕是不得休息,你早些睡吧。”
微瀾難掩臉上的失望:“很重要的事務?”
秦宇揚無奈的笑笑,不置可否。
“那我陪你。”微瀾說著就準備下床。
“哎。”秦宇揚攔住她,“舟車勞頓,你早就累壞了,不用陪我,自己休息吧。”
微瀾不滿的嘟噥了兩句,方才躺了下來,他為她掖好被角,轉身走了出去,進了書房。
確實是有堆積如山的事務,可惜他卻一樣也靜不下心來處理,撐著額頭坐在那里,頭疼的閉上了眼睛。
身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風,他睜眼一看,卻是羅裳。她站在他身邊,有些遲疑的看著他:“公子有心事?”
秦宇揚回過神來,按了按太陽穴,搖頭道:“沒什么。”
羅裳低頭輕泣:“公子終究還是嫌棄羅裳的吧……羅裳那樣不堪的事情都能說與公子聽,卻不曾想到只是涂添公子的反感……”
“羅裳!”秦宇揚輕輕嘆了口氣,“那件事情,過去了便是過去了,你無須總是記在心里,徒增煩惱……”
“羅裳又怎會不知?”她哭道,“公子不是女兒身,又怎會知道清白對女兒家的重要?若然真的能不在意,那只怕是青樓女子都辦不到的,更何況羅裳……公子若然嫌棄羅裳,那邊與羅裳直說了罷,羅裳不敢讓公子為難……”她說著,跪在了地上。
秦宇揚忙拉起她:“羅裳,我并未有嫌棄你的意思,你先起來。”
“那羅裳以后,還能像從前一樣服侍公子嗎?”羅裳哭得淚眼模糊,看著他。
秦宇揚看著她,終于點了點頭:“但你先需答應我,不許再胡思亂想。”
羅裳忙點頭:“羅裳知道了,羅裳謝謝公子。”
秦宇揚點了點頭,看了看已經干了的硯臺:“研磨吧,我先看看賬本。”
依言,羅裳如往常一般為他研磨,他心神不寧,過了很久才靜下心來認真看賬本,直到天亮。
微瀾在旅途中著實累壞了,一夜好眠,天亮時醒了過來,辨別了很久,才想起自己此時已經是在江南,是在與秦宇揚的家中。她翻了個身,卻見身邊絲毫沒有人躺過的痕跡,也就是說,秦宇揚一夜都沒有回來休息?
外間突然傳來小聲的說笑,微瀾坐起身來,凝神聽去——
“昨兒四公子根本就沒回房,在書房呆了一夜呢!”
“呀,那豈不又是那個羅裳在服侍?她可真是好福氣,平白多了這么多與爺獨處的機會。”
“胡說什么,如今爺娶了公主,還有她囂張的份兒?”
“爺若是真心疼公主,那還能一夜不歸呀!”
微瀾聽得皺緊了眉頭,心中突然就竄起一股火來,也不喚人進來服侍,自己穿好了衣物便拉開門走了出去,嚇得門口正在談笑的兩個丫鬟一下子變了臉色,因還摸不清微瀾的脾氣,便乖乖跪在了地上:“公主……”
微瀾頭疼不已,再加上聽說那羅裳服侍了秦宇揚一夜,氣得頭暈眼花:“統統給我起來,動不動就下跪做什么?我要你們跪了?“
那兩個丫鬟一聽,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忙不迭的磕頭求饒:“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微瀾氣得直跺腳,斜里忽然就傳出一個嬌俏的聲音:“喲,大清早的,這唱的是哪一出呀?”
微瀾轉頭一看,不是羅裳又是誰?她一改前些日子嬌柔哀傷的模樣,神清氣爽的走了過來:“公主,夏雨和秋霜怎么得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