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夢了千百回，可是當那個聲音再一次響在耳旁時，卻只覺得不真切。微瀾坐在那里，沒有抬頭，沒有說話，依稀還在辨別這到底是不是夢境。

直到，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著她尖尖的下巴，將她的臉轉過來時，她方才看見了眼前人的臉，心跳，在那一瞬間仿佛停止了。

他瘦了。她的心猛地一沉，就那樣看著他的臉，忘了所有。

秦宇揚看著她呆呆的模樣，有些遲疑，更多的卻是懷念和悔恨，千言萬語，最終凝聚成一句：“微瀾……”

微瀾臉上的表情很久之后才有了變化，似是驚，似是懼，似是茫然又似是了然，種種之中，就是沒有一絲是喜。她倏地站起身來，匆匆忙忙的就像繞過他走出亭子。

“微瀾！”他再次喚了一聲，拉住她的手臂，迫使她看向自己。

微瀾努力了很久，終于對著他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原來是秦公子……”她使勁想掙脫他，卻掙不開，終于開口道：“秦公子請自重！”

秦宇揚霎那間如遭雷擊，挺拔的身子閃了閃，手上已經不自覺一松。微瀾立刻甩開他，往亭外跑去，卻突然瞥見一抹熟悉的紅色身影，想也沒想的就朝他跑去，抓住他胸口的衣襟：“好你個慕容惜玉，你昨兒答應我的密釀呢？在哪兒？”

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慕容惜玉，微微撅著小嘴，瑩白如玉的臉上不見一絲紅暈。慕容惜玉微微揚眉看了看她身后涼亭中的那個身影，才又看著她，提起手中的一個小壇子，笑道：“這不是么？”

“真的？”她驚喜的搶過來，掀開壇子，立刻就有酒香撲鼻而來，如能醉人，“呀，單單是聞到這個味道，我都快要醉了！”

她抱著壇子就想往回走，卻突然被慕容惜玉拉住：“微瀾，我們請秦公子喝一杯吧，他此行匆忙，未必能喝上我們的喜酒。”

“慕容惜玉！”微瀾咬唇看著他，皇上根本還沒有賜婚，他卻總是喜酒喜酒的掛在嘴上，仿佛篤定了，她一定會嫁給他。

一定會嫁給他嗎？微瀾心神不定，只是無意識的抱進了那壇酒：“不行，這樣好的東西，我才舍不得給別人喝呢。”

“怎的這樣小氣，好歹我們與秦公子，也算是相識一場。”慕容惜玉寵溺的在她鼻間刮了一下，一抬眼，卻發現原本在亭中的那人已經逐漸走近了。

微瀾實在是不習慣這樣的親昵，轉開頭去，卻正好對上秦宇揚深不見底的目光。

秦宇揚平靜的臉上忽然揚起淡淡的笑意，看著她：“微瀾，還記得當日我們說過的話嗎？今日，我兌現承諾，來提親了。”

提親！微瀾腦中嗡的一聲，霎時間亂作一團，可是腦海深處，那記憶深處的聲音還是清晰的聽得到——

“那么你認為，以我的家世前去你府上提親，會否辱沒了貴府門楣呢？”

提親？她震驚的看著他，同時心里的歡喜開始涌上來，一把捉住他胸前的衣襟，驚喜道：“你說什么？提親？”

面前的他依舊是一副篤定的神色，她喜不自禁：“你說真的？”

“你不想嫁我？”他微微挑眉看著她。

……

他曾經向她提過親，原來，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都清晰的記得，連那些僅僅是為了試探她，而說的甜言蜜語，她都深深的記在心底。

眼見著微瀾出了神，慕容惜玉臉上一僵：“秦公子，您身份尊貴，卻說出這樣的話來輕薄公主，不覺得失禮么？”

“若然在下失禮，那慕容公子方才的話又該當何論？”秦宇揚一反常態，出口反駁。

慕容惜玉冷眼看著他：“是了，以秦公子的身份，自然是可以拿在下問罪的。秦公子是不是要告到皇上面前？”

一番話，聽得微瀾云里霧里：“慕容惜玉，你說什么，他是什么身份？”

“微瀾……”秦宇揚伸出手去握微瀾，被慕容惜玉看在眼中，忽然憤怒的將袖口一掃。他是御前侍衛，而秦宇揚根本無力阻擋，臉一偏，如玉的臉龐上已經多了一條血口。

微瀾大驚，腳步已經不聽使喚的就要朝秦宇揚的方向去，卻被慕容惜玉擋了下來：“微瀾，明兒就是元宵節，皇上就要下旨賜婚，我要聽見你的回答，說你愿意嫁給我。”

微瀾的注意力始終在秦宇揚受傷的臉上，忽然聽見他說賜婚的事情，不自覺的就轉過了臉看著他。他俊美的臉上不見一絲輕佻，似乎平心靜氣的等著她的答案。

微瀾咬住下唇，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忍不住再一次轉頭去看秦宇揚。

“寧微瀾！”慕容惜玉怒喝，“你還想著他？你忘了他是怎么對你的嗎？”

“我沒忘！”被他一吼，微瀾突然也生出了力氣，眼淚不可遏制的往上涌，“我清楚的記得，我統統都記得！我不會想要嫁給他，可是我又怎么能嫁給你？”

她又轉向秦宇揚，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秦宇揚，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可能！我不會再把自己的尊嚴給別人隨意踐踏，尤其是你！”

回到秋水宮中，微瀾將自己關在房間，任誰叫門也不開。本想安安靜靜的睡一個晚上，偏生晚膳的時候，卻被告知皇上過來了。

微瀾收拾好，走近前廳的時候，赫然發現不止是皇帝一人，還有下午時分，她方才下定決心了斷的那個人——臉上還帶著傷的秦宇揚！

深深吸了口氣，走進殿中，行了禮，在自己母妃的身邊坐了下來，剛好與秦宇揚相對。

只聽皇帝開心的笑聲，向母妃夸贊秦宇揚：“宇揚這孩子雖長在宮外，禮數卻懂得多，聽說朕今晚要到這邊來，便提出過來給你請安。”

蕭妃很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敢不敢，秦公子多禮了。”

微瀾埋頭扒著飯，這些話卻一字不漏的全聽進了耳中，心中的疑問不免更濃，微微抬起眼角瞧了瞧，便正好對上秦宇揚深深的眸子，立刻又低下頭來。

“九公主請。”突然聽得他的聲音，微瀾一驚，抬起頭就發現他夾了菜送進自己碗中，一時間不免覺得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待想起來，鼻間忽然一酸，恨不得立刻拍下筷子走開，或是大罵他一番。偏偏顧忌著皇帝在這里，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咽下碗里的飯菜。

皇帝看了看眼前的這兩人，忽然看著蕭妃：“宇揚很優秀，甚合朕意，想要招為駙馬，依蕭妃看，配給哪位公主合適？”

“皇上！”秦宇揚正要說什么，卻被皇帝擋了回去。

只見蕭妃沉思了片刻，囁嚅道：“回皇上，秦公子既是如此出眾之人，自然要配宮中最美的公主，那么臣妾以為，六公主是最能相配的……”

皇帝似乎十分滿意她的意見，點頭道：“六丫頭么，是不錯的。”他又看向秦宇揚，“宇揚，朕的六公主你是見過的，意下如何？不是朕自夸，朕這么多女兒中，就數她才情最好，相貌也最出眾。”

秦宇揚微微掃了微瀾一眼，淡淡道：“草民只怕，會辱沒了六公主的好才情。”

微瀾依舊低著頭，默默地扒著碗里的飯，仿佛他們說的她完全沒有聽見一樣。

皇帝呵呵一笑：“宇揚過謙了，那此事，我們稍后再議。”他忽又看向沉默不語的微瀾，看向蕭妃：“至于微瀾……南詔新主繼位，朕本意是送去南詔和親，偏生惜玉突又殿前提親，朕考慮過了——”

“父皇！”微瀾突然擱下碗，“兒臣不敢令父皇為難，南詔，兒臣愿意去。”

皇帝和蕭妃頓時都有些吃驚，秦宇揚握住筷子的手一緊，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微瀾呵呵一笑：“聽說南詔新主，也不過二十有二，年輕有為。況且，兒臣還沒去過南詔，說不定很好玩兒呢！”

飯桌上的氣氛霎時間就僵了下來，皇帝的臉色不知為何也不太好看起來。微瀾卻只當未見，站起身來告退之后，便走出了大殿。

一個人在花園中走了很久，終于覺得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一下的時候，忽然聽到后面傳來一個極其邪惡的聲音：“九妹妹！”

微瀾神不守舍的轉過身，卻在看見眼前的那人的時候，嚇得臉色慘白：“太……子……”

太子邪魅一笑：“好妹妹，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當日可叫我的人好找！”

“你……你待怎樣？”微瀾嚇得倒退兩步，伸手抓住旁邊的假山石，才能讓自己不摔倒。

太子笑得有些猙獰：“我會怎樣？雖然琳妃早已在三個月前就病逝了，但你卻始終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琳妃死了？微瀾此時更是嚇得不輕，身子一軟，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眼看著太子步步逼近，卻突然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太子殿下！”

是秦宇揚！微瀾跪坐在地上，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只是霎那間，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太子回身一看，挑了挑眉：“秦兄。”

太子居然與他稱兄道弟？微瀾心中的疑問此時更是泛濫，他究竟是誰，究竟是什么身份？

秦宇揚眼光掃過微瀾，笑道：“皇上見九公主出門這么久，特喚在下來尋一尋。”

“哦。”太子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朝微瀾回看了一眼，“如此九妹妹就快些回去吧，省得一會兒又瞧見什么不該瞧的！”說罷，他悠悠然轉過身，離開了這里。

秦宇揚這才上前，伸手扶住微瀾：“怎么了？”

微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根本沒有悲傷的情緒，眼淚卻始終不停往下掉。好不容易站起身來，聞到他身上熟悉好聞的氣息，忽然間更止不住眼淚，一把推開他：“不用你！”

“微瀾！”秦宇揚突然伸手抱住她，逼得她靠向他懷中。微瀾身上的力氣還沒恢復，想要抬手打他，卻根本沒有力氣，只能靠在他胸前，嚶嚶的哭著。

秦宇揚一手攔腰圈著她，一手撫上她的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之后，終于緩緩說出三個字：“對不起……”

不想此話一出，微瀾哭得更厲害，很想克制，卻克制不了，最后索性張口咬住他。以為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沒想到此時此刻自己全身的力氣也不過一個孩童一般，咬在他胸前，卻更像是挑/逗。

秦宇揚喉頭一緊，咬了咬牙，沒有推開她，依舊緊緊地將她抱著，低喃著的唇在她耳際游走，似是親吻，又似訴說。

終究還是他，終究還是逃不過他。

微瀾被他這樣子一弄，全身更是沒有力氣，連咬他都使不上勁，最后只能放棄，哭得氣息不穩：“秦宇揚……你放過我吧……我沒辦法承受，一次又一次……一會子好，一會子壞……到底哪個是你，到底哪個才是你……”

“微瀾，對不起……”他依舊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喃喃輕語，似乎除了對不起，再也說不出別的。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不要……你只會欺負我，一次又一次的騙我……我真的沒辦法承受，秦宇揚，我沒辦法，你離我遠一點好不好，你離我遠遠的，不要再出現了，不要再來騙我了……”她想起最后那一次，在畫舫之上，他眼中似要將她吞沒的狂熱，轉瞬間便化為千年寒冰。

每想起一次，心就會再傷一次。

很傷。

“微瀾，我想你，我很想你……”

她在他懷中拼命的搖頭：“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再說了！想我？接下來你會說什么？說我怎樣的不自重，怎樣的笨，怎樣的一次一次上你的當？”

秦宇揚終于知道自己傷她有多深，有多重！他深深嘆了口氣，心中深藏的那個傷口蠢蠢欲動。要告訴她嗎？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屬于自己的那一片陰暗，要告訴她嗎？

她的哭聲像一面柔軟的絹子，一下又一下的撩過他的心。

終于，再難以承受，他也需要宣泄！

“微瀾……你可知道，你是公主，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他的聲音似乎浸透在無邊的苦澀之中，每個字，都能讓她的心重重的震一下，“而我，只是一個商戶人家，庶出的兒子，只是庶出！”

他將她抱得更緊：“微瀾，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恨這兩個字——庶出！只因為是庶出，我得到的一切，都顯得那么艱難！兒時的教書先生，小時候的玩具，長大后的決策權，所有的一切，我要付出比其他兄弟多十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即使，從小就被先生夸贊天資聰穎，即使他其他的幾個兒子都像草包一樣，我永遠，都顯得名不正言不順……”

“我曾經無數次的怨蒼天不公，為什么我要生在秦家，為什么我要是個庶出的兒子……可是一路走到今天，我都忍了。直到遇上你，遇上你……那時，我的恨，再也沒辦法平息，我恨我自己配不上你，我恨我的身世，我甚至——”

一言一語，字字打在微瀾心頭。微瀾只覺得不可思議，秦宇揚，翩然出塵，謫仙一般的秦宇揚，怎么會有這樣的一面？她又覺得心疼，他與她，多像呵！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連成長的經歷都會這么想象嗎？

他心中的苦澀無邊無際，二十年來，從未得到過宣泄的苦悶，從未有過訴說的自卑，此時此刻，擁著她，居然娓娓道來，讓她一起分擔。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微瀾慌亂的捂住他的口，心疼的眼淚泛濫成災，“秦宇揚……”

秦宇揚拉下她放在他唇上的小手，透過朦朧的夜色看著她淚流滿面的臉，卻只是輕輕淡淡的笑了：“微瀾，沒關系了，都過去了……”

“你好壞……你是個大壞人！你明知當日，我從未想過自己是什么公主，你還要那樣子欺負我……”說到這里，微瀾突然一頓，隨后一把推開他，轉身就往回走。

“微瀾！”秦宇揚一怔，就要伸手去拉她，卻被微瀾躲開了。

她轉身，咬著唇看著他：“秦宇揚，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乎了。反正你已經有了那個誰，我們……互不相干！”

不是不難過的。那日，當聽見那個女子說與秦宇揚已經做了夫妻之時，她只覺得絕望，那一瞬間，一向在她心中高潔的秦宇揚，也變得不堪起來。就是此時此刻，都還隱隱有那種感覺。

“我沒有碰過她！”秦宇揚上前兩步，貼著她單薄的脊背，輕輕將她圈入懷中，“微瀾，我沒有碰過她。”

微瀾身子一震，滿心滿腦只覺得不可思議，過了很久，終于忍不住再次掩面而泣：“秦宇揚，我真的完了，你說什么，我竟然都毫不懷疑的就相信……就算你是誆我，我居然都會相信……”

秦宇揚緩緩舉起手，指天發誓：“我沒有誆你，絕對沒有。”

微瀾看了他半晌，最終，無聲的投入他懷中，將眼淚一抹兒的擦在他的胸口。他也終于安心下來，擁著她，半晌無言。

很久之后，微瀾方才想起自己心中的那個疑問，抬起頭來：“你是怎么進宮來的？他們說，你是什么貴客，身份尊貴，是怎么回事？”

秦宇揚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身份尊貴……是外公。”

“外公？”微瀾震驚的看著他，“外公是什么身份？”

秦宇揚猶豫片刻，輕輕在她耳邊吐出幾個字。

微瀾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很久之后才回過神來，卻還是有些懷疑：“那怎么可能……我聽說，當年，孝文皇帝是駕崩于大火之中，所以后來，皇祖父才繼位的……”

“先輩們的事，又怎么輪得到我們去探聽？”

雖是如此，微瀾還是久久不能平復自己的思緒：“老天，外公他居然是……所以，秦宇揚你本應該是——”

秦宇揚眼眸深處忽然一黯，伸出食指按住了她的唇：“我是秦宇揚，是宇文蘇白的外孫而已。”

微瀾在床榻上翻來覆去一整夜，始終未能成眠，總覺得這一切都似一場夢，那樣的不真切。到了天光快亮的時候，方才有了一點睡意，但剛剛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見紅雨的聲音：“公主，快起來，今兒是元宵節，皇上賜了元宵下來。”

微瀾又磨蹭了半天方才起身來，看著御膳房剛送來的還冒著熱氣的元宵，只覺得諷刺。秋水宮從來都是被眾人遺忘的地方，往年也從未有過這種賞賜。偏偏這次她轟轟烈烈的逃婚，再加上慕容惜玉那一次求婚，真真是讓所有人想起了這個秋水宮。

緩緩的將一個元宵送進口中，只覺得香甜可口，與往年秋水宮中自己做的果真是不一樣。吃了兩顆，微瀾突然想起了秦宇揚，便再也坐不住，提了個食盒跑了出去。

來到碧水苑，不知為何守門的侍衛見了她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奇怪，微瀾心中疑惑著，卻還是徑直跨進門，這才知道那些侍衛面色古怪的原因。

原來還有人在這里，卻是六公主。

六公主原本是和秦宇揚一起坐在桌邊，桌上還擺了兩碗元宵。

微瀾這樣貿然的闖進，反倒顯得有些唐突，似乎是破壞了兩人間愉快安寧的氛圍一般。

六公主突然見她，忙站起身來，臉上有些泛紅：“原來是九妹妹。”

秦宇揚也站了起來，剛想上前，遲疑了片刻之后，只是躬身行禮：“見過九公主。”

微瀾又惱又氣，又不能掛在臉上，只能強笑著看向六公主：“原來六姐姐也在。我……母妃讓我來給秦公子送元宵，原來秦公子已經吃上了。”

她有些哀怨的眼神射向秦宇揚，秦宇揚有些無奈，搖頭苦笑。

聽了她的話，六公主卻更加臉紅了，低聲道：“我也是來給秦公子送元宵的，既然已經送到，那我就先告辭了。”說罷，她轉身向秦宇揚一低身，轉身走了出去。

“恭送六公主。”秦宇揚拱手道，隨后才看向微瀾。

微瀾看著桌上那兩碗元宵，緊緊地提著手中的食盒，最后狠狠瞪了秦宇揚一眼，轉身也要往外走。

秦宇揚卻兩步上前，一把拖住她：“不是給我送元宵么？”

“誰要給你送！”微瀾突然抬起腳，狠狠往他腿上踹去，卻因為自己沒有站穩而差一點摔倒，反被他擁進了懷中。微瀾心中惱怒，死命的掙開他，走到桌邊，打開食盒端起碗：“我自己吃！”

一個元宵入口，卻不想那餡兒很燙，灼得微瀾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正張開嘴巴不停呵氣的時候，卻突見秦宇揚來到跟前，面上含笑，捧著她的臉就親了下去。

口中灼燙的元宵逐漸過渡到他口中，微瀾總算得以解脫，一把推開他，顧不得害羞，端起桌上的涼茶就要往口中灌，卻被他奪了下來：“大冷天的，不要喝涼的，對身子不好。還燙么，讓我瞧瞧。”

微瀾沒有聽出他話里的玄機，有些委屈的依言張開了嘴巴，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趁人之危，欺上她的唇，就那樣長驅直入，再次將她的甜美嘗了個遍。

許久之后，他才終于心滿意足的放開她，輕輕一笑：“還燙么？”

微瀾星眸微啟，氣息不勻的看著他，口中是不燙了，可是現下她的臉，可是燙得可以烤熟雞蛋了！有些氣憤的拍打著他的胸口，還是對方才的事情念念不忘：“你這個就會招蜂引蝶的壞人！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吃過那么好吃的元宵，自己舍不得吃，巴巴的就給你送過來，你倒好，你倒好——”

“六公主送來的，我可一個都沒吃，只是剛剛在你這里吃了一個。”他的手指點過她嫣紅的唇瓣，眼里帶了一絲促狹。

微瀾羞得滿臉通紅：“反正你就會說好聽的誆我，我又笨，總是相信你。”

秦宇揚擁著她坐下來，就著她方才放在桌上的那碗元宵，舀起一個送到她嘴邊：“不是說好吃么，那就多吃一個。”

“不吃。”微瀾鬧了別扭，轉開頭去。

“還是，你要我喂你？”秦宇揚的拇指不知何時又已經移到了她的唇上，輕輕摩挲著。

微瀾羞得拿手去捂他促狹帶笑的眼睛，還沒捂住，卻突然察覺到門邊投進來的一片陰影，心中一緊，嚇得慌忙從他腿上站起來，看向來人。

卻是去而復返的六公主，正一臉詫異的看著他們兩人。

微瀾羞得無地自容，秦宇揚站起身來，她慌忙就躲到了他的背后，再不敢看六公主一眼。

六公主霎時間明白了什么，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看著面色如常的秦宇揚，嘴唇微微抖了抖，終于勉強笑道：“方才忘了取食盒，我是回來拿的。”

秦宇揚淡淡應了一聲，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

六公主見狀，咬了咬牙，拿起食盒再次轉身走了出去。一路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到御花園中，方才停了下來，因為走得急了，微微有些小喘，腦中卻始終不停的浮現出方才進門時看到的情景——微瀾，居然坐在他的腿上！

她平素便知道這個九妹妹是歷來不太守規矩的人，但畢竟是在宮中長大的公主，再不守規矩，如何能與一個相識不過的陌生男子親密至此？而且，那秦宇揚的神色，亦是那般的坦然——莫非，他們早已相識相許？

想到這里，忽然之間心痛如絞。昨日，當那才情橫溢的秦宇揚與她在花園中對詩之時，只消一眼，她便已經將芳心暗許，眼看著父皇亦有意成全，她還以為自己終將嫁得良人，卻不想，事情竟然是這樣的！

她走了好半天，微瀾方才敢從秦宇揚背后出來，神色有些懊惱：“怎么辦，六姐姐瞧見了。”

秦宇揚不禁好笑：“瞧見又怎樣？”

微瀾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心里不舒服。”頓了頓，又道，“六姐姐屬意于你吧，一定是的，你看她瞧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秦宇揚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不管怎樣，過了今夜，所有的事情應該都會塵埃落定了。”

“你有十分的把握？”微瀾忽然想起了今夜，便是皇帝所言賜婚之夜，心頓時就提了起來。

“只有六分。”秦宇揚淡淡道。

“那還有四分呢？”微瀾急道，“難道外公的身份，還不足以……”

深深看了她一眼，秦宇揚故作輕松的一笑：“還有四分，便是圣意難測。這天下，畢竟還是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