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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小說網 > 其他小說 > 清風寒秋 > 第二百三十章 風塵挽歌65
他的身子猛地一僵,這話聽來,竟是如此的熟悉,只是因為她從前,曾經不知多少次說過這樣的話,每次,都是在他欺負她的時候。

她原本是那么倔強的一個人,卻一次又一次的向他求饒,他究竟有多恐怖,會讓她這么害怕,以至于連在昏迷中都還噩夢連連,不停求饒?

他回過頭去,赫然發現她額頭上的冷汗又冒出了一層,唇色蒼白,眉頭緊鎖的樣子,仿佛正遭受著巨大的折磨。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大步走回床邊,伸出手去為她拭去額頭上的汗,又抓住她的手臂,沉聲道:“放心吧,我不會再折磨你了……”頓了頓,又道,“也算是放過我自己吧。”說罷,他發現她仿佛真的聽到了一般,竟然漸漸松開了眉頭。

他不再做留戀,轉過身便大步離開了房間,頭也不回。

也正好,恰恰忽略了她臉上潸然滑落的清淚,仿佛痛入骨髓。

離開房間,寧承軒幾乎沒有作任何停留,便匆匆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吩咐人將早已收拾好的東西搬去馬車之后,又親自去接飄落和寧子宸離開。

飄落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寧承軒自己亦是難受無比,也沒有多留意,將她攙上馬車,自己也上了馬車,心中空空蕩蕩的,無力的靠在車廂里假寐起來。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第三天行至郊外的時候,寧承軒在下車休息時,收到了一封飛鴿傳書,簡簡單單只有幾個字——“綰婕妤已醒”。

他微微松了口氣,將那張小紙條揉作一團,捏在手心里,不經意間看向遙遠的路的盡頭,卻驀地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正行進在那條小路上,走得很吃力的樣子,卻還是漸漸離他們的車隊越來越近。

他終于才看清楚,那是一個女子,身上穿著粗布衣,嬌嬌小小的樣子,等到她再一次接近,他才看清,竟是個絕色女子,雖是身著粗布衣,臉上也臟臟的,好像有泥土一樣的東西,可是卻依舊掩飾不了那雙晶亮的眸子和絕美的五官。

那女子遠遠就見到這邊的隊伍,待到接近之后,忽然撲到一群士兵腳下,抓住他們的小腿哀求著:“你們是官兵嗎?救救我,求你們救救我……”

那群侍衛面面相覷,卻都不敢說什么,將目光投向了站在這邊的寧承軒。那女子顯然也看見了寧承軒,跪在地上就手腳并用的爬了過來,跪在他腳下,苦苦哀求:“公子,求公子救救小女子,小女子被一個員外家追捕,要抓小女子回去做妾,求公子救救小女子……”

寧承軒低頭看著她,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不耐煩的抬起腳避開她有些臟的小手。那女子卻依舊苦苦哀求:“求公子相救。”

寧承軒冷漠的勾了勾唇角,往她來的方向看了看:“似乎你已經逃出來了,并沒有人追來,不用人搭救。”說罷,他抬起腳就要離開。

“公子……”那女子咬著下唇還要說什么,卻忽然瞥見另一輛馬車上走下來一個絕美的婦人,看向這邊,她又忙要過去,卻被寧承軒一把拖住:“站住,不準過去。你要做什么?”

女子哭了起來,對著飄落不停磕頭:“夫人,求夫人救救小女子,小女子感恩戴德,愿意做牛做馬服侍夫人……”

飄落有些遲疑,看了看剛剛從馬車上走下來的寧子宸。寧子宸皺著眉頭,看著那女子:“你這是要逃往哪里?”

女子低聲抽氣著:“小女子不知前方為何路,只是一味的逃著,已經逃了十多天……”

寧承軒低頭看向她的腳,果然發現她腳上的鞋子已經磨穿了,露在外面的腳趾還染上了血跡。飄落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心,寧子宸無奈的嘆了口氣:“軒兒,給她撥一輛馬車,帶她一程也罷。”說完,他便將飄落扶上馬車,自己也上去了。

寧承軒有些不耐煩,著人給她撥了一輛馬車,自己便跳上了自己的馬車,只聽見那個女子感恩戴德的聲音:“小蓮謝過公子,謝過公子。”

一路上再沒有別的事情發生,順利回到京城。那個小蓮跟著他們一路來到王府門口,還是不肯離去,只是說自己無親無故,也無法謀生,請求他們給自己一個機會,就算是做一名粗使丫鬟,也感激不盡。

此時的她已經換上了飄落為她準備的衣服,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干干凈凈的,晶亮的眼睛更是動人,再加上年紀小,倒是一副招人疼愛的模樣。

寧承軒本不愿答應,但見飄落有些憐憫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唯恐飄落要開口讓她在身邊服侍,便道:“行了,那你以后在我書房中負責打掃,不準在府中亂走動,聽到沒有?”畢竟是來歷不明的人,他更不能讓她接近飄落,就算她真是好人,他也要防患于未然。

飄落淡淡一笑,便隨著寧子宸走進了府內。

小蓮感激得熱淚盈眶:“多謝公子,小蓮定當盡心服侍公子,絕不馬虎。”

寧承軒早已抬腳走了進去,只見管家出了門來,對那小蓮道:“小丫頭,以后別再叫什么‘公子’,那是我家王爺。”

“王爺呀?”小蓮晶亮的眸子吃驚的閃了閃,隨即笑了笑,“小蓮知道了。”

此時的碧泉行宮中,卻是一派死寂的景象。眾人皆知,雖然前段時間病重垂危的綰婕妤已經蘇醒過來,可是不知為何,卻一日比一日安靜,加之皇上又要忙于排查之前的刺殺事件,并沒有多多余的空閑時間陪她,導致碧荷苑中冷冷清清,毫無人氣的樣子。

外間流言甚多,碧荷苑中的人也只是安安靜靜的該做什么做什么。宛若端著藥碗,輕輕推開汐汀的房門,發現她還迷迷糊糊的睡著,便上前輕喚了兩聲。

汐汀逐漸醒過來,胸口的傷一陣疼痛,忍不住低吟了一聲。

“娘娘,是時候服藥了。”宛若上前為她墊好枕頭,準備服侍她吃藥。

汐汀看著那個藥碗,偏過了頭,嘴唇毫無血色:“我不想吃。”

“娘娘剛剛蘇醒過來,身子差,怎么能不吃藥呢?”宛若好言勸道,“皇上吩咐了太醫,一定要用最好的藥為娘娘調理好身子,如果娘娘不吃藥,那太醫和奴婢都是要獲罪的。”

汐汀看著她,渾身力氣全無,眼眶微微泛紅:“那你告訴我,我醒過來的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皇上到現在,都沒有來過?”她隱隱約約記得,自己醒過來的時候,心中好像一直牽掛著什么事,看見皇帝在床邊,便拉著他問了兩句,卻記不得自己問了什么,他回答了什么,只記得那之后她又暈了過去。再次醒來,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仿佛做了一場夢,夢醒來,卻什么都不記得了。

宛若一臉為難的樣子:“娘娘,那日只有皇上在房間里守著娘娘,等到皇上喚太醫和奴婢們進來的時候,娘娘已經又暈了過去,奴婢真的不知到底為何皇上沒有過來。只是聽說皇上近來忙于追查那件刺殺案,想必是沒空過來。”

汐汀再一次偏過了頭,心中空空蕩蕩,仿佛沒有著落。明明在她蘇醒之前他都還一直守在這里,偏偏她蘇醒之后,他就不見了人影。忙?為什么偏偏要等她蘇醒之后才忙?是她說了什么惹他不高興了嗎?可是她到底說了些什么,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難受得掉下淚來,可是又覺得心中空蕩的遠非這件事,仿佛還有什么事被她遺落在了腦后,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

“娘娘。”宛若見她的模樣,忙道,“娘娘若是想見皇上,奴婢這就去回稟皇上,娘娘不用難過的。”

“不用了。”汐汀淡淡道,將頭埋在被子里,無聲的落下淚來。究竟有什么值得哭的?就因為他這幾天都沒有來看自己?汐汀想不明白,卻只是流淚。

宛若見此情形,知道今日這碗藥是很難要她喝下去了,只能無奈的擱下碗,走了出去。匆匆出了碧荷苑,往前走了一段,穿過抄手回廊來到大花園中,卻驀地發現皇帝竟然和慕容寒煙站在園中賞花,不知在交談什么。宛若見此情形便不敢上前打擾,只是遠遠站著。

皇帝聽著慕容寒煙回稟的事情,聽著聽著就失了神,心也不知飛到哪里去了。慕容寒煙忍不住輕咳了兩聲,這才短短半個時辰,已經失了不知第幾次神了。皇帝回過神來,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肖天霖他們仍未離開京城?”

“是。”寒煙低聲道。

皇帝淡淡應了一聲:“總之一切都拜托將軍了。”

“皇上,綰婕妤的傷勢還沒有穩定嗎?呆在這里,始終是危險,還是早日啟程返京為好。”寒煙終于忍不住提出自己的意見。

皇帝怔了怔,下意識的往碧荷苑的方向看去,卻一眼看到了站在遠處的宛若,倒是一愣。

宛若見狀,忙走了上來:“奴婢見過皇上,見過慕容將軍。皇上,婕妤娘娘她不肯吃藥,一直追問皇上為什么不去看她。奴婢勸不住……”

“混賬。”皇帝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淡淡的傳了出來,“你身為掌事宮女,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難道要朕去幫你勸?身為奴婢,怎么能由著主子的性子來?”

“奴婢不敢!”宛若大驚,只覺得從未見過這樣淡漠的皇帝,又見他還是沒有半點前去碧荷苑的意思,只能低頭道:“奴婢這就回去服侍綰婕妤用藥。”說完忙站起身來,匆匆忙忙轉身離去,驚覺自己一背的冷汗涔涔。

皇帝看著她的背影,眸光瞬間黯淡下來,一低頭便又失了神。

慕容寒煙看在眼里,只覺得這副情形好像似曾相識,終于想起來曾經聽飄落講過的,她與寧子宸分開之前這是這種情況。想到這里,寒煙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皇上為何不去探望綰婕妤呢?莫不是有什么誤會?”

皇帝神思微動,嘴角勾起淡漠的笑意:“誤會?如果說有誤會,應該是之前我誤會了什么。不過現在,什么誤會都解除了,沒有誤會了,一切都清楚了……再清楚不過……”

他覺得可笑。原來從頭到尾,三個人的兩段情,都不過是一個誤會。只不過,他,她,他,都陷在各自的誤會里,還以為那就是現實。

而現在,慘淡的現實告訴他,原來誤會消除的時候,才是最痛的時候。

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還陷在那個誤會里?

而在京城的王府里,此時的外表看來卻是一派喜氣洋洋的,處處張燈結彩,大紅刺眼的“囍”處處可見,整個王府也煥然一新的感覺。

然而,在這樣的喜慶中,準新郎寧承軒卻日日外出游蕩,仿佛根本不將大婚之事放在心上,今日約三五好友小聚,明日和一群貴族子弟暢游,好不逍遙。

這一日,當他一身酒氣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卻聽說宮中按照皇帝的吩咐賞賜了東西下來。他只是冷冷一笑,往正廳走去,還未進正廳,就見廳外都已經擺滿了賞賜的各種貴重物品,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應有盡有。

宣旨的太監見他回來了,忙上前行禮:“老奴向王爺道喜了,皇上遠在碧泉山中還惦記著王爺的大婚,實是待王爺不薄呀!”

寧承軒淡淡瞥了一眼那些東西,坐了下來,看見新來的丫頭小蓮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些東西,便伸手敲了敲桌面,冷冷道:“不知道奉茶么?”

小蓮“呀”了一聲,方才慌慌張張下去備茶。寧承軒淡淡收回手來,卻不小心觸到放在桌上的一個錦盒。宣旨太監一見,眉開眼笑:“王爺,這是皇上親手準備的禮物,剛剛從碧泉山送過來,恭賀王爺新婚。”

寧承軒聽在耳中,不為所動,信手打開來,卻原來是一幅字。皇帝的字其實寫得極好,鐵劃銀鉤,獨成一家,很有風范。他輕輕展開那幅字,只有簡簡單單八個字——“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寧承軒怔怔的看著那八個字,腦中卻突然浮現出從前教汐汀彈琴的樣子,握著她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感覺著她的恐懼,那時候只覺得可笑,現在想來卻是無盡的悲涼。

琴瑟在御。他冷笑,忽然感覺這仿佛是一種示威,仿佛是皇帝在向他宣示,現在,他已經沒有資格再握她的手,而與她并肩彈奏琴瑟的人,只會是當今的皇帝。

抬起眼來,看了看面前站著滿臉諂笑的宣旨太監,站起身來,信手從那些賞賜的物品中抽出了兩把玉如意:“公公辛苦了。”

那太監忙接了過來,連聲道謝,退了出去。

寧承軒將那幅字扔回錦盒中,卻忽然聽到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便拿起錦盒來細細查看,發現錦盒中竟然還有夾層,拆開來看,竟然是一封信,那筆跡,正是他派在那碧泉山上留守的人寫的。

來不及多想,他匆匆打開來看,立刻“唰”的變了臉色。

正在這時,小蓮捧著一盞茶走了進來,放在他旁邊的幾案上,輕聲道:“王爺,請用茶。”

寧承軒額頭上青筋暴起,拿起那個茶杯便狠狠摔在地上,抬起眼來看見滿屋子的賞賜,卻只覺得怒火中燒。

手再次放回幾案上,卻突然摸到了那個錦盒,冷冷一笑,拿出那幅字來,三兩下都撕得粉碎,撒得滿屋子都是。

在漫天飛舞的紙片中,他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有些嚇呆了的小蓮,忽然笑了,俊美的臉在此刻顯得如此動人心魄:“我看你剛剛好像很喜歡這些東西是吧?你去把所有下人都叫來,這些東西,通通賞給你們了。”

小蓮吃驚的看著他:“真的嗎?那我可以選自己喜歡的東西嗎?”

寧承軒看著她,忽然覺得她那晶晶亮亮的眸子里仿佛還藏了什么別的東西,挑眉看著她:“你喜歡的東西?倒是與本王談起條件來了?”

她吐了吐舌頭:“小蓮不敢,可是王爺說的這些東西都賞下來,那小蓮只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寧承軒冷眼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挑:“你挑給我看,我看你都喜歡些什么。”

小蓮果然聽話的圍著那堆東西挑選起來,每從里面抽出一樣東西,便揚起眼來看他一眼,閃閃的眸子里卻一絲貪婪都見不到,反而清澈透明得見底。

寧承軒直直的看著她,一個不防,便跌了進去一樣。為什么總是覺得,每個人的眼睛都與她如此相似,仿佛誰都是她,可是偏偏誰都不是她。他心中一陣刺痛,回過神來,發現小蓮已經將一堆東西擺在了他身邊的幾案上。

那一小堆東西其實只有寥寥十數樣,寧承軒淡淡一瞥,卻忽然來了興趣一般,揚起眉看著她:“你眼光倒是不錯,樣樣都是最好的。”

小蓮撅了撅嘴,揚起燦爛的笑臉:“那是王爺允許的。”

寧承軒忽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得俯下身子,看著她絕色的臉,沉聲道:“你到底是誰?接近王府來有什么目的?”

小蓮滿臉吃驚,可是寧承軒還是從她閃亮的眸子里看到了一絲隱藏的笑意,他覺得自己被戲弄了,被皇帝戲弄也罷,竟然還要被一個小丫頭戲弄!他怒不可遏:“本王沒耐性跟你玩,不要試圖挑戰本王的耐性。”

“小蓮不敢呀!”她眨著眼睛,卻一點也不怕眼前這個渾身都是戾氣的男人,反而笑了出來,“王爺怎么可以這樣認為呢?”

寧承軒冷笑著,忽然抬手撫上她的臉,捏住她的下顎:“倒真是個國色天香的小美人,你若是不說你到底是誰,這張俏臉可能就毀了,你舍得么?”

她的眸中忽然泛起了淚花,楚楚可憐的樣子:“聽說軒王爺最是風/流,憐香惜玉的,難道王爺就舍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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