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鶴居一切如故,老板依舊是原本的老板,店小二也依舊是那慵懶的小二,被煙熏黑的招牌沒有變,門外的醪糟鼎也沒有變,酒香氣也沒有變。只是,當年對坐而歡飲的少年,卻漸漸的變了。
童旭是真真的成了名氣,就連店小二也驚呼一聲童大俠然后小心伺候著。雖說依舊是懶懶的,但卻仔細了許多。至于當年做少年郎打扮,今日卻成了道姑的方蕾,他不敢認。
方蕾端著酒杯仔細打量,隨即笑道:“師哥,我記得當年咱們第一面也是在酒館,不過可是外面的驛館里了。”
童旭笑道:“師妹記錯了。咱倆第一次見面,是在太行陘的路口。那時你一匹駿馬揚鞭飛馳,師兄只看了一眼,卻把你的容貌記住了。后來在驛館里喝酒,已經是第二次照面了。你還說呢,‘兩次遇見兄臺,也是有緣的很。小弟叨擾了’。話猶在耳,我記得清楚。”
方蕾笑道:“原來你也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主兒,當年就知道我是奔著你去得。難得師哥記憶力這般好。”
童旭笑道:“有什么用處?還不是被你這丫頭騙得狠了?只以為你是個少年郎,哪里曉得卻是女扮男裝?記憶力雖好,眼力勁卻是不行。”
方蕾忽然有些懊惱,道:“師兄,你說,當年我若是女子裝扮出現在你的面前,會不會有很大的變化?”
童旭一愣,心里猛地打了個突,卻只是強顏歡笑的搪塞道:“什么?師妹你在說什么?”
方蕾將一杯酒徐徐飲下,道:“當時我若是用女子裝扮出現在你面前,那便沒這般多的事了。咱們兩個不會分道揚鑣,你就不會遇見令狐北,就不會撞在陳道東的手里。那你也不會遇見凌煙姊姊,你不會遇見仲康,你不會知道爹爹曾經害過仲康,就不會和靈寶閣皂宗有太多牽扯,就不會站在爹爹的另一面上,大家還會是好好的……”
童旭苦笑道:“師妹,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么?”
方蕾突然睜圓了雙眼,道:“師兄,我問你,要是能重來,你會愛上我,還是凌煙姊姊?”
童旭一愣,看著面前嬌弱的女子,再想想腦海中的謝凌煙,眉頭緊皺之間,卻是不斷的搖頭,道:“對不起,妹子,我心中有與凌煙的歡快,有與她在一起的欣喜,愉悅與擔憂無處不在,這讓我的心都漲的滿滿的,而你……我沒法拿來相比較。問這樣的問題,這對你是不公平地,因為,從最開始,我就把你當成了好兄弟。哪怕你是女兒身,那也就是當成小妹子了。而凌煙,我愛她,真的是愛她。如果有人害了你,我會為你報仇。但是凌煙,我會替她去死……”
方蕾嘆了口氣,道:“早就知道是這樣,我又何必自討苦吃?師兄,你不曉得,我不知要怎么對待你。”
童旭笑道:“當哥哥一樣對待,不好嗎?”
方蕾雙目晶瑩,苦笑道:“如果是當初,哪怕只是去玄刀門的時候,我可以,但是,現在,我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童旭點了點頭,道:“因為我殺了師叔,殺了你父親?”
方蕾道:“是,因為你殺了我父親……哪怕我知道那不是你動的手,但是和你動手,卻并沒有區別。我的師哥是天底下心腸最軟的人,他萬萬不可能對自己的師叔下手,哪怕他并沒有把這件事交給別人,但是只要他沒有阻止,那就是說他默認了別人的行徑。”
童旭愣了一愣,隨即苦笑道:“你似乎比我自己還了解我自己。”
方蕾搖了搖頭,道:“當初在少林寺,你就和我說了,多想想,就參透了。只可惜,我把你,把你們參透了,卻怎么也參透不了自己。”
她頓了一頓,喝了一口酒,繼而續道:“江湖上開始傳言童旭殺了自家師叔以大義滅親之時,我就在想,我要不要殺了童旭為父親報仇?可是我發現,我下不去手,因為童旭是我愛慕的師兄啊。我又在想,那我要不要忘了這件事,畢竟父親的死是咎由自取,我可以默默的追隨著師兄,哪怕不得他的心,只是遠遠的看著就好。可是我又發現,父親的死,卻著實是割舍不下的。你們就像兩塊石頭,各自擱置在天平的一頭,而我站在天平中間,卻不知往哪里走。因為只要我一動,難免的就是厚此薄彼。”
“師兄,我快要瘋掉了。我整夜的睡不著覺,你和爹爹的身影,在我腦子里撞來撞去,你的玩笑不羈,爹爹和藹的眼神,總是教我出一身冷汗。師兄,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