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搔了搔腦袋,低著頭隨即又抬起頭,看著老和尚道:“老方丈,你是幫謝凌云做說客了么?”
曇宗呵呵一笑,道:“小孩子心性。換成謝映登那家伙,或許我還買他面子。謝凌云這小子,還請不動我?guī)退f話。老僧不是為了謝家,是為了天下!
童旭眉頭緊皺,道:“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有左右天下的本事?”
曇宗悠悠的嘆了口氣,道:“你不曉得,江湖太散亂了。自戰(zhàn)國時韓非子提出‘五蠹’之后,天底下的游俠兒就都成了帝王將相的眼中釘、肉中刺。亂世還好說個幾分,可到了盛世,呵呵,哪個皇帝不想讓自己的子民是乖乖聽話的?千里取人頭,割股相下酒的蠢才,自然是越少越好!
童旭點了點頭,道:“我似乎有些懂你的意思了!
曇宗哈哈大笑,在童旭的錯愕眼神中說道:“你是怎么懂得?”
童旭道:“喏,你瞧,當年大唐開國之后,內(nèi)部有諸反王未清,外有突厥高句麗未定,哪里是再去尋思江湖武林的心思?這時候須得安撫,不能對自己子民刀劍相向,所以就有了封禪少林寺兼諸位師伯祖的事。老方丈,你說是吧。”
曇宗點了點頭,摻了黑絲的黃須在手里捻了幾把,說道:“然后呢?”
童旭笑道:“接下來就是謝家的投誠了對吧。等到貞觀四年,突厥被滅,先帝有了要整治江湖的念頭,這時謝家被推著捧著的迎上去,當了朝廷于江湖的傳話人,這才使得江湖多了二十多年的茍延殘喘,是也不是?”
曇宗點了點頭,道:“想當初貞觀年間,佛門子弟與道家子弟的度牒可是難求之極,論及原因,除了朝廷不喜歡不給他們交丁稅,卻對他們江山有威脅的僧道,這另外的原因,便是江湖上的自危了。說起來倒是有趣,你這小子看東西,倒比我那號稱智勇雙全的徒兒還通透!
童旭笑道:“秦大哥是朝廷中人,自然多往朝廷那邊想。而我就不一樣了,江湖上想要顧全,卻又不愿多看。至于皇帝那邊,我只覺得他是個仁厚的長者罷了!
曇宗笑道:“李治那小子也算是仁厚的長者?這樣跟你講吧,能當上皇帝的,只要不是傻子,就決計不是好人,老衲覺得,再深的佛法也解不了他們的冥頑,佛家的普度眾生,老朽還沒練到家。就算是練到家,也不想去碰一鼻子灰!”他年齡將近百歲,即便是當面指著年屆五十的李治的鼻子罵,李治也只得忍著,等著唾面自干。仁孝治國,終究會出現(xiàn)些倚老賣老的老混蛋的,曇宗即便是化外之人,卻也脫不得這六道輪回。
童旭不禁側目,心中自顧自的念叨道:“老方丈貌似是老而彌堅了,早些年的江湖銳氣,不比少年人差。倒是我,還沒二十歲,就打算退隱江湖了!”
曇宗的一雙老眼似乎是能毒的看透人心,微微點了點頭就笑道:“小子,你別見怪,一個個的無知后生,硬生生的把我捧上神壇,殊不知。老朽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佛家講心境,但是喜怒哀樂都是心境,強求甚么不悲不喜,不歡不忿,那才是進了魔障。一個個修成了石頭,有什么好的?”
童旭撫掌笑道:“方丈不早說,教童旭白白緊張了半天。原來老前輩也是極隨性子的人。和秦大哥當真是如出一轍!
曇宗笑道:“他是我徒弟,不隨我,還能隨誰去?”
童旭道:“前些日子,我們在衡山,秦大哥只言片語,便說服了靈寶閣皂宗的老爺子金天順頓悟離身,我還以為他是有多少精妙的心思,有多少連珠妙語,感情還是從前輩您這里偷來的一鱗半爪。
曇宗笑道:“那小子是怎么講的?孩子,你快同我說說!”
童旭點了點頭,便將那日里秦英的話復述了一桶。秦英勸走金天順之時,童旭并不在場,全是后來三人并肩趕往蘇州之時,路上秦英當笑話講給兩個人聽得。一席話只是說的曇宗大笑不止,只是不斷說著秦英這孩子頗有自己當年風范!
童旭微微皺眉,道:“前輩,看起來你也是極其想秦大哥的,可是前些日子,他跪在您門口,您卻也不見他,這又是何苦來哉?要不過些時日,你們師徒二人,再聚一次吧!
曇宗卻是搖了搖頭,道:“他丟了藏書閣的書,便算是壞了規(guī)矩,我讓他再進少林寺,已經(jīng)是最大的情面,哪里還奢望再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