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即便不算是震驚四座,也震驚了聽到這句話的所有來賓。
不過,假如言夏夜真的有意爭奪繼承人的位置,那么眼下的確是最好的時機。
短暫的沉默之后,幾個已經進入院落的男人們紛紛迎了出來,客客氣氣的邀請言夏夜進去說話,不再像剛剛那樣視若無睹。
在他們看來,為了一個沒有實權的大小姐,得罪秦景一當然很不劃算。
但是,當這位大小姐有可能成為未來的繼承人,那么又是另一回事了。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言夏夜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卻沒想到這些人表現的比她更加積極。
除此以外,還有支持秦景一的人遠遠旁觀,馬不停蹄的進去匯報,更多的人冷眼旁觀,默默揣度著哪一方的勝算更大,并不急著獻出自己的忠心。
在眾人的簇擁中牽著厲云棠的手,言夏夜堂而皇之的走進院子,迎面看到怒氣沖沖闖出來的秦景一。
“言夏夜,父親他尸骨未寒,你就要霸占屬于我的財產?”
不動聲色的望著別墅內的大廳,言夏夜異常冷靜的說:“究竟是不是你的財產,還要公平競爭了以后才能知道。”
從法律意義上而言,她這話說的沒有問題。
雖然國內重男輕女的情況比比皆是,但法律還是不允許這樣明顯的歧視,更何況秦家的派系復雜,并不是秦景一可以說了算的。
“沒錯,大小姐說得對!”
周圍有支持言夏夜的人挺身而出,客客氣氣的說:“少爺,您和大小姐都是老先生的子女,如今老先生過世,于情于理,您都不該把大小姐攔在外面,更別提厲二爺……這舉動未免太幼稚了。”
說來說去,這些人不僅僅對言夏夜的才華抱有期待,同時也很忌憚厲云棠的存在。
而秦景一心中了然,臉色卻是相當的不好看:“這死丫頭害死了我的父親,你們口口聲聲尊重我父親,卻要我放他的仇人進門?”
“秦景一,當時在場的不只有你一個人,我承認父親是因我而死,但那絕對不是我的本意。”
再次提起剛剛發生的一切,言夏夜心中一疼,握著厲云棠的手悄悄緊了緊,得到男人安撫性的回握。
慌張不安的心跳定了定,言夏夜淡淡開口:“這件事,我和厲云棠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秦景一臉色更加陰沉,恨恨的盯著言夏夜,卻一時想不到斥責她的理由。
而支持言夏夜的人則借機表示肯定:“那就沒問題了,我們都相信厲二爺的承諾。”
在這些人的支持下,言夏夜閉了閉眼睛,和厲云棠并肩而行,一步一步的朝著大廳內走去。
路過秦景一身邊的時候,男人橫眉立目的想要攔住她,卻被身邊的親信即時制止。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言夏夜卻花了足足十分鐘的時間。
直到看清大廳內擺放著的烏木棺材,她心中的悲涼化為實質,悄無聲息的咬住了下唇。
每個人都在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在這種場合,她本該淚如雨下,此刻卻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父親舍身護住她的瞬間仍然歷歷在目,一種無法言喻的內疚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掌,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臟。
呼吸不穩的站在原地,言夏夜默默積蓄著走上前去的勇氣,半晌沒能挪動腳步。
隨后進來的秦景一看到這一幕,立刻尖酸刻薄的嘲諷道:“言夏夜,你不是問心無愧?又怎么會怕見父親最后一面?”
言夏夜仿若未聞,周圍的人同樣沉默。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言夏夜駐足不前的原因絕對不是秦景一所說的那樣,而是因為太過悲痛,很難輕易接受這樣的現實和結果。
良久,言夏夜像是鼓足了勇氣,悄無聲息的朝著棺材邁出一步,又一步。
整個過程中,厲云棠一直陪在她的身邊,頎長優雅的身影像是這世界上最強大的靠山。
靜靜的站在棺材前,言夏夜垂眸望著棺材中閉目沉眠的老人,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假如父親沒有選擇救她,現在躺在里面的,大概已經換成了她自己。
從她這一跪開始,整個別墅內的氛圍頃刻間變得哀傷,賓客中大多數都是秦老先生的舊相識,這會兒忍不住的微微嘆息。
厲云棠對著棺木中的老人深鞠一躬,神色肅穆的表達他來不及言說的謝意。
看著言夏夜伏在地面上微微顫抖的樣子,他壓抑著上前扶起她的沖動,默默的任她悲傷。
從始至終,以他這個外人的角度來看,很難說秦老先生究竟對言夏夜有幾分親情。
但最終的結果如此,那些不堪的過去就不必再提起,權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一時間,眾人被言夏夜的舉動感染,紛紛落下淚來。
唯有秦景一仍舊惡狠狠的瞪著言夏夜,直到他的心腹再三提醒,沉著臉抹了把眼淚,也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代。
稍頃,負責安排后事的工作人員們進來匯報準備情況,低聲詢問道:“老先生是否有過關于葬禮的遺言?是否希望按照舊時代的規矩,停棺三天?”
管家徐叔代為處理相關事宜,聽到這很為難的看了眼秦景一,又看了看言夏夜。
根據眼下的情形來看,他的確要請示主人的意見,卻不知道該請示哪一位比較好。
萬幸的是,在這件事上,言夏夜和秦景一達成了統一,不約而同的開口:“停棺三天。”
管家心中松了口氣,對著工作人員擺了擺手,后者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很快,夕陽西下,到了晚餐時間。
一些年歲已高的賓客提前離開,剩下的人齊聚在大廳內,心思各異的觀察著秦景一和言夏夜的舉動,味如嚼蠟的吃著女傭送來的三明治。
而言夏夜足足跪了幾個小時,直到厲云棠無法容忍,硬生生的把她從地上抱了起來。
這舉動再次惹來秦景一的冷嘲熱諷,只不過沒人在意就是了。
抱著她在窗邊的沙發上落座,厲云棠招呼女傭拿了一份三明治,又要了一杯冰水。
拿著杯子輕輕貼在言夏夜的臉上,他溫柔的喚她的名字:“夏夜,吃點東西,嗯?”
絲絲涼意讓言夏夜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
她遲疑的轉動眼眸,看向笑意溫和的男人,剎那間再次紅了眼眶。
“乖,不哭不哭,都過去了。”
手足無措的把她擁進懷里,厲云棠只有在對待言夏夜的時候有著源源不斷的耐心,“你知道秦老先生時日無多,如果我是他,我會很開心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真正盡一次父親的責任。”
言夏夜輕輕地搖了搖頭,嗓音嘶啞的說不出話來。
好在,厲云棠也并不需要她說些什么,只是耐心的哄著她,直到她精疲力竭的睡著。
深如沉淵的眼眸掃過附近的賓客,周圍的人們自覺放輕了說話的音量。
只有那么幾個不識趣的湊過來,神色獻媚的笑著:“厲二爺,大小姐這邊有您幫忙,繼承人的事十拿九穩,我們都會支持大小姐的。”
眼神淡然的瞥了瞥這幾個不速之客,厲云棠言簡意賅的打發他們離開:“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機。”
“是是是,您說的對,是我們操之過急了。”
幾個人眉開眼笑的轉身離開,很快又換成其他幾個人,來來往往的讓厲云棠不勝其擾。
然而這畢竟是秦老先生的葬禮,他強壓不悅,冷聲道:“要是你們真的這樣急,倒不如出去自立門戶,如何?”
“不不不,我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關心大小姐的身體而已。”
幾個人吃了閉門羹,一臉尷尬的離開,總算是讓其他人心有余悸,不再湊過來打擾了。
隨著夜色漸深,客人們絡繹不絕的離開,最終只剩下秦家的傭人和十幾個親戚。
“諸位,守夜的時間到了。”
管家徐叔看了看大廳內懸掛的鐘表,十分抱歉的開口:“按照江海的規矩,守夜的人只能是老先生的至親,請各位先行回去,明天再來吧。”
余下的人們嘆息著點了點頭,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
這樣一來,大廳內除了言夏夜和秦景一以外,只剩下厲云棠一個人。
管家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這位煞神,格外客氣的說:“二爺,倘若您不放心大小姐,可以在客房休息,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厲云棠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的說:“規矩是人定的,改一改也不代表對死者不敬。”
有過那樣的前車之鑒,他怎么可能放心讓言夏夜和秦景一獨處一室?
“就算您這樣說……”管家無可奈何,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秦景一,“少爺,您認為呢?”
“那還用問?”
秦景一冷哼,陰氣沉沉的繼續道:“當然不行,要是言夏夜沒有這份心,干脆滾出秦家,我父親不需要她的虛情假意。”
像是故意要把言夏夜從沉睡中吵醒,他的嗓音放的很大,也的確達成了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