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湖水冷的令人驚愕,迅速的耗光了言夏夜所剩不多的體力,漸漸沉向暗無天日的水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暗流涌動的湖水穿過指縫,最先感知到的,是來自男人高熱溫暖的體溫。
言夏夜心底一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抵抗著水的浮力衣袂飄飄的厲云棠,他望著她的神情冷靜沉穩又強大,十指相扣的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扯進懷里低頭吻了下來,渡了口氣給她。
麻木的手腳恢復了些許知覺,言夏夜第一反應并非獲救的狂喜,而是下意識想要推開前來救她的厲云棠。
身上這累贅的衣服吸飽了水后有多么重她已經親身體驗過,而他想也沒想的下水救她,連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脫下。
就算厲云棠是個身高腿長體力好的男人,在這么冷的湖水里一個人回到岸邊恐怕都會精疲力竭,如果再加上她這個拖累,最終的結果有可能是兩個人一同遭遇不幸!
他能來救她,她已經心領了……
然而,厲云棠握著她的大掌如同鋼鐵澆鑄一般,任由她怎么掙扎,依舊是紋絲不動。
非但如此,為了懲罰她的不聽話,他還就勢在她臉頰上不輕不重的咬了一口,酥酥麻麻的痛意令她更加清醒許多,拼命眨著刺痛不堪的眼睛給他使眼色,淚水悄悄融入了無邊的湖水之中。
以厲云棠的算無遺策,難道他真的沒想過,再這樣下去,他有可能會和她一同葬身湖底么?
所以,他為什么還不放開她,自尋生路去呢?
就在言夏夜急的臉色煞白,快要維持不住意識清醒的時候,湖里多了個下潛的人影,他快速游到二人身邊,遞了根繩子給厲云棠,比劃了一下向上拉的手勢,急匆匆的游回岸上去了。
有了岸上群眾的幫助,厲云棠不再節省體力,帶著言夏夜以最快速度回到岸邊,濕漉漉的抱起渾身發軟的她走回了陸地。
“天,天啊!”露露醬整個人都驚呆了,放下手中的繩子和大伙兒一起沖過去,七手八腳的遞過毛巾:“嚇死我,真的嚇死我了,幸虧你們兩個都沒事!”
“還不一定沒事吧,看小姐姐的臉色多難看,還是趕緊打120!”
“不,我還好,不用叫救護車也沒關系。”
咳嗽著搖了搖頭,言夏夜打斷大家七嘴八舌的爭執,央求著厲云棠放她下去。
男人被水濕透的長長假發再沒了之前的飄逸,寬袍大袖里卷著幾根水草,可是這種狼狽絲毫不損他的俊美。
見言夏夜一意孤行的開始掙扎,他傾身把她放在了身邊的地上,扶著她幫她站好,不經意的動作間是滿滿的溫存體貼。
可惜言夏夜的體力早已耗盡,腳尖剛剛接觸到地面,就雙腿一軟的跪坐在了冷冰冰的石板路上。
生死一瞬的恐怖感牢牢攥住了她的心臟,劫后余生的慶幸在腦海中鼓噪不休,令她半晌緩不過氣來。
露露醬很有眼色的跑到遠處拿了只小馬扎回來,攙著言夏夜踉踉蹌蹌的坐好,一臉擔憂地問:“真的不用撥120嗎?說起來小姐姐你是怎么掉進荷花池里的?是鞋子不合腳,還是坐的時間太長腿麻了?”
言夏夜疲倦之極,蒼白著臉努力喘息,一時間說不出話。
反倒是始作俑者的寧寧怯怯的站了出來,帶著哭腔給言夏夜鞠了一躬,“對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我沒看到地上有那么大的石子,絆在上面扭了腳,害得你沒能扶好我,才會……”
“夏夜,她說的是真的?”厲云棠眸光冷厲的審視著寧寧,直截了當的詢問言夏夜的意見,仿佛只要她矢口否認,那么寧寧的下場可想而知。
言夏夜喘了口氣,她跌下湖的時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讓她即便心中有所懷疑,卻苦于沒有證據去證實寧寧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
雖說最終沒能釀成什么慘劇,可是一想到厲云棠只差一點就有可能和她同歸于盡,她還是沒辦法就此息事寧人,不為了她自己,也要為了舍身相救的厲云棠討一個公平。
思索片刻,她嗓音沙啞的回答道:“……是真的。”
短暫的停頓讓周圍的人高高懸起了心,又在聽到言夏夜肯定的回答之后,不約而同的松了口氣。
唯有厲云棠聽出她猶豫不決的言下之意,風淡云輕的在腦海中整理好有關寧寧的信息——Z大畢業生,參加COS社團,作為女主角參演過多部作品,綜上種種,想要找到她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小事。
對于女人而言,他大多時候會網開一面。
只除了對方心術不正,想要傷害他在意的人……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和以身試法幾乎沒有什么分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替寧寧給您道個歉。”身為社團老大,露露醬心有余悸的壓著寧寧一塊給言夏夜再鞠一躬,招呼大家收工走人:“剩下的四五張不必再拍,咱們這次的完成度這么高,從之前那些照片里隨便選兩張去參賽都能拿到好成績,那個誰,你去把我準備好的紅包拿過來,再多加一千塊的壓驚費!”
說著,她趕緊扶言夏夜回帳篷里換衣服,拿了條大毛巾把她整個兒擦干,再用吹風機繞著她吹個不停,“小姐姐,你臉色真的好難看,是不是下水凍著了?”
換回自己的衣服,言夏夜還是冷的不行,蒼白著小臉點了點頭,心不在焉的輕聲說:“水底下特別冷。”
而且比起直接沉底的她來說,厲云棠消耗了更多的體力,身體力行的救了她的小命,也不知道他這會兒怎么樣了?
一想到這個,她就很想馬上出去見厲云棠,可是真的見了面,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好。
以她的身份,真的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達關心嗎?
露露醬猜不到她的心思,還以為她魂不守舍的樣子是感冒作祟,“不行的話還是去醫院吧,藥費我們會想辦法負責到底。”
“我不喜歡醫院,回去吃點藥睡一覺就會好的。”
勉強擠出一抹微笑,言夏夜吃了塊巧克力恢復體力,起身去另一處帳篷里找厲云棠。
鑒于厲云棠不喜歡和旁人太過親近,他一個人卸了妝又換下衣服,用的時間難免比她要久一些。
掀開簾子步伐不穩的走進去,男人聞聲回頭,眸中的冷意在看到來人時悄然消弭,嗓音低沉中略帶沙啞,顯然和她一樣受了寒氣,“真的不用去看醫生?”
“我不想去。”在厲云棠面前,言夏夜偶爾會試著不去偽裝自己的心意,“我不喜歡醫院,很不喜歡。”
在那里,她撞見了厲北城和言水柔的奸情。
也是在那里,她陰差陽錯的失去了她的寶寶,直到如今還下落不明。
“我可以把醫生請到酒店去……這個不著急,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厲云棠變戲法似得拿出兩個紅包,一并塞進了言夏夜的口袋里,似哄似慰的逗弄她:“這是今天打工的薪水,有沒有開心一點?”
“好像很厚。”
言夏夜配合著笑了笑,黑白分明的水眸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復雜難言的眸光靜靜落在厲云棠俊美的面孔上。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的很想直言不諱的問他,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樣的價值和地位。
如果只是個新鮮有趣的玩物,就算她的保質期出乎意料的長,也遠不值得厲云棠冒著危險舍身相救。
但是,她和他的過去始終是不可逾越的鴻溝,小云朵的親生媽咪又在幾天前回心轉意……
就算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意義?
厲云棠深如沉淵的眼眸對上她的視線,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勾起,“想說什么?”
“……沒什么。”
在最后一刻退縮,言夏夜抿了抿唇,把注意力放在始作俑者身上:“我說不好寧寧是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種感覺,畢竟我搶了她的女主角。”
“你放心,我會從旁查一查她平時的為人處世,給她一個應得的懲罰。”好看的眉頭挑了挑,厲云棠似笑非笑的望著少言寡語的小女人,“想和我說的,就只有這個而已?”
“……厲云棠。”言夏夜糾結的垂下眼眸,鼓起勇氣小聲問:“那個時候,你為什么會下水救我?”
雖然所有的書本里都宣揚生命等價,可是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眾生平等。
按照這個世界殘酷又冰冷的評定標準,厲云棠的價值遠在她之上,理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因為你值得。”像是看透了言夏夜在糾結些什么,厲云棠莞爾低笑,順勢抬手摸了摸她臉頰上還未消退的齒痕:“疼么?”
言夏夜本想點頭,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
“疼也沒辦法。”厲云棠帶著薄繭的指尖作弄似得按了按那處肌膚,諱莫如深的低聲道:“你不懂的珍惜自己,我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