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言夏夜從來沒想到,她竟然還會有希望沈愛莉留下來的一天。
奈何形勢比人強,她欲言又止的覷著沈愛莉矯揉造作的背影,咬牙緩步踱到厲北城的病床前,垂著眼眸望向地面,好像那里長著什么奇花異草,美麗的讓她移不開眼睛。
“過來。”厲北城卻不肯放任她像個木頭樁子似得立在那,親力親為的伸長手臂去拉扯她,愣是強迫她不情不愿的床邊落座,仰頭凝視著她清美憔悴的小臉,心中無端生出些在意來:“考試累到你了?怎么臉色比我這個病人還要難看?”
“是吧……”言夏夜可有可無的應了,打定主意不去看厲北城的面孔,視線飄忽的凝視著自己的腳尖,“伯母說讓我照顧你出院,你有沒有什么東西要收拾的?”
“謝了,都在那邊。”抬手指了指房間中的衣柜,厲北城像是不好意思般清了下嗓子:“里面有些貼身衣服,本來我想自己先收拾好,但身上還是使不出力氣,反正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準你嫌棄我。”
言夏夜聞言,唇角抽搐著瞧了他一眼。
這混蛋憑什么這么理所當然,她都要嫌棄死他了好不好?
而厲北城不知怎的,愣是把言夏夜無語的眼神解讀成了害羞和緊張,俊逸的唇角微微勾起,自說自話的安撫她:“好在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家里雖然有很多傭人,但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衣服,你得親力親為的照顧我,聽到了沒有?”
很多年前,在她還徹底被渣男賤女蒙在鼓里的時候,她對厲北城的照顧堪稱無微不至,連薪水最高的女傭都比不上她的細心和體貼。
然而今非昔比,要不是厲北城的腦子壞了,她早有一萬句諷刺的話準備沖口而出。
預感到接下來的日子會變成地獄模式,言夏夜敬謝不敏的在腦海中搜尋學生時代的借口,移開目光淡淡的道:“不行,我家的家教是很嚴格的,結婚之前我不打算過去厲家,更何況我又不是什么專業人士,還是讓伯母請醫生照顧你比較好。”
“不要。”厲北城不悅的瞪起眼睛,“言夏夜,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弄不清楚厲北城腦海中的時間觀念,索性配合著點了下頭:“是。”
“我都說了,我和那個學姐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擅自纏著我不放,也值得你生這么大的氣?”厲北城一副拿她沒轍的表情,瞳孔中流淌著縱容和寵溺的光,好像他愛她愛得不得了,連講道理都很不忍心。
言夏夜一陣氣悶,想不到他還能把她的冷漠解釋成拈酸吃醋。
冷淡的起身離他遠一點,她面無表情的去給他收拾衣柜,同時冷冷的答復道:“到底怎樣,沒人比你更清楚。”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想直接說出言水柔的名字,由著性子狠狠地嗤笑他一番。
既然他認為她和他的婚期將至,那么也就意味著這個時候的厲北城已經和言水柔有了不清不楚的關系,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發展到決定性的那一步。
最重要的是,她曾親耳聽到厲北城折辱她時說出的真話——幾年前他之所以會答應厲爺爺娶她,為的不過是她名下厲氏集團的股份。
一想到厲北城大概還清楚的記得他的計劃,言夏夜打開衣柜的手僵了僵,視線落在男人私人的衣物上,頓時泛起一陣惡心,想都不想的再次合上了柜門。
“言夏夜,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病床上,厲北城眸色深沉的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語氣卻是全然無辜:“別生氣了好不好,你看我為你受了這么重的傷,什么學姐學妹都比不過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為我?”抓住厲北城言語中的漏洞,她驟然轉身盯緊男人,試圖從他的神色間找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雖然醫生當著眾人的面做出清楚的診斷,但厲云棠堅持認為厲北城的所作所為全都是演技。
事實證明,厲云棠在識破陰謀詭計這方面向來慧眼如炬,她不得不再三提防。
“對啊,為你。”厲北城心中一凜,面上不動聲色:“言夏夜,我可是為了去見你,才會不幸在綠化帶里碰到毒蛇,你該不會這么快就忘記了吧?”
要不是經他提醒,言夏夜還真忘記了當時醫生是怎么解釋厲北城被蛇咬傷住院的。
沒能找到揭露厲北城謊言的證據,她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唇,聲音平靜的十分漠然:“是啊,我忘記了,還有,你的衣服我不方便收拾,還是等伯母回來再說。”
“她見了醫生之后會直接去地下停車場等我們,不會再回來。”厲北城微微一笑,俊朗的側顏很有欺騙性,足以讓任何不諳世事的女孩心花怒放。
凝視著言夏夜僵硬拒絕的身影,他深知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放柔了嗓音道:“也對,讓你一個女孩子收拾太難為你了,這樣,麻煩你過來扶我一下,我自己過去收拾就好,不過等一會見了我母親,你千萬別實話實說。”
倘若此刻站在這的是其他女人,大概都會為如此體貼英俊又多金的男人折腰,恨不得當場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爭取越早完婚越好。
然而,言夏夜只是譏嘲的看著他,腳下生了根似得一動不動。
過去,沈愛莉瞧不起她的出身,婚后刁難她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也從未見厲北城站出來替她說過一句好話。
那時她還太小,厲北城的年紀只比她大了兩歲,她很天真的認為他不會維護她并非是不愛她,只是沒想過那么多,或許根本就不知道沈愛莉偷偷在背地里如何苛責她,所以不管不問也是難免的。
但是假如現在的他就是二十歲時的厲北城,那么他不經意間的安慰足以證明他從來都是知道一切,只是把心思都放在了言水柔一個人身上,懶得在乎她的死活。
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她本以為她早忘掉了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可到了此刻才發現,正是那些傷痛和屈辱造就了如今的她,那些她想要遺忘的時光早已和她密不可分,成為她生命中無可取代的一部分。
“厲北城。”良久的沉默過后,言夏夜毫無預兆的提起了一個按照醫囑要求,絕對不能提起的名字:“你上一次見言水柔,是什么時候?”
厲北城唇角的笑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暗色。
他拿不準言夏夜的用意,難道說她這么恨他,恨到連忘恩負義都不在乎,準備直接和他攤牌不成?
短暫的遲疑了一瞬,他端詳著言夏夜越發嘲諷的神色,很為難似得回憶道:“上次是和你一起去見的你姐姐,大概一星期前。”
“是嗎,那言水柔有沒有和你說過什么?”
“她……”厲北城垂下眼眸,像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猶豫了一陣子后低聲說:“言夏夜,你姐姐的醫藥費都由我們厲家來付,這個沒問題,假如你覺得有必要,我也可以和爺爺商量找幾個女傭過去伺候,不過我覺得你還是少去一點比較好。”
言夏夜雙手環肩,似笑非笑的輕啟朱唇:“為什么?”
“總之……”厲北城還是欲言又止,不大自在的避開了這個話題:“你看,我們的婚禮就在下個星期,醫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三天兩頭的往哪跑,少不了沾染晦氣,爺爺是老思想,他嘴上不說,心里肯定很介意,你也不想讓爺爺失望,對不對?”
“沒錯,我從來都是不想讓爺爺失望的。”若有所思的牽了牽唇角,言夏夜嫌惡的收回目光,覺得自己真是多余和他說話。
十八歲的言夏夜八成會相信他的鬼話,可惜她的青春和天真都已經全部葬送,想回也回不去了。
看了眼身旁的衣柜,她不情愿的走過去握住厲北城的手臂,幫他從床上慢慢的挪下來。
不過她還是低估了厲北城的虛弱程度,幾乎雙腳剛剛踏上地面,男人便站立不穩的搖晃了一下。
她那點小小的力氣無異于螳臂當車,沒等她反應過來,厲北城便低咒一聲朝著她壓了過來,兩個人雙雙摔倒在地上。
冰冷的地板咯的言夏夜渾身上下散了架般的疼痛,她掙扎著想要推開厲北城,才發現在摔倒的那一瞬間,男人一聲不吭的伸出手護住了她的后腦,修長的手指和她散落的發絲糾纏,一時間不好收回。
“等等!”厲北城的身體是真的虛弱,手背痛的像是骨折了一樣,疲憊至極的輕輕喘息,體力比那些七八十歲的老大爺還要不如,懊惱的低聲道:“讓我緩過這口氣。”
看得出來,身為男人的自尊令他很不喜歡在言夏夜面前示弱,咬牙幾次試著收回手,鼻尖疼出了薄薄的冷汗,最終還是無功而返。
言夏夜蹙眉抬眸望著他,第一次真切的意識到,他的確是在生死邊緣走過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