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焱眉眼不動的挑眉睨著她,心中冷笑。
這段時間和言夏夜接觸下來,她算得上是個傳統(tǒng)意義上恩怨分明的好人,相處起來堪稱愉快。
不過說到底,這都是建立在言夏夜還是言夏夜的基礎上,一個童年缺愛,婚姻不幸,普通小市民家庭出身的女孩。
即便她不肯對他坦白那日游輪上她和義父間的談話,他大概也能做出幾種揣測。
其中最不妙的,無疑是義父看透了他的狼子野心,直接找言夏夜說清楚關(guān)于血緣方面的疑慮。
一旦出身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搖身一變成了義父一生摯愛的女人所生下來的女兒,未來秦家的產(chǎn)業(yè)起碼有她一半,這種情況下,言夏夜自然也不會再是過去那個言夏夜了。
說來說去,他最初決定利用言夏夜的時候,是打算費些心思讓她愛上他,最好達到不能自拔的程度。
這樣有朝一日,哪怕言夏夜的身世真相大白,她很有可能還是會不惜與義父為敵,成為他的籌碼留在他身邊。
然而他的調(diào)查和行動都遠在厲二爺之后,就算他單獨和言夏夜相處時,盡量保持著若有似無的曖昧氛圍,這女人也渾然不為他所動。
就在二人不約而同的沉默中,電梯緩緩下到底層。
言夏夜側(cè)眸看了看秦焱,總覺得繼續(xù)留在這相當尷尬,“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她抬腿準備離開電梯,卻被男人從身后拽住手腕。
“和我回房間,我簽支票給你。”
……
再次走進秦焱的房間,入目還是那冷冰冰沒有人情味的黑白灰三色。
總覺得這里的氣場格外壓抑,言夏夜拘謹?shù)脑谏嘲l(fā)上坐了,看著秦焱從抽屜取出一本支票簿,龍飛鳳舞的在上面填了個數(shù)字,漫不經(jīng)心的遞給她:“不用還了,算是我讓你不開心的賠禮。”
言夏夜先是拿到支票,之后才聽到秦焱的這句話。
垂眸看著支票上一長串的零,她想也不想的搖頭謝絕:“無功不受祿,我會還給你的。”
倒不是她特別提防秦焱的施恩,只是過往的經(jīng)驗告訴她,人情債往往最難償還,而她實在沒有多少和秦焱糾纏不清的心力了。
聽著言夏夜見外的回答,秦焱皺了下眉頭還待說些什么,門口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女傭扯著嗓子大聲道:“焱少爺,您在里面嗎?老先生剛剛在書房突發(fā)疾病暈倒,正在送往醫(yī)院的路上,大少爺不在家,您……”
他話未說完,秦焱和言夏夜對視一眼,一個箭步?jīng)_過去將門打開,對上女傭急的快要哭出來的臉,言簡意賅的命令:“備車。”
房間沙發(fā)上,言夏夜小心翼翼的收起支票,跟著秦焱以最快速度離開別墅,坐上了前往醫(yī)院的汽車。
車上,言夏夜無意識的有些擔憂。
雖然她和秦老先生的第一次見面十分不愉快,但最近知道那算是事出有因,并非是老者對她個人的喜惡,又或者單純看不起她的出身。
秦焱和她并肩坐在后排座位上,抬手示意司機放下隔音板。
轉(zhuǎn)頭意味深長的旁觀著言夏夜不安緊張的小臉,他更加確定義父絕對和言夏夜說了些不得了的話,否則她何必去緊張一個外人。
“放心,義父他吉人自有天相,以往比這還要兇險的事情數(shù)不勝數(shù),他每次都能化險為夷。”
言夏夜順勢點了下小腦袋,隨即一臉怪異的看向男人:“……這話是不是應該我來安慰你?”
倘若秦景一所說的那些關(guān)于秦焱的過去是真的,那么秦老先生對于秦焱的意義應該非常重要,說是恩同再造也差不許多,為什么他的表情會如此平靜?
還是說,他就是這樣狼子野心,不懂感恩的男人?
“謝了,不過我和秦家的關(guān)系很復雜,就算義父他老人家在這,應該也不會怪罪我缺乏感情。”秦焱意味深長的勾了勾唇角,從外套口袋里取出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唇邊,“介意我抽煙么?”
言夏夜沒想到秦焱會這么坦然,頗為費解的表示同意,“我知道我不該探究你和秦家的過去,但你起碼要讓我知道,你利用的目的。”
點燃香煙深深吸了一口,秦焱眉眼間掠過一絲陰鶩,調(diào)轉(zhuǎn)視線看向車窗外不斷變幻的風景。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言夏夜以為秦焱無視了她的問題,正打算識趣一點另起話頭,耳邊傳來男人波瀾不興的嗓音:“關(guān)于我這個人,秦景一都和你說了些什么?”
“說了一些關(guān)于你和林瑤的身世。”想到秦景一對秦焱過去的評語,言夏夜連忙補充一句:“聽說你小時候家里發(fā)生了意外,那不是你的錯,你明白吧?”
雖然秦焱看樣子不是會對往事念念不忘的性格,但童年時期留下的陰影往往格外深刻。
“當然不是我的錯。”眼中浮現(xiàn)叵測的笑意,秦焱轉(zhuǎn)念間放輕了聲音道:“因為那場火災,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陡然睜大了眼眸,言夏夜心中一顫,“你的意思是……那場火災和秦家有關(guān)?”
按照秦焱的種種表現(xiàn),這或許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再看秦家平時雇傭眾多保鏢,那架勢不僅僅是怕被壞人綁架勒索,更像是不得不防。
秦焱不答,俊美的面孔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扭頭端詳著言夏夜的小臉,伸手解開了安全帶:“到了。”
……
仁安醫(yī)院里,包括院長在內(nèi),所有醫(yī)術(shù)精湛的醫(yī)生齊聚一堂,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秦老先生的突發(fā)病情。
“各位安靜,先聽我說句話。”
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院長舉起手做了個下壓的動作,嚴肅的目光緩緩環(huán)視全場,“秦老是咱們醫(yī)院的大股東,重要性不必說了,于公于私我們都要全力以赴,但最大的問題在于秦老本身年事已高,生活習慣又不太好,眾多小數(shù)量的疾病匯聚在一起非常棘手,所以需要諸位每個人的力量。”
“院長您放心,這次我們肯定拿出最合適的方案,絕不讓外面那些外國人比過去。”其中某個頂著地中海發(fā)型的主任打了雞血般站起來,慷慨激昂的表態(tài)道:“秦老的投資關(guān)系著我們每個人,大家多加加班開研討會議。”
“很好。”一臉欣賞的點了點頭,院長把目光投向坐在窗邊,那里坐著會議室內(nèi)唯一一個從頭到腳都寫著格格不入和置身事外的男人,客客氣氣的請示道:“陶先生,您是秦老的私人醫(yī)生之一,請問有沒有什么需要囑咐我們的?”
這下子,其他醫(yī)生也紛紛調(diào)轉(zhuǎn)目光,很驚訝秦老器重的醫(yī)生竟是如此年輕,審視的眼神中立刻多了些輕視和不屑的意味。
陶景夕紋絲不動,視線高深的望著醫(yī)院大樓前停泊的高級轎車,以及轎車中走下來的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唇邊悄無聲息的勾了抹笑:“我只是個心理醫(yī)生,你們想怎么治療我都沒意見,只是心病還須心藥醫(yī),照我看來,當務之急是催著檢驗室快點出結(jié)果。”
院長恍然大悟:“您指的是秦老前幾天派人送來的那份親子鑒定?”
“沒錯,秦老再怎么厲害,終究也只是個凡人,說的不客氣點,還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饒有興味的等著看這場好戲落幕,陶景夕施施然站起身,最后提點了一句:“那份鑒定書對秦老而言非常重要,特殊情況下,沒準能當強心針用呢。”
丟下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蠢材,陶景夕離開會議室,信步朝著秦老先生所在的樓層走去。
于是,十幾分鐘后,言夏夜和陶景夕恰好走了個對面。
“陶先生。”秦焱客氣的對著陶景夕點了點頭,皺眉問言夏夜:“你們認識?”
“對,我們是朋友。”陶景夕微微一笑,代替言夏夜做出回答,“秦老目前的狀況還不算有什么生命危險,只是一時半會還醒不過來,在那之前,我可以借走言小姐,去那邊敘敘舊嗎?”
這么開朗的陶景夕和言夏夜所認識的那個他截然不同。
意識到陶景夕恐怕有話要單獨和她說,言夏夜松開挽著秦焱的手,若無其事的道:“你先去吧秦焱,我會很快跟過去的。”
秦焱瞇了瞇眼睛,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一個人繼續(xù)往走廊深處前行。
對于義父的這個心理醫(yī)生,他幾乎沒什么了解。
但是光從樣貌和氣場上看,似乎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他本來不打算同意言夏夜跟著對方離開,可惜畢竟他們不是真正的未婚夫妻,言夏夜想要和別的男人敘舊,他沒有什么制止的權(quán)利和資格。
望著秦焱修長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nèi),言夏夜默默的松了口氣,看向陶景夕問:“找我有什么事?”
“的確有點事。”陶景夕憊懶的走了幾步,倚靠著墻壁站著,興致盎然地凝視著她:“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和你說過,關(guān)于秦老舊愛新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