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言夏夜撐著破爛似的身子偷偷離開醫院,前往言家探望言母。
自從看到那份病歷,她本想直接去找言母問個清楚,卻不料后續發生了雅兒墜樓的事,晚上又在西餐廳偶遇了言水柔,才沒能立刻成行。
站在言家暴發戶品味的小別墅門前,她再三做好心理準備,抬手扣了扣房門。
“來了。”
門內聲音由遠及近,開門的是言家雇傭的保姆林媽。
一見到言夏夜,她頓時露出一臉為難的神色,擋住門口不知道該不該讓開道路,“二小姐,您回來前和先生太太打過招呼了么?”
“嗯。”言夏夜不想讓林媽為難,索性敷衍著點了下頭,問:“言水柔在家?”
“沒有,大小姐從家里搬出去很久,最近都沒回來過。”林媽松了口氣,橫移一步讓開去路,“您是為了太太的病回來的吧,哎,要我說真是老天爺不長眼,太太多好的人,怎么這么不幸……對了,二小姐要喝點什么,我去廚房給您準備。”
言夏夜垂下眼眸走進客廳,淡淡開口把林媽打發走:“我不渴,謝謝,您去忙您的。”
林媽知道言夏夜和言家關系緊張,當即也不多說,轉身回廚房去了。
林媽走后,她定定注視著通往二樓的別墅,下定決心拾階而上,來到父母的臥室門口。
按照以往的規律,言建國這個時間肯定還留在那些不正經的地方耍錢玩女人,她也是特意選了這個時間回來的。
雖然上次在厲家老宅,言母對她表現的冷血又絕情,但比起直接見到父母二人,單獨和母親見面,或許還能好受一點。
“……媽,聽說您病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最熟悉的詞匯卻變得難以出口。
言夏夜清楚言母身體不佳,也不等著對方邀請,直接推門而入。
富麗堂皇的臥室里,窗簾在大白天拉得嚴絲合縫。
只有兩盞光線微弱的床頭燈照亮,勉強看得出床上有一道藏在被子毛毯下的身影,不知道多久沒有開窗通風,空氣里散發著一種很難描述的味道,讓人輕易聯想起腐朽和死亡。
言夏夜頓時皺起眉頭,不用再問言母什么,她已經知道言水柔沒有騙她,病歷上寫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心下陡然生出無數酸楚,她放輕腳步緩緩靠近,終于看清了床上毫無生機的人影。
幾天不見,言母硬是瘦成了皮包骨頭,渾濁的眼睛深深陷在眼眶里,看著人眼光無比冷漠,令人不寒而栗。
“你,你來干什么?”直勾勾的盯著言夏夜不放,言母不過說了幾個字,就劇烈的喘息起來,斷斷續續的繼續說:“我說過,我沒有你這個女兒,這是我的家,我不喜歡在這看到你!你給我滾,馬上滾!”
言夏夜閉了閉眼睛,心中的酸楚化為利刃,戳的她遍體鱗傷,卻又不能和一個病人計較。
“言水柔會和我說那種話,大概是因為她配型沒有成功。”為了避免進一步刺激到言母,她選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住,說話的聲音溫柔縹緲:“你不喜歡我,起碼也要喜歡我的臟器吧。”
“我不要!”言母沉默片刻,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吵大鬧,拿起身邊的枕頭拼命朝著言夏夜丟過去:“你不準去做配型,如果接受你的器官才能活下去,我寧愿立馬死了!”
言夏夜驀然怔住,鼻尖猛地一酸,兩行清淚轉瞬間滑落臉頰。
當著言母的面,她偏過臉去,不愿承認她的失態,視線聚焦在房間里某個小擺設上,嗓音干澀:“媽,我真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比言水柔差在哪里,才會讓父母這么討厭我。”
言母剛剛發了好大一通火氣,這會兒呼哧呼哧的躺在被子里,一時間開不了口。
言夏夜心如死灰,也不需要言母給出什么回答,自顧自的繼續說:“不管有過多少不愉快,你畢竟是我的母親,這個配型我會去做,不過……”
她頓了頓,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卻比不上她心如刀絞般的痛意:“不管配型能否成功,這都是我最后一次盡女兒的義務,既然你和爸那么討厭我,我也不會再自討沒趣的出現在你們面前了。”
配型這兩個字再次撩撥起言母的神經,她眼睛張得大大的,胡亂抓起手邊的東西砸向言夏夜,狂暴地大吼:“我說了不要!不準你去做配型,你聽到沒有!快回答我!”
林媽老遠聽見臥室里的吵鬧聲,連忙推門走了進來,“太太,這是怎么回事,您消消氣!”
“回答我,快點回答我!”言母仿佛沒看到林媽一般,照舊死死盯著言夏夜不放,胸口不斷起伏:“不允許,我寧愿死也不想欠你什么,你明白了沒有!”
——哀莫大于心死。
言夏夜眸光平靜的看著言母折騰,沉默著沒有回答。
林媽兩相為難的左右看看,低頭撿起地上狼藉一片的各種東西,好聲好氣的勸言夏夜:“二小姐,太太這幾天身體不好情緒不佳,您別和她一般見識,不如您今天先回去,改天再過來探望。”
她輕輕點了點頭,把言母的怒吼拋在腦后,沿著樓梯慢慢走了下去。
路過客廳時,言夏夜漫不經心的回了下頭,看到墻上掛著的那張一家人的合照。
照片還是在老房子里拍的,言水柔理所當然的占據主位,對著鏡頭笑得溫柔美麗,而她則微微笑著躲在一旁,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家里出來的姐妹。
上次在醫院里,言母和她說過,等到言母去世,她可以拿走合照后面的一樣東西,那也是這個家肯給予她的最后一件東西了。
她有那么一瞬想要直接去拿后面的東西,可是想了想,還是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畢竟言母的病情已經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萬一她配型失敗,那段對話或許就是言母對她最后的要求。
既然是母親的遺愿,她應該好好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