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打算得到任何回應,卻在短暫的沉默過后,聽到她氣若游絲的聲音。
“……謝謝。”
尹白焰眼眸一亮,看向她的目光中七分贊嘆三分憐惜,將準備很久的邀請說出口:“小夏夜,你已經是本大師手下正式學徒了,工資也足夠你一人生活,既然你在這里生活不開心,要不要和為師去國外,見識一下更廣闊的天地?”
對于這個邀請,言夏夜恍若未聞。
尹白焰靜靜等了一會兒,覺得她大概還是想留在這里。
估摸著厲北城快要回轉,他沒辦法再勸,只好先行溜走了事。
然后就在他轉身之前,眼角余光無意瞥過,卻看到言夏夜神情不變,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太好了!”尹白焰定睛一看,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撲上去來個么么噠,雀躍不已的小聲夸贊:“這才是我的好徒弟,你放心,等到尹沫和……的婚禮結束,為師一定想辦法把你偷走。”
師徒情誼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真正讓他備受打動的,除了言夏夜這個人以外,別無其他。
所以,他是真心希望她能平安幸福,不忍看她自我折磨。
就在尹白焰溜走不久,厲北城拿著醫生長達數頁的醫囑回來。
一進病房,就開始著手收拾床頭柜上各種各樣的安定藥物。
輕微窸窣的聲響中,言夏夜看到了厲北城從未有過的疲倦狼狽,也看到了他俊臉上青紫交加的傷痕,心情卻平靜的如同死海,翻不起一絲波瀾。
五年之后,當厲北城為了言水柔,再次選擇將她丟進地獄的那一刻,她的心終究只剩死寂。
當晚,厲家車隊從醫院撤回,載著言夏夜回到老宅。
老夫人一早在門口等著,帶著傭人們親力親為的將坐在輪椅上的言夏夜推出來:“好孩子,我是奶奶,你還認識我嗎?”
言夏夜麻木不仁的回視她,仿佛根本沒聽懂她的話。
老夫人再一次濕了眼眶,自責不已的護送言夏夜回了房間,屏退傭人后心疼的坐在她床邊:“夏夜,奶奶想明白了,只要你好起來,無論你是否要和北城離婚,奶奶都站在你這一邊。”
換做往日,這無疑是言夏夜最想聽到的一句承諾。
眼下,老夫人鄭重其事的將這句話說出口,殷切盼望的等著言夏夜神魂歸來,像以前那樣親昵的喚她奶奶。
然而,隨著時間慢慢拉長,她等到的只有無盡的失望。
“沒關系,你好好養病,奶奶不逼你。”伸手摸了摸言夏夜越加清瘦的臉頰,老夫人眼眸晦暗的呢喃著:“夏夜,就算你再也好不起來,厲家少夫人的位置仍然是你一個人的,只要奶奶活著一天,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說著說著,老夫人淚如雨下,在女傭攙扶下掩面而去。
……
與此同時,言水柔嬌媚婉約地站在初秋的夜風里,腳邊放著一只鵝黃色的行李箱。
從雕花鐵門內傾瀉出的燈光縹緲華貴的照在她身上,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
入住厲家老宅一直是她此生愿望之一,想不到愿望實現的竟然這樣快,讓她簡直有些措手不及。
遠遠看著石子路上出現一道高大身影,她暗自收好唇邊得意的弧度,姣好的小臉一秒變得楚楚可憐,拽著行李箱匆匆迎上去,無比擔憂的問:“北城,夏夜她還好嗎?”
厲北城停住腳步,垂眸看著言水柔撲到他身邊,面無表情的嗯了一聲。
言水柔心里涼了一半,就勢埋頭在他身前啜泣起來,纖細的肩頭顫抖出引人憐惜的幅度:“那些人真是太殘忍,他們怎么能下得去手……”
“在言夏夜面前,不準你再提起這個。”厲北城面色冷然,他知道后來發生的一切,言夏夜受到的所有痛苦都不能怪她。
但是如此生機勃勃的言水柔和氣息奄奄的言夏夜相比,像是無時無刻都在提醒,他究竟做了什么選擇。
言水柔最初的興奮頃刻間消失殆盡,她看得出厲北城對她冷淡,抓著他袖口的手指倏地收緊,整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來到這之前,她還剛剛用手機查過新聞,確認那幾個綁匪暫時毫無下落,八成已經逃出江海。
這樣一來,她暗中謀劃的事,也應該石沉大海,成為永遠的秘密才對。
可要是她的所作所為并沒暴露,厲北城要求她來這里,見到她又這樣冷淡,到底是為了什么?
委屈巴巴的輕聲答應,言水柔跟在厲北城后面,就此住進了一間客房。
這和她想象中的待遇略有差別,不過當她發現言夏夜的臥室就在她隔壁,這份不滿立刻變為釋然。
“你先收拾東西,換一套純白的衣服,來二樓餐廳吃飯。”
不等言水柔出言挽留,厲北城冷漠地交代一句,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屬于他和言夏夜的房間里,空蕩蕩沒有半點人氣。
為了讓言夏夜快點好起來,女傭們臨走前特意將她坐著的輪椅放置在落地窗前,又在下面的花園里拉滿彩燈,把夜空照耀的五彩斑斕。
看著那清瘦沉默的背影,厲北城握了握拳頭,頓了幾秒才緩步走過去。
像是生怕再看到她那雙無機質的眼眸,他隔著一米的安全距離駐足,沙啞低沉的說:“言夏夜,你還要固執到什么時候?”
那道背影紋絲不動,但他知道,一旦他靠近她一米之內,又會激發她不顧一切的反擊。
由此可見,她其實聽得到別人和她講話,只不過心灰意懶,不愿回應。
“或者,你以為這樣就能懲罰我?”男人瞇起眼睛,同言夏夜一樣望向窗外夜色,冷冰冰的輕笑:“沒用的,既然我不愛你,你再怎么折磨自己,對我來說都只是場無聊的笑話而已。”
無情無義。
短短一句話間,厲北城將這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說完,他再次觀察言夏夜的反應。
約莫一兩分鐘,厲北城面上冷色化為失望,毫不留戀的離去。
良久,輪椅上的言夏夜睫毛輕顫,眼眸深如古井,不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