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鳳微微抬頭望向天空,面露不喜之色。飛那么高干嘛?讓我徒弟看著點啊。
天穹之上交手不過三招的兩人,陡然被一陣壓力壓了下來。應對同時警惕的觀察對方,卻發現彼此一樣狼狽。
地上之人也有不少看到了這一幕,兩人突然十分狼狽的下落似乎被什么壓了下來一般,雙雙停留在了一個依然很高但足以讓無修為之人也看的清楚的地步。
李秀秀皺著眉頭,這是從開始到現在他唯一看不懂的一幕,看向李小鳳,這次李小鳳理都沒理他,只是自顧自的看著天上。李秀秀心道這老頭原來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灰袍老者跟白起紛紛穩住身形,那老頭手中雙刀十分怪異,細長筆直不帶絲毫彎度,反倒有幾分像劍。
“昔年我劍樓,天字輩前輩三人,地字輩前輩九人,跌境,最高者也只能保持在長生境大成,最慘者有一人跌出了長生?也成為我劍樓地字輩以上,唯一一個棄劍之人。”白起盯著眼前之人,依稀還記得這位童年長輩那和藹音容。
“我想不通,師伯!卑灼饟u了搖頭:“你要走,走便是,為何聯合他人滅我劍樓?劍樓不是你的家嗎?是你背后之人威脅你還是如何,若有苦衷!卑灼鸨谎矍袄险吖雌馃o數思念,心中殺意大減,“若有苦衷,師伯,你說出來便是。”
這一刻白起甚至愿意原諒這位劍樓覆滅的罪魁禍首之一,無他,除了櫻三百,這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稱得上是親人的人了。
家?張枯榮一出生便在劍樓,父母皆是劍樓普通弟子。劍樓當年勢大,除了專于修行之人,還有大量普通弟子負責日常事務。張枯榮的父母便是劍樓普通弟子,有張枯榮那年,張枯榮他爹剛做了劍樓的庫管。
劍樓鑄劍皆有劍樓不傳密文篆刻,凡劍樓之劍,運氣之流暢,心意之相同,尋常寶劍尚不能比擬,更莫說一般鐵劍了。劍樓弟子人手一把,若是退出劍樓,也需交還。劍樓弟子在外,劍在人在,劍亡人亡,絕沒有空手回山的道理。
外人想得一柄劍樓之劍,非天價購買,或至寶尋換,絕不可得。三百年劍樓,贈出之劍不過二十余柄。
張枯榮的父母在劍樓生活了半輩子,只有在這諾大宗門內真正如此生活過,才能感受到那股無力之感,修行天賦一般,在劍樓這種宗門內注定得不到重視,再本分老實勤勤懇懇,也看不到出頭之日。
有了張枯榮之后,老實的夫妻二人,終究是為了孩子鋌而走險。一把劍樓之劍,夫妻二人從未想過會惹得如此禍事。有人說兩人是偷賣劍樓之劍時被人殺人越貨,有人說是被劍樓派人處決了?蓮埧輼s只知道,那年突然一幫人沖進自己跟爹娘的住處一陣翻騰,四五歲的自己被人扔在院中路上嗷嗷大哭,無人理會。
張枯榮終究是留了下來,劍樓弟子,總歸有那么幾年一起練劍的時候,事后才會根據資質,或繼續修行,或負責其他事物。那時候,張枯榮的同學,有那從外面被家里花了大價錢送來劍樓的,有那劍樓前輩踏遍江湖尋來的資質上佳的弟子,再不濟,也是那劍樓中普通弟子家的孩子,家中跟劍樓某位長輩總歸有幾分香火情。
唯有張枯榮,衣服破破爛爛似是個小乞丐一般,還需要在劍樓做雜役來養活自己。倒是也有很多位善心的劍樓長輩管教可憐這個孩子,也多有照拂。可這孩子自幼家逢大變,性格孤僻怪異,叛逆不說長得也不討喜,真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可其實整個劍樓,也沒誰會去刻意針對這可憐的孩子,反而稱得上多有照顧。只是孩子小不懂事,十一二歲的少年,總有那喜欺負他人為樂的,也總會有那以捉弄他人為樂的,更少不了那自持身份鄙視他人的子弟。
沒錯,張枯榮這個人就像個招黑體一般,被無數次羞辱的體無完膚。你要說各家大人管不管?當然管,該打打該罵罵,罰跪三天又如何?第二次幾個小伙伴見面,誰也不愿承認自己被家里管怕了,最好的證明就是,再欺負一次張枯榮。
也有很多個長輩教導,照顧過張枯榮。張枯榮自然也學會了自保,等到張枯榮跟同齡之人都幾乎到了明悟境界,雖然還是可以好幾個人一起欺負張枯榮,可單打獨斗再也不能隨便欺負這個跟自己境界一樣之人了。
后來,孩子們長大了。懂得了人情世故,學會了假客套,學會了如何虛偽的道歉,如何虛偽的拉近彼此的關系?蓮埧輼s那冰冷黑暗到如萬古幽洞一般的內心,似乎總帶著能看破這世間一切的偽善。
哪怕只有十幾歲時,那些劍樓長輩哪怕關心他,可是都對他那黑暗的內心擔心不已,因而不喜。這些他都看得出來,哪怕那和藹的長輩親切的摸著自己的頭,張枯榮也只是假惺惺的笑笑。
四十年,他終于有機會親手毀掉劍樓。
這世間,有些事情,有些人,永遠不會懂。
張枯榮盯著眼前那近乎眼中含著淚的白起,心里默默跟白起說道,白起,你就永遠也不會懂?蓮埧輼s的內心,有著另一個聲音,對著眼前的青年,罵著:這么大人了,哭什么哭,沒出息。
張枯榮雙手雙刀,合在了一起,刀背對刀背,一道如鐵漿般的炙熱光芒出現在兩柄刀之間。難怪那刀看著如此怪異,那哪里是刀?分明就是一柄從正中間一分為二的長劍。
雙刀變劍,握在右手,一陣風來,漫天無名之火隨風而擺,照耀天地,燃燒著空氣,與已經立冬的寒冷格格不入。
這條大道,李秀秀再為熟悉不過,火之大道。
白起終于收起惻隱之心,松開手中長劍,以氣御劍于胸前,除了手中長劍,那今日來桃山還劍看熱鬧之人,所帶的劍樓之劍,封鎖在箱子之中也好,拿在手上也好,盡數飛出,密密麻麻的升空而去,漂浮在白起身后。
地上廝殺的櫻三百并不抬頭,可是那跟櫻三百廝殺的江湖漢子一個個都找個功夫就抬頭看一眼,這種場面,一輩子看一次,死了也值啊。
就連看熱鬧之人,也不得不感慨一聲此生足矣。王地藏握著繡春刀的手微微摩挲。目光迷離不知在想些什么。楊凌霄一臉崇拜,李秀秀面無表情,李小鳳還是那般云淡風輕。
“張枯榮!當年你背后之人到底是誰!”白起胸腹欲裂,不顧內傷瘋狂催動內力,清明的雙目再次變得猩紅,但是這次已經沒有了魔道氣息,而是徹徹底底的劍之大道,可是依然看起來令人心懼。
張枯榮看著白起搖了搖頭,不是他不能說,而是他不敢說。張枯榮雙手持劍舉過頭頂,漫天火;癁橐坏阑鹄司奂趶埧輼s身后。一劍劈下,一道火浪從天而來。
白起御劍而戰,白余飛劍化作一條劍河,蜿蜒奔騰而去,撞上火浪。
日落時分,李小鳳已經帶著楊凌霄,沿著長江往太湖而去。
這場所謂的腥風血雨終歸是沒掀起來,白起重傷落地,趙建新救下白起后,扭身直追同樣負傷遁逃的張枯榮,比趙建新還先行一步追去的,是錦衣衛大都督王地藏。
櫻三百沒有把那一千人殺干殺凈,花開晉天人,花敗落長生,卻終究還是個長生初鏡,她并不能維持這個狀態特別久。
看出來櫻三百氣勢在不斷減弱的眾人欲圍而殺之,林老爺子不虧是戰場老炮,戰機把握的恰到好處,帶著自家精銳開始猛沖櫻三百,卻在櫻三百欲拼命取了這老頭人頭之時,李秀秀入場,一手攔住櫻三百,一手攔住一幫江湖人。
就這樣站在場中,不帶一絲氣勢,不外放一毫真氣,就讓兩撥人都生生止住了腳步。
林老爺子跪在地上痛哭:“王爺,您給老林做主啊!”撕心裂肺的聲音如同在外受了天大委屈后回家的孩子一般。
場上有人見過這位大秦紅衣戰神的,也有沒見過的,不過林老爺子那一聲王爺叫出來,不知道的也猜到這是誰了。
李秀秀先看了看櫻三百,那長相身形,就連李秀秀也不得不感慨造化弄人,沖著正在那邊照顧白起的赤霄等人抬抬下巴,櫻三百收斂氣勢,頭也不回的奔向白起。
然后李秀秀扭頭看向一幫江湖人,說了句:“都回去吧。”
有人如蒙大赦,慌忙逃命,也有那望著滿地尸體發呆的,來時浩浩蕩蕩近千人,如今就剩下四百不到,這幾股江湖勢力注定元氣大傷。有那本就帶著不少劍樓寶劍前來,心思打的過就打,打不過就服軟的墻頭草之徒,被強拉著經歷了一場生死不說,那帶來的寶劍自然也被白起給帶走了。
李秀秀扶起林老爺子,無奈的嘆了口氣,說:“回去了,老林!
林老爺子也就抹著眼淚跟著走了,臨走之前,回頭看了三次劍樓方向。
后面,就輪到那些前來看熱鬧的江湖門派,上前拜會一下。白虎門莫老爺子自然第一個,這幫人來時都帶著禮物,劍樓若是扛了下來今日,那自然得有厚禮奉上,結此良緣。若白起身死道消,那就帶著禮物回去,全當來瞧了個熱鬧。
櫻三百扶著白起回那破舊的院內療傷,赤霄這個大弟子只得接下這差事,還不懂什么人情世故的孩子只是莫名的收下一份又一份禮物,至于那些自以為是雪中送炭的人,的拿出各種療傷靈藥赤霄也是趕緊讓師弟送進去給櫻師叔。
其實就跟江湖上一個小小的普通拳館開業一樣,那師父可能就是個小宗師境高手而已,可開館那天也得邀上臨近村鎮高手同行,有來助威的,自然也有來搭手的,若是太弱,這武館自然也開不出來。
劍樓也是如此,過了今天,劍樓就算是正式再次開宗了。
“師父!他們都好厲害呀!那個會噴火的老伯伯!就跟揮舞著幾百米長的火鞭子一樣,那個劍樓的樓主!能同時御劍那么多把!”楊凌霄手舞足蹈的不斷跟李小鳳講述今日所見,就好像李小鳳沒看見一樣。
“好好好,那你到底想不想修行呀?”
“不想!師父!我們坐船能到太湖嗎!”
“當然能。”
“那師父我們坐船吧!我還沒坐過這種船呢!
江邊一個小木屋,那坐在門口的老漢跟他媳婦笑呵呵的盯著這個可愛的富家公子哥,自家這破舊的小漁船,怕是這公子哥兒確實沒坐過。這不是他們家,只是打魚時偶爾會在這里歇腳,漁船上有小爐子,在船上也能做點簡單的吃食。
“大兄弟,船上有的吃不?”李小鳳喊眼前老漢一聲大兄弟絕對不為過。
“老神仙,不是不讓您坐船,老漢媳婦魚湯做的也好著呢,就是我這破船萬一碰上個風浪的,您家這小公子可犯不上擔這個風險,您往前再走一段,那邊就有大船。”老漢好心出言提醒道。
“不行,老道我今天非喝你的魚湯不可!崩钚▲P哈哈大笑,拉著楊凌霄就要上船。
老漢也笑呵呵的直起身子,這種有錢人家的客人,一般怎么也輪不到自己載,這一趟,怎么也頂的上打一個月的魚了。
“老神仙,您二位去哪?”
“太湖。”
“那感情好,我家孩子就在太湖水師當兵,我還能順道去看看孩子。”
太湖是長江之上最大一個湖泊,臨近長江出?冢笄匚ㄒ灰恢畮煵筷牐褪翘畮。湖東王張云龍,封地就包括太湖,以及太湖往東的最后一段長江,以及整個太湖東邊的沿海地帶。
大秦八王,論水戰海戰,張云龍當屬第一。這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是這廝怕是最不像王爺的一個王爺了,湖東王張云龍最喜經商,也愛跟商賈做朋友,湖東三省放在整個大秦,并不是很大的一塊地方。
可是大秦還有一句話說,天下財富出湖東。湖東永遠能給人帶來驚喜,大秦最大的錢莊就是湖東錢莊,號稱存銀可填平太湖。還有各種國外番邦的奇珍香料,比如那已經在金陵一帶興起,開始逐步流進京城的辣椒。
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老漢發誓自己從沒見過自家船平穩如此。一天光景入了太湖,在那出入太湖水面的大船之間穿行的小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更有幾次差點被撞翻,嚇得老頭心驚膽戰。
太湖也有漁民打魚,只是那太湖水師所在方圓水域,不得靠近罷了。老漢也來過一兩次,知道規矩的他把船停的剛好不在太湖水師水域旁邊卻又非常接近,這是準備上岸步行去看自家兒子的。
下船之時,老漢還跟李小鳳客氣,說跟老神仙投緣,這船錢就不要了。實則是在提醒李小鳳該給錢了。
李小鳳卻說:“哦?那?我給老哥畫道符?我的符可靈驗了!”
看著老漢一臉憋了屎的表情,李小鳳哈哈大笑,掏出碎銀子塞給老漢幾個角子,本來老漢對李小鳳印象不錯,經這么一鬧,老頭覺得這銀角子都拿的不放心,生怕是假的,十分想跟李小鳳說要不給銅錢吧?
楊凌霄問李小鳳:“師父,我們現在是去王叔府上嗎?”
李小鳳說莫急莫急,掐指一算就說湖東王不在府上,正在軍中,我們跟這老兩口一起去太湖水師便好。
于是四人就一起來了太湖水師,門口衛兵攔下幾人問是干什么的。
老漢說自家兒子在太湖水師當差,叫劉二。畢竟天下已定,多年沒有戰事了已經,這來看兒子得爹媽也沒少過,衛兵笑呵呵的說剛好這劉二他還認識,就差人說:“哎,去跟劉二說一聲,他爹媽看他來了!
扭頭又看向李小鳳師徒二人,問:“你倆又找誰。俊
李小鳳老臉一伸,嘿嘿一笑“找你家王爺!
衛兵也是笑笑:“哦,找王爺啊,哎!去個人跟王爺說......”
話說了一半才反應過來,扭頭看著那一臉憨笑的老道,一臉莫名其的問:“你特娘的說你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