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持打開病房門全靠一股沖動,可是當門打開后,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沈容緩緩轉頭,用不帶一絲波瀾的目光注視著自己時,他突然一下子就泄了氣,握著門把的手緊了又松,雙腳卻像生了根一般,一步都不敢跨過去。
本來他聽到許臨風說的話是很激動的,一顆心跳得飛快。他迫不及待想問問沈容,是不是真的對他們倆的孩子抱有期待。可沈容那冰冷而毫無感情的眼神卻如一盆冷水,將他從頭澆到了腳,澆滅了他那顆火熱的心。
他突然明白了,就算沈容很在乎那個孩子,那又怎么樣呢?他在乎的只是孩子,又不是他宋清持。等孩子生下來,他就要走了,哪里還管他宋清持會怎么樣呢?
宋清持越想心頭越酸,喉嚨里像是被哽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有事嗎?”沈容淡淡地問道。
宋清持喉頭一滾,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變了,“小容,孩子生下來之后,你想要他嗎?”他面色復雜,緊張地等待沈容的回答。
沈容神情一怔,良久他垂下眼睛,平靜地說:“不要。”
宋清持握著門把的手驟然一緊,手背上青筋凸起,“為什么?”明明許臨風說他是喜歡那個孩子的!
沈容突然半撐起身體,一把將床頭柜上的東西全部拂落,鍋碗雜物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他喘著粗氣,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片紅暈,一雙桃花眼中滿是煩躁與怒意,“我就是不想要!你問什么問?滾出去!”
宋清持被他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雖然知道沈容是因為生病而情緒不穩定,可他心里還是不可抑制地有些難過。
見宋清持只是呆呆地看著他并不動,沈容更暴躁了,他的眼睛因怒氣而通紅,灼灼地瞪著宋清持,“我不想看到你,滾!”
宋清持欲言又止地看了他許久,最終黯然失落地低下頭,小聲丟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匆匆出了門。
只是他不可能再放心沈容一個人呆著,出門后就立刻叫了護工來照顧沈容。
等到宋清持離開,病房里難得只剩下了沈容自己,他扶著自己凸起的肚子,略顯笨重地躺回床上。
他直直地望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上輕柔和緩地摸著腹部。毫無預兆地,沈容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淚,濕熱的液體來勢洶洶,溢出眼角,滑過面頰,很快就暈濕了大片枕巾。
沈容感受著手下那個小生命,心底一片柔軟,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可是他不能要他。
他是一定要離開宋清持的,這已經成為了他的執念,至死方休。等到他們離婚后,沈容想要遠離這個地方,遠離這個充滿了痛苦和悲傷的城市。
天地之大,他也不知道他會去哪里,到時候他一個無根的浮萍,怎么能承擔得起養育一個小嬰兒的責任?
更何況,就算他真的要跟宋清持爭孩子的撫養權,他又怎么能爭得過他呢?如果他強行要將孩子留在身邊,宋清持便不會痛痛快快地放他走了,還不如干脆放棄一切,斷個干凈。
他知道宋清持很在乎這個孩子,會給他最好的照顧,最好的教育,讓他健健康康的成長。
這樣就夠了。
沈容抬手擦了擦眼淚,強行忽略心底的不舍與愧疚。
很快,有人敲門進來了,是宋清持請來照顧他的護工。
沈容沒有抗拒這種變相的監視,如今他也害怕自己會突然間做傻事。
沈容這次割的傷口有些深,而且割了不止一下,流了挺多血,但好在送醫及時,他在醫院住了兩天就可以回家慢慢休養了。
這次回家后,偌大的家里又多出不少人。照顧沈容的醫生護工和保姆都快要能繞整棟別墅一圈了。
一天24小時每一刻都有人陪著他,宋清持更是想盡了辦法逗他開心,然而沈容從來不給他好臉色。
許臨風每天都會來,一呆就是一整天。聽說是宋清持花大價錢雇傭了他,讓他這段時間內只負責沈容這一個病人。
由于不能使用藥物來控制沈容的病情,許臨風就只能每天同沈容聊聊天,盡量開導他。
一開始,沈容本能地排斥他的靠近,也不想和他說太多心事。后來許臨風告訴沈容,如今沈容不能吃藥,如果想要治好病,他必須學著敞開心扉,直面問題,也要學會傾訴與排解。
“只有這樣你才能健康起來,順順利利地生下孩子。”許臨風這樣同他說道,笑容平靜而溫和。
聽他提到孩子,沈容沉默良久,終于妥協了。
他開始配合治療,坦誠地回答許臨風的問題,并盡量做到他所要求的一切。
許臨風此人的確了得,他說話很讓人舒適與放松,溫潤平和,從不會咄咄逼人,有時候又能一針見血地說到沈容的心坎里。
而且他本人多才多藝,才情極高,經常帶沈容聽音樂、看電影,還曾手把手教他畫畫,有了這些興趣愛好和各種活動,沈容每天都有事做,也就沒什么時間胡思亂想了。
許臨風在這里呆了一個月,沈容看上去心情好了許多,每天也會露出幾個難得的笑容。
宋清持偶爾看到過一次,當時沈容正在為許臨風畫肖像,但他學畫不過一個月,哪里能畫好?偏偏許臨風當著模特還不安分,善意地調侃了他幾句,沈容頓時笑了起來,桃花眼瞇成好看的弧度,整個人都好像在發光。
宋清持偶爾路過看到沈容的笑,立刻停在原地,再也走不動道了。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著沈容臉上燦爛的笑,一時間竟有些恍惚,差點不知今夕是何年。
宋清持恍然間覺得,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看到沈容笑了。明明他是個自信又開朗的人,是什么時候,他就變得不愛笑,也不會笑了呢?
這時,沈容的視線掃過,看到了站在門口的Alpha。他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嘴角卻逐漸下沉,最終繃成了一條直線,又恢復了漠然無表情的樣子。
沈容的冷漠像是一支利箭,直直射穿了他的心臟,還破開了一個大洞,呼啦呼啦地灌著冷風,讓宋清持冷得如墜冰窟,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是了,他想起來了。
就是因為他宋清持,沈容才變得不愛笑的。
他就是那個奪走沈容的笑容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