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耿墨池大發雷霆,他把我扯到房中央,指著滿屋的垃圾吼:“你看看,你給我看看,你把我的屋子弄成什么樣了?這還是人住的屋子嗎?!你還是人嗎?就是只貓狗,也不會把自己的窩弄成這個鬼樣子吧?!給我弄干凈!馬上去弄!今晚不睡覺你都要給我弄干凈!”說著他又掐了我一把,“快點,搞衛生!讓我找到一根頭發絲我就要你的命!”
沒辦法,為了保住小命我只得下樓搞衛生。我搞衛生的時候,他出門去了,臨走惡聲惡氣地說:“如果我回來你還沒把屋子弄干凈,今晚你給我睡大街!”
兩個小時后,螃蟹回來了,只有一張床,他會讓我睡哪兒呢?
我睡臥室的地毯上,從他回來開始。
這渾蛋不僅不讓我上床睡,連睡樓下的沙發都不準,理由是:“你知不知道那沙發很貴的,二十萬美金你知不知道?睡爛了怎么辦?!”
我想我真是瘋了,不睡祁樹禮豪宅的大床,跑到這兒來睡地板。第一個晚上,我們就為這事大吵一架,起因是他半夜去洗手間,沒看到地上睡了個人,一腳沒跨過去,絆倒了。他把我從睡夢中揪起來,我開始還以為在做夢,搞清楚不是夢時,我差點被他用被子捂死。
第二個晚上,又鬧了一場。起因是我半夜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睡意正濃,眼睛都沒睜,習慣性地跨過地毯上的被窩直接爬上了床。早上他醒來發現我睡在床上,掀開被子,就把我往床下拖,“你活膩了吧!竟然睡我的床!……”一邊拖,一邊還扯我的耳朵。
“我又不是沒上過你的床!”我被他氣得大哭。
“我現在對你沒興趣!”他冷面無情。
這下真刺激了我,我爬起來就往樓下跑,跑到船屋外坐在甲板上繼續哭。已經冬天了,湖上的風很大,我穿著睡袍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哭得肝腸寸斷,可是他看都不出來看一下,當我已經死了似的。周圍游艇上的鄰居都在朝我好奇地張望……
他還是沒有出來。
“Baby,CanIdoanythingtohelp?”
隔壁游艇上的一個老太太探出窗戶問我,很心疼的樣子。因為我手腳都凍紅了,嘴唇發烏,縮在甲板上抖成一團。一直到我哭得嗓子都啞了,凍得快死去的時候耿墨池才出來把我抱進了屋。我整個人已經處于半昏迷狀態,他把我抱上樓,放到了床上,又給我蓋上被子。
可我還在發抖,已經說不出話了。他俯身抱住我,將頭放在我胸前,“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他緊緊地抱著我,親吻我的臉,戰栗著低語,“考兒,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跟你親近,可是我不能,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想要這樣的。”
我還在被子里發抖,淚水滲出眼角,滴落在枕頭上。
他爬上床,在被子里緊緊抱住我,用體溫來溫暖我,一遍遍地用手摩挲我冰冷的身體,盡可能地給我更多的熱量。
“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么了,好像被魔鬼附了體,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可能是分開太久,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相處。這兩年我過得很遭罪,每天就是不停地吃藥,接受各種各樣的治療,如果不是因為思念,我早死了,我就是太思念,才硬撐著一口氣沒咽。我只知道我要見你,發了瘋似的要見你,明知道你已經開始了新生活,我應該放棄,都是要死的人了,何苦還這么跟自己過不去?墒怯惺裁崔k法,我就是個固執的人,我放不下你……”
說到這里,這個病弱卻一直頑強掙扎的男人開始發抖,擁著我無力地哽咽,我知道他是想給我生命的熱度,可是他現在還有這個能力嗎?
少頃,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嘆氣:“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睡床上嗎?”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我豎起了耳朵。
“因為我的身體!兩年前動了手術后,醫生就要我絕對地禁止性生活,我的心臟僅夠維持我基本的生命機能,卻無法提供那么強烈的激情負荷,這是醫生再三強調的,否則我不死在床下,也要死在床上。可我畢竟是個男人,面對你,我很怕自己失控,帶來災難性的后果,所以我不敢過多地跟你親近……”
原來如此。
“男人做到我這份上,真是不如死了算了!”
我在被子里翻了個身,依偎在他臂彎里,故作輕松地安慰他說:“沒有關系的,螃蟹,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我無所謂!
“你是女人,當然無所謂,我是男人!”
“可我還是愛你,墨池。”
“我也愛你,白癡!”
我小貓似的蜷縮在他懷里,就這么一句話,我滿腹的委屈和憤恨統統都煙消云散了,世界末日也好,地老天荒也好,我只想讓這一刻永恒。和他重逢這么久,這是他第一次給我如此深沉的懷抱,我幾乎想都不愿去想,他是否會故態復萌。他是個病人啊,每天把藥當飯吃,心里焦慮、脾氣暴躁是難免的,我沒有理由還跟一個時日不多的病人斤斤計較。
但是――
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他又是老樣子,在被子里狠狠地拿腳踹我,“還睡什么,趕緊弄早餐去,你想餓死我?!”
我從被子里爬起來,睡眼惺忪,不知道此刻是夢境,還是昨天他說的那些話是夢境,究竟哪個是真的呢?直覺告訴我,這一刻肯定是真的,因為他揪我的胳膊是這么的痛,做夢不會有這么疼,耳邊的聲音像炸雷,“還不快點,磨蹭什么!讓你睡在床上,你就想偷懶嗎?”
我乖乖地溜下床。
不抱希望了,他這臭脾氣肯定是被他身邊那些沒脾氣的人慣的,不要指望短期內他會有所改變。果然,此后他還是動不動就發火,不僅對我發火,還對他的助理發火?蓱z他的日本助理千里迢迢跟他跑到這邊來(不是上次的那個),沒有一天不挨罵,最后不得不提出辭呈。據耿墨池親口承認,這已經是他跑掉的第六個助理了。
“你當我的助理吧!彼艺f。
當時我正在準備他午間吃的藥,大大小小的瓶子攤在桌子上,猛聽到這樣的話,嚇了我一跳,給他當助理?我不是找死嗎?
我裝作沒聽見,沒理他。
“我給你開薪水!彼_始利誘我。
“開薪水?”
“當然,我不會讓你白干活的!
“具體呢?具體是什么事?”
“很簡單的啦,就是幫我處理日常事務,比如演出邀請啊、交流活動啊,統統給我推掉。然后就是打理我的財務,簽收一些報表、數據,并整理好記下來,沒什么很復雜的事!彼皖亹偵卣f。我還在思考中,他又加了句,“我每個月給你兩萬的薪水,做得好的話還會有獎勵,怎么樣,有興趣嗎?”
“兩萬……”
“美元!”
還是他了解我,知道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美元。
我答應了,想想我幫他做的事還少嗎?打掃屋子,洗衣做飯,把他當爺似的伺候,可是沒見他給過我一分錢報酬,順便幫他處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可以拿這么高的薪水,我還有什么不愿意的。萬一哪天又流落街頭了,總得有啃面包的錢吧?
于是我在照顧他飲食起居之外,又多了些瑣碎的事情要去做,正如他所說,并不復雜,把一些邀請推掉,再簽收一些從香港那邊傳過來的賬單報表,做好記錄就OK了?墒遣蛔霾恢,一做真是讓我吃驚得嘴巴都合不上,耿墨池,這個看上去很有錢的男人,原來他真的很有錢!
他在海外有大量的產業,這些產業有不少都是他新西蘭的繼父夏牧野轉至他名下的,原來他的繼父有三個兒子,可是一個比一個敗家,只有耿墨池的善良和正直最得夏老的賞識。隨著年歲越來越高,夏老怕辛苦掙來的家業被幾個不孝子敗光,在耿墨池成年后就陸續分給了他很多財產和股份,希望耿墨池可以幫他把家業守下去。只是耿墨池不懂經商,也沒有興趣,產業現在都由妹妹安妮的香港男友代管。聽墨池說安妮的這個男友是個頗為成功的商人,幫他把這些產業打理得很好,每周都會從香港傳報表過來。耿墨池不參與經營,只了解一些公司的經營狀況就可以了。也就是說,他現在住在西雅圖的船屋上,每天看看書、彈彈琴,對他的小仆人兼助理發發火,就有大把的美元、日元、歐元、港元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賬戶。我從來沒想過這家伙會有這么多錢,究竟有多少,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難怪當年米蘭死活要賴上他。
原以為當了他的助理待遇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他對我來說就像個上帝,我是上帝的小仆人,仆人就仆人吧,誰讓我心甘情愿呢?勺屛壹{悶的是,他怎么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平?炊疾豢次乙谎,要么自己彈會兒琴,要么一個人坐在船屋的甲板上望著西雅圖綿綿不絕的雨天抽煙發呆。大多數時候是看書,他一直很喜歡看書,走到哪里都是書不離手。在看書時他要求絕對的安靜,除非他問我話,否則我不能開口,可我偏偏是個嘴巴閑不住的人,總喜歡跟他說話,他開始忍著不理,后來煩了就大吼:“閉嘴,你就不能安靜會兒!”
后來可能是習慣了,他怎么發脾氣我都當作耳邊風,每次被罵,我總在心里開導自己,他是個病人,不能跟他計較,當他是個小孩子吧,當他是藥吃多了過敏,當他是水土不服,當他是壞天氣下積郁成疾,等等。這么一開導,心情就舒展了許多。而且,而且他真的是一個令人著迷的男人,暴怒的時候像火山,沉靜的時候卻像雪山,隱忍的光芒由內而發,網一樣地罩住了我……很多時候,我遠遠地注視著他,總是沒來由地憂傷,我深知太愛他了,愛到沒有退路,愛到無可救藥,我根本不敢想他終將離去這個事實,一想我就覺得我要發瘋!
西雅圖有一座著名的瑞尼爾雪山,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還以為是天上的一大團云,因為實在難以想象,在城市的地平線上,會有這樣一座高山突然拔地而起,莊重雄厚,通體潔白。我幾乎對它一見鐘情。在西雅圖生活的兩年里,只要不是太陰的天,我都可以看到瑞尼爾雪山,每次看到它,依然還有那種初次的驚喜,絲毫沒有因為熟悉而感覺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