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nceofEast?(東方王子?)”
“Yes,Miss,veryhandsome.I'veheardfromDavidthatheiscalledSteven,whoisfromFrance,buthehasafaceofEast...(是的,小姐,很英俊,聽大衛說他叫史蒂文,從法國來的,卻長著東方人的面孔。)”
茱莉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我懶得理她,心里覺得好笑,老外看東方人見著誰都說好看。有一次隔壁的亨利太太說她在美容院認識了一位中國太太,形容得跟個天仙似的,后來在她家的Party上見到,我差點笑出聲來,那位太太除了皮膚保養得好,身材比亨利太太苗條,長相可真不敢恭維,起碼這樣的太太在國內隨便哪個城市一抓就是一把,老外的審美跟咱不一樣。
“Stevensaidhewillcomebackagainthisafternoon.(史蒂文先生說他下午再來。)”
我很累,想上樓睡覺,茱莉婭卻提醒我下午還有客人要來,好像對這個客人她比我還期待。
“Callmewhenhecomes.(他來了就叫我。)”
我朝她揮揮手就上了樓。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感覺在做夢。我在夢中飛,一直飛,仿佛是有股力量在牽引著我,身邊朵朵白云飛過,穿過高山穿越海洋,最后我降落在一個寧靜的湖泊邊。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湖,新疆的湖,依然是碧草連天,清澈見底的湖水中,魚兒們自在地游來游去,而水邊也有水鳥在嬉戲。
一陣風吹來,忽然傳來一陣琴聲,叮叮咚咚,宛如天籟,我順著琴聲望去,只見在湖對岸竟擺著一架鋼琴,一個白衣男子坐在琴邊忘我地演奏著。
我驚喜不已,沿著湖邊朝他走去,近了,更近了,他的身影就在眼前,琴聲扣人心弦,可是當我再靠近些時,那男子突然不見了,而琴聲卻還在繼續。我緊張地四處張望,還是見不到那男子,只有婉轉的琴聲繼續敲打在我的心尖……
咚咚,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就醒了,動也不能動,這才意識到剛才只是個夢,“MissCathy...”茱莉婭在外面喊。
“What?”我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個夢讓我累到出汗,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長途跋涉的旅程一樣。
“Davidhastakenthepianoteacherhereandnowiswaitingdownstairs.(大衛帶著鋼琴老師來了,就在樓下等著。)”
“知道了,我就來。”
我起身下床,琴聲突然又響起,這次我知道不是夢,是樓下的那個“東方王子”彈奏的!他就是我的老師?上帝,琴聲為何這么熟悉?《離別曲》?怎么會是這首曲子?!
腦子里電光石火般,迅速閃過許多記憶碎片。我慌亂不已,連衣服也沒換就沖出臥室,從三樓奔到二樓,正準備從二樓奔到一樓時,我呆住了,一眼就看到樓下客廳的鋼琴邊坐著個“王子”,不是夢中的白衣,而是上穿橘色針織衫,下穿米色褲子,正背對著我在彈琴……
落地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剛好照在他身上,讓他像是置身宇宙光芒的中央,整個世界都亮了,我被那光芒牽引著,移不開視線,那一瞬間只覺得恍惚。
大衛看到了我,連忙起身問好:“Hello,MissCathy!”
“王子”聞聲回過頭來,夢幻般的面孔正對著我,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微笑著,目光閃爍如星辰,他已經停止演奏,用英文跟我打招呼:“Hi,MissCathy.Nicetomeetyou.(Cathy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時候我已經傻了,都不知道怎么動了,是茱莉婭扶我下的樓,大衛連忙給我介紹道:“這位就是祁先生要我給您找的鋼琴老師。”
“Hello,mynameisSteven.”這個假洋鬼子搶先說話了,雙手抱胸,款款走來,朝我伸出了高貴的手。
我回過神,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也伸手跟他握了握。他一接到我的手就狠狠地捏了一把,仿佛要把我捏碎,可是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疼得幾乎叫出聲,慌張地想抽回手,他卻沖我迷死人不償命地笑著說:“Youareverybeautiful,justlikeangel.(你非常美麗,像個天使。)”
若不是旁邊還有人,我真要踢他兩腳。好在他及時松開了手,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我,又是一連串的英文甩過來:“Haveyoujustwokeup?Whatdidyoudreamabout?Didyoudreamaboutme?(你剛起床嗎?做了什么夢?有沒有夢見我?)”
大衛這才注意到我穿的是睡袍,光著腳,頭發散披著,他連忙很有教養地起身告退。他一走,假洋鬼子又狠狠地捏了一把我的臉蛋,這回說的是純正的普通話:“美國的面包蠻養人啊,居然把你養得白白胖胖,還白里透紅!”
這一幕被旁邊的茱莉婭看到了,她詫異地瞪大眼睛,我忙吩咐她:“這里沒什么事了,你可以進去了。”說的也是英文。假洋鬼子笑了起來,“不錯,英文說得很流利,有進步,誰教的?我的老鄰居嗎?”
茱莉婭已經進了廚房,我打量著這個“外星人”,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你……你怎么過來的?”
“坐飛機過來的啊,難道從太平洋游過來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外星人”咧嘴沖我笑,一口白牙,好看得讓人目眩,“要知道你在哪兒很難嗎?我來西雅圖都一個多月了,一直在附近晃悠,經常看到你在湖邊喂鴛鴦。”
我猛地一怔,忽然想起幾天前在湖邊的船屋上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當時我還以為眼花了,原來真的是他!
“你,你……”我克制著心跳,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
“你怎么成結巴了,不會連自己的母語都忘了吧,不像話!”聽聽,這是花錢雇來的老師嗎?還沒開始上課就教訓起我來了!
“你上這兒來干嗎?你住哪兒?”
“就住船屋上啊。”
“船屋?就像TomHanks住的那樣的船屋?”
“嗯,租的,怎么你也喜歡那部電影?”他呵呵笑了起來,對于自己的突然出現給予了很合理的解釋,“聽說你們家要找個鋼琴教師,我正好要找工作,所以就來應聘了,怎么,我還沒資格教你嗎?”
我的表情告訴他,我不信他的話。
“你不信?是真的啦,我破產了你知不知道,米蘭把我的家底都敗光了,還欠了很多債,沒辦法,只好躲到這里來了。”他說得頭頭是道,很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我的心頓時揪成一團,“你……不是很有錢的嗎?”
“再多的錢也經不起她那樣折騰啊。”他嘆口氣,非常疲憊沮喪,雖然眉宇間還是掩飾不住根深蒂固的傲慢不羈,但頹廢的神情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人生變故。他說得很可憐:“我現在很窮的,沒地方住,只能住船屋上,還是租的呢,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正好在報上看到你家登的招聘鋼琴教師的廣告,只好上這兒來混飯吃了。你知道的,除了彈鋼琴,我什么也不會……”
他哀傷的樣子簡直讓我崩潰,我覺得我的腦子不夠使了,事情來得太突然,根本容不得我細想,我只是很替祁樹禮難過。如果現在他還在飛機上,如果他知道他派人雇的鋼琴老師就是耿墨池,只怕他要從飛機上跳下來。
“想什么呢?”這家伙在我臉上找到了信任,變得不規矩起來,手搭上我的肩膀,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摟著我坐到沙發上。我不無憂慮地說:“我怕祁樹禮會從飛機上跳下來。”
“嗯,”耿墨池連連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
西雅圖曾是印第安人居住的地方,索瓜米希族印第安酋長Sealth(西爾斯)守候著這片他生活的土地,當抗議美國政府和白人強行侵占印第安人居住的故鄉的時候,他發表了著名的演說詞《西雅圖的天空》:
“你們怎能把天空、大地的溫馨買下?我們不懂。我們印第安人,視大地每一方土地為圣潔……白人死后漫游星際之時,早忘了生他的大地。印第安人死后永不忘我們美麗的出生地。因為,大地是我們的母親,母子連心,互為一體。”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我就被深深打動,這讓我想到了現實中的愛情,有些人分開就分開了,誰也不會記得誰。有些人就算分開了,也要別人做他的鬼,即使肉體已經腐爛,做了他的鬼他就可以把你帶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甚至是地獄;還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一個鬼,活著時糾纏不休,死了也要依附著你,或者干脆鉆進你的心里。你快樂時他激起你的悲傷,你悲傷時他加劇你的悲傷,唯恐你把他忘記……很不幸,耿墨池就是那個鉆進我心底霸占我所有思念的鬼,無論我身處何地,哪怕是逃到了西雅圖,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我心底表明他的存在,或者他曾經的存在。
“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有這么無賴的嗎?”
我對于耿墨池的突然出現真的是很無奈,祁樹禮還在紐約,不知道他的克星已經降臨到西雅圖。若知道了,他該如何應對?
“在你眼里我從來就是一個無賴,你什么時候沒把我當過無賴呢?”耿墨池強詞奪理,好像在他眼里我才是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