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讓我意外的是,中午的時候瑾宜竟然主動打電話過來了,我以為她會跟我說網上的事,結果她開口就問:“考兒,墨池有沒有去找你?”
我嚇一跳,“他找我?沒有啊……”
“哎呀,真是糟透了,墨池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這幾天他本來應該來醫院做檢查的,我們都找不到他人。”
“出什么事了?”我嚇得從沙發上跳起來,“瑾宜,你慢點說,墨池他怎么會不見了呢,這么個大活人,他身邊還有助理,怎么會不見了的……”
“考兒,我也是沒辦法才給你打電話。我怕墨池是去找你了。這邊的事三兩句話跟你說不清楚,你千萬記得如果墨池去找你,你無論如何要勸他回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離不開藥的,天氣又這么冷,我們很擔心他。”
“到底出什么事了,瑾宜!”
“考兒,我現在沒法跟你說清楚,墨池他太可憐了……”我一嚷,瑾宜在電話里哭了起來,“米蘭,都是米蘭害的,這個女人太壞了,她簡直要把墨池逼死。我跟你說實話吧,網上造謠的就是她,她就是那個‘知情人’,她還嚷嚷著要開記者招待會,向媒體公布這件事。考兒,我們都快被她逼瘋了,墨池都這樣了,她還不肯放過他。”
我拿著手機走到露臺上,看著湖對面的空房子,忽然就冷靜了下來,“瑾宜,墨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米蘭的手里?”
瑾宜沒有吭聲,抽泣著,像是在思考怎么回答。
“你什么也別說,我明白了,是有把柄的吧?”我在露臺上踱著步子,“我這就去上海找米蘭,不管她有什么把柄,她如果不就此打住我非撕了她的皮不可!”
“考兒……”
耿墨池所住的在水一方依然大門緊閉。自從他走后,我經常繞著湖邊散步到他門前,期望他能突然打開門,露出我夢寐以求的笑臉。但事實上,除了每周有鐘點工定期來打掃做清潔,這棟房子就一直空著。我曾試圖到房子里面去看看,但鐘點工不認識我,不讓我進去。跟瑾宜通完電話,我又來到他的門前,坐在花園的木椅子上發呆。已經是冬天了,雖然有太陽,但湖邊的風吹著很冷,我縮著身子,凍得手腳冰冷。
我想去上海,但是我又怕去了上海耿墨池會跑過來找我,那我們豈不錯過了?我真是糾結,心里貓抓似的難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晚上開始流鼻涕打噴嚏,顯然著涼了。本來以為只是小感冒吃點藥就可以好,結果半夜發起燒,到第二天病情加重話都講不出來了,渾身跟個火炭似的,我不得不去醫院輸液。還好有小四給我煲湯熬粥,不然我不病死也得餓死,但小四到底還只是個孩子,在醫院陪了我一個下午后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我要她自個兒先回家。至于去新疆的行程,看來只能延期了。
人在病中,虛弱的不單單是身體。那種從心底透出來的疲憊和無助感讓我覺得自己孱弱如一縷青煙,仿佛隨時都能隨風而去。思念,像一種潛伏的病毒,這時候反倒給了我些溫存的力量,當一個人在思念的時候,病痛和不適就會在思念的浸潤下有所緩解。而腦子里始終渾渾噩噩,到最后只剩了些黑白的影像,在無盡的苦澀中透出寂寞的流光來。心底千萬遍呼喚著的那個名字,此時已成了支撐著我的信念,我念經似的在心里念著他的名字,想大哭一場,想對著窗外大聲呼喊,卻終究無力。只有雨點沙沙地敲打著窗玻璃,轉過臉望去,窗外深淵一般的黑暗,讓人心生絕望。
輸完液回到彼岸春天,已是華燈初上,小區花園中錯落有致的景觀燈透出的光沒有絲毫的暖意,這幾天氣溫驟降,寒風裹挾著細雨打在臉上仿佛針刺,我縮著身子一路小跑,正準備從湖邊岔路口拐彎回雅蘭居的時候,赫然發現湖對面的在水一方有燈光透出來,頓覺心跳漏了半拍,我疑心自己看錯,揉揉眼睛,的確……亮著燈!
“墨池!”我拔腿就朝湖對面跑去,地上滿是積水,差點滑倒……
有好一會兒,我站在門外喘著氣,不敢摁門鈴。
是他嗎?會是他嗎?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寒氣沁骨。
我站在門外雙手握成拳狀,牙齒打著戰,這時候我已經感覺不到冷,只覺整個人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狂風呼嘯的當口,我的淚水奪眶而出。
因為門已經開了。
他像是正準備外出,站在門口,詫異地看著我。門口的燈光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臉,但我嗅得到他的氣息,魂牽夢繞的氣息,排山倒海般瞬間湮沒了我。
“考兒?”他遲疑著走下臺階,屋內透出的燈光勾勒著他的身影,有一種奇妙的逆光效果,無數次,無數次夢中他就是這般走到我跟前,可是每次我在夢中觸摸到的只是虛無的影像,夢中的絕望勝過現實的清醒,所以此刻我恍惚仍覺得是在夢中,抖抖索索地抬起手伸向他。而他已站到我跟前,凝視我片刻,終于伸出手臂將我圈入懷中。所有的堅持和意志瞬間坍塌,我號啕大哭。
“我正要去找你。”他摟著我說。
我伏在他懷中,渾身戰栗,完全說不出話,只能哭。他拍著我的肩背,像哄一個嬰孩,“乖,別哭了,我不是回來了嗎?”
最后我幾乎是被他抱進了屋,屋內的暖氣開得很足,燈光柔和,他將我扶到沙發上坐好,然后上樓拿了干毛巾給我擦頭發,暖氣讓我冰冷的血液慢慢回溫,我終于安靜下來。但我還是不放心,扯過他的毛巾丟到地上,抓住他的衣襟問:“你不會走了吧,告訴我,你不會再離開我了是不是?墨池,你說話,說話啊……”
他什么也沒說,再次抱緊我,聲音低沉喑啞,“考兒,我現在就屬于你。我不走,就在你的身邊……老天,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想我嗎?”
“渾蛋!你渾蛋!”我又開始哭,抓他,踢他,揪著他身上的呢大衣又拉又扯。他放開我,干脆脫了大衣,捧起我的臉不由分說就狠狠地吻了下來,我無法抗拒這吻,熱烈回吻著他,唇齒交纏,依依不舍,我感覺整個人都浮起來了,腦子里似有過山車,一路呼嘯。
我們吻得難分難舍,從樓下一直糾纏到樓上,一切都發生得那么自然,仿佛是本能,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他的床太軟,我跌進去的時候有些暈,感覺整個人像飄在云端。暴風驟雨般的吻落在我的頸間,粗重的呼吸就在耳畔,他緊抱著我,似要將我嵌入生命。
他在沉入我身體的剎那我猛地抓住他的背,感覺指尖摳進了他的皮肉。我吸著氣,太過突然的親昵讓我有些不適,身體其實是疼痛的,我咬著唇任淚水肆流,分不清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欣喜抑或悲傷,到后來我狠狠地咬住他肩背的時候,我覺得我是憤怒的。
他明知我如此深愛他,卻拋下我不管,他說要我過自己的生活,卻從來不知道,對我來說最美好的生活就是和他在一起。我恨他,一點也不亞于我愛他!
“你咬我!你竟然咬我!”他一連串激烈的沖撞,鉗制住我的雙手紅著眼眶狠狠地看著我說,“你以為我愿意這樣?你以為我不痛?你以為真的能放得下?你一點都不為我想,我都要死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何至于把自己逼成這樣……”
“耿墨池,我恨你!”我滿眶的淚水洶涌而瀉,嘴唇都咬出了血,“你最好弄死我,你現在就弄死我,否則你若再離開我半步,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停止動作,俯身貼近我的臉,咬牙切齒,“我寧愿你殺了我,我寧愿死在你手上,如果你不能殺了我,我哪天發瘋一定會弄死自己。考兒,我想死,我時時刻刻都想死!我現在是生不如死,我不想把這痛苦強加給你,所以才給你自由,你不體諒我還恨我。”
“可是我愿意跟你承受一切痛苦!”我雙手捧住他的臉,吻他的唇和下頜,語無倫次,“這么多年都過來了,我對你的愛從未改變,哪怕恨你恨得想跟你同歸于盡,我還是這么愛你。墨池,我不能沒有你,你要是死了我怎么活?求你,求你別丟下我,就當是可憐可憐我……哪怕是死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懷里,聽明白沒有,你只能死在我懷里!……”
他眼中泛起洶涌的潮意,剎那的悸動仿佛連他自己也未曾料到。他不由自主地貼緊我,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不讓我看到他奔涌的淚水,“你是個傻瓜,你知不知道你是個傻瓜!你能不能少愛我一點呢?你能不能忘了我呢?就算我愿意跟你死在一起,還是解決不了問題,我沒辦法將那些事置之不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哽咽著,身體輕微地顫抖,我們就那么抱著,一直抱著,都忘了我們為什么抱著,為什么躺在床上,我們剛剛在做什么……
許久許久,他在我耳畔嘆氣,“對不起,我沒力氣了。”
“別說話,讓我這么挨著你,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讓我這么挨著你。”我側躺著,抱住他赤裸的身軀,輕撫他的背,我閉上眼睛,仿佛又進入了那樣的夢境,“真好,墨池,這樣真好,什么都別想了,我們現在在一起就夠了,哪怕明天就死去,這一刻我仍然要跟你在一起。事到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愛也好,恨也好,都抵不上這一刻我們在一起,墨池,你聽到沒有?墨池……”
“考兒,你到底愛我什么?”他將頭埋在我的發絲間,動情地呢喃著,“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們沒有相愛,如果我們是陌生人,不知道我們的人生會是什么樣子。可是我居然很慶幸我們相識,因為若沒有跟你的相識,我這一生實在乏味無趣,失敗透頂……在遇見你之前,我沒能抓住一樣屬于我的東西,我丟掉過瑾宜,我毀掉過跟葉莎的婚姻,所以我后來才這么不顧一切地想要抓牢你,我實在沒什么可以去失去了,我不能失去你。只是考兒,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不能遂人愿的,我們努力過,我們愛過,我已經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