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很好,依山傍水,大片的青松和柏樹圍著墓園,一眼望不到頭的草地在山丘間延伸起伏,粉白的和金黃的野菊花散落在草地間,山風陣陣吹來,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菊花香,似乎要喚起我對往事的某些回憶……
可是好奇怪啊,對于過去我居然記不起什么了,往事竟比那山風還輕渺,在心底晃了一下,就再也尋不到值得記憶的痕跡,我忽然發現過去所生活的十年竟是一片空白。我想不起這十年來我做過什么有意義的事:中學時早戀,我喜歡上一個男孩子,記憶中他總穿著白襯衣,笑容靦腆,成績也很優異,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偏偏對我另眼相看,那時候我是學校出名的太妹,成績稀爛,也許是我這樣一個渣學生讓品學兼優的他覺得“有意思”,經常輔導我做題目,少男少女情竇初開,朦朧而甜蜜,我們慢慢開始有了點苗頭,哪知道好景不長,男孩在一次郊游中溺水而亡,葬禮上看著他被釘進棺材,我失聲尖叫,從此變得郁郁寡歡。
我的悲劇性格大約是那時候落下的,表面上對什么都不屑一顧,骨子里卻脆弱而敏感,后來到了大學,有一陣子我老生病,瘦成了林妹妹,那個愛我的男人經常憐惜地叫我“病貓”,那個男人是我的老師。這場師生戀弄得雙方狼狽不堪,現在想來更沒什么意義,反而讓我從此懼怕被人愛,因為愛我的人好像都沒有好下場。
真是不幸,我后來的丈夫祁樹杰也是愛我愛得死去卻沒有活來,他背叛了我,欺騙了我,然后死掉,所以我跟他四年的婚姻也沒有意義,我什么都沒得到,卻什么都失去了,所以回想過去我才會一片空白,即使是此刻面對山清水秀的美麗景色,也是一片空白……
一陣風吹來,帶著些許涼意,我打了個冷戰,思緒又回來了。這時候我發現自己正在一個開滿野菊花的僻靜山坡上,工作人員指著腳下的土地說:“小姐,就是這兒,您看還滿意不?如果不滿意,還可以帶您到別的地方看看。”
我四下張望,當然很滿意,這的確是一個讓人安息的好地方,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在此長眠的就是自己。可長眠的是丈夫祁樹杰,今天我是來給他找墓地的。想想也真是諷刺,他活著的時候,什么事情都是他幫我安排妥當,從不讓我操心,現在好了,終于輪到我來安排他了,卻是幫他選墓地,原來他還是信任我的,奇怪以前怎么沒覺得。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旁邊的一個墓上,那墓碑上的字讓我心跳加速:愛妻葉莎之墓。葉莎?!我幾乎跳起來,忙奔過去仔細看碑頭上的小字,那是死者的生辰和卒時的日子“7月13日”,正是祁樹杰出事的那天!再看落款,夫耿墨池立。
耿墨池?就是葬禮上見到的那個男人嗎?
我死死地盯著墓碑上葉莎高貴的黑白照片,一股殘忍的殺氣在心底騰的一下冒了出來,火焰般劇烈燃燒,我感覺頭腦此刻異乎尋常的清醒,好像一生都未這么清醒過。我走過去,仿佛一步步走向祭壇,就是粉身碎骨我也無所顧忌了。我逼近那個女人,盯著那張冰冷的黑白照片神經質地笑起來……
晚上回到家我又在做那個夢。
很多年前,我還只有幾歲的時候,總做同樣的一個夢,夢中沒有具體的人物和場景,只是一種感覺,我總感覺有人掐住我的脖子,讓我無法呼吸,我拼命掙扎,喊不出,也動不了,沒有人救我,沒有人理睬我,只有無邊的黑暗和恐懼包圍著我。那種窒息和絕望至今讓我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