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日落之前
弘歷眼里是無盡的悲傷與痛楚,握著胡氏的手在不停地發(fā)顫,“你知道的,不是徐太醫(yī)不救,而是……無法救,蘊儀,你還有永璇不是嗎?”
胡氏用力掙開弘歷的手,尖銳地道:“還有永璇就可以不在乎永玤的性命了嗎?不,臣妾做不到,臣妾要他們倆個都好好的,誰都不可以有事!
“朕何嘗愿意,但……”弘歷忍著眼底的酸澀道:“永玤命中注定有此一劫,縱然徐太醫(yī)醫(yī)術(shù)再好,也不能改變天意!”
“臣妾不管!”胡氏咬牙道:“總之永玤有什么三長兩短,臣妾要這些庸醫(yī)陪葬,一個都休想逃脫。”
此時,四喜疾步走了進來,顧不得喘氣,走到弘歷身邊,低聲道:“皇上,皇后娘娘平安無事!
聽得此話,弘歷懸在胸口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永玤已經(jīng)這樣了,若是瑕月與腹中孩子再有什么事,縱然是他也承受不住。
弘歷將全副心思放在悲痛欲狂的胡氏身上,痛聲道:“蘊儀,你心里明白,這件事不能怪徐太醫(yī)他們,你又何必……”
“臣妾不管!”胡氏激動地打斷他的話,“臣妾不管,總之他們救不了永玤就該死,全部都該死!”
弘歷閉一閉目,對容遠(yuǎn)等人道:“你們都先退下!
“不許走!”胡氏神色顛狂地道:“將他們?nèi)坷氯ブ刎?zé),什么時候永玤無事了,再饒他們!”
弘歷拉住胡氏,不顧她的尖叫掙扎,示意容遠(yuǎn)等人離去,待得屋門關(guān)起之后,弘歷又是悲痛又是嘆息,“就算你將他們都?xì)⒘擞秩绾,永玤會沒事嗎?會病愈嗎?不會,相反,你這樣做,只會加深永玤的罪孽,令他無故背上十幾條人命!
“所以臣妾就要眼睜睜看著永玤死嗎?”胡氏淚如雨下地?fù)u頭道:“臣妾做不到,做不到!”
弘歷攬了她顫抖不止的雙肩,凝視著床榻上閉目抽泣地永玤,低低道:“希望上天垂憐,許永玤一個奇跡,讓他可以繼續(xù)伴在你我膝下。就算……真的不可以,至少……咱們也陪他走完最后一段路。”
在胡氏默默落淚之時,床榻上忽地傳來聲音,“額娘……額娘……”
胡氏連忙抹去臉上的淚,走到床榻邊望著睜開眼睛的永玤道:“額娘在這里,你好些了沒?”
“兒臣好痛!闭f著,永玤委屈地落下淚來,看到他這個樣子,胡氏哪里還忍得住,趕緊背過身抹去滴落的淚水,弘歷忍著喉嚨里的酸澀道:“永玤,記不記得皇阿瑪與你說過的話?身為男子漢,可以流血,但絕不可以流淚!
“兒臣記得!庇阔g咬著干澀的嘴唇,難過地道:“可是兒臣真的很難受。”
“太醫(yī)已經(jīng)在開藥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你再忍耐一會兒!焙霘v費了許多力氣,才可以讓自己擠出一絲不那么難看的笑容來。
“嗯!庇阔g應(yīng)了一聲,抹了淚水道:“兒臣不哭!闭f著,他四下張望著,胡氏止了淚,哽咽道:“你在看什么?”
“兒臣在找豬八戒,兒臣記得小狄子做了好多,還有唐僧和孫悟空,怎么都不見了?”
“你剛才不要,就都拿下去了,額娘讓小狄子這就重新去做!甭牭煤系脑,永玤干澀的小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嗯,兒臣要很大很大的孫悟空,還有,再做一樣的給永璇!彼麄儌z兄弟一胎同生,感情極是要好,從小到大,未曾有過任何爭吵。
“好,只要你喜歡,額娘什么都給你!焙吓θ讨鴾I意對秋菊道:“快去吧,讓小狄子趕緊做好了送來。”
見永玤緊緊皺著眉頭,胡氏心疼之余忘了太醫(yī)說過的話,伸手去撫他的臉頰,然手指剛一碰觸,后者就尖聲叫道:“疼!疼!”
胡氏聞言意識到自己的大意,趕緊收回手,然永玤的痛苦并沒有就此停止,在床上不停地翻滾,甚至抓自己的臉頰,抓得滿臉都是血痕,將胡氏給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
弘歷還算鎮(zhèn)定,趕緊傳容遠(yuǎn)進來,后者見狀,當(dāng)即命李四與秋菊按住永玤,他取出銀針迅速在永玤身上扎著,過了一會兒,永珹痛呼聲小了下去,神情稍有松馳,在李四他們試探著松開手后,也沒有再抓自己的臉。
見容遠(yuǎn)收了銀針,弘歷連忙問道:“剛才貴妃只是稍稍碰了一下永玤,為何他會這樣痛苦!
容遠(yuǎn)低頭道:“九阿哥體表下積聚了許多汗液卻無法散發(fā),在這種情況下,任何接觸都會令他痛苦不堪,所以,還請皇上與娘娘盡量不要碰觸九阿哥。”
“難道就一直不能……”胡氏話未說完,耳邊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猶如拉風(fēng)箱一般,正是永玤,那張小小的臉龐漲得通紅,脖子上梗起根根青色的筋絡(luò),觸目驚心。
“糟糕!”容遠(yuǎn)驚呼一聲,急忙取出剛剛收起的銀針,再次為永玤施針,但這一次,效果卻不像剛才那么好,僅僅只是緩解了一下,呼吸依舊急促,永玤甚至無法開口說話。
胡氏焦急地道:“永玤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容遠(yuǎn)重重嘆了口氣,垂目道:“皇上與娘娘盡量多陪陪九阿哥吧,他怕是……熬不過日落了!
“不會的!”胡氏聲音尖銳地似要劃破眾人的耳膜,盡管已經(jīng)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但她仍然無法相信,更加無法接受。
弘歷悲聲道:“寒熱病朕也曾聽過,雖說有致死之例,但從未說有如此快的速度,徐太醫(yī),你……你是不是診錯了?”
容遠(yuǎn)無奈地道:“啟稟皇上,尋常寒熱病,自不會如此迅速,但九阿哥數(shù)癥齊發(fā),若非有人參吊著元氣,怕是連晌午都熬不到。”
弘歷踉蹌著往后退了一步,至于胡氏,已是不堪地伏倒在地,哀哀地痛哭著,“到底本宮做錯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對待本宮,永玤他只是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為何要受這樣的痛苦,到底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