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雷公藤

鄧太醫(yī)取來他用來泡鐵觀音的紫砂壺給趙方倒了一杯茶。趙方雖只是一個奴才，但他身居御藥房總管一職，也是有品有級的，論地位身位不會比他們這些太醫(yī)低多少。何況能爬到這一步的奴才，哪一個不是與后宮那些娘娘主子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可怠慢不得。

趙方接過同樣是用紫砂做成的茶杯輕啜了一口，贊道：“清香雅韻，回味悠長，上次在鄧太醫(yī)這里喝了一次后，老奴可是念念不忘呢。”

“公公若喜歡，盡管每日來喝就是。”這般說了一句后，鄧太醫(yī)問道：“公公今日來可是身子哪里有不爽快？”

“老奴這副身板還算硬朗，沒什么大毛病，也就偶爾天陰起風(fēng)的時候有點小病小痛。老奴這次來是想問問幾位太醫(yī)，這幾日可有取用過雷公藤？”

“雷公藤？”鄧太醫(yī)奇怪地重復(fù)了一句，身為太醫(yī)，他當然知道雷公藤是什么東西，只是這味藥因毒性過大，平常很少會用到，“趙公公為何突然這么問？”

趙方咂咂嘴道：“今兒個一早，老奴跟平常一樣領(lǐng)著那群小崽子點藥材的時候，發(fā)現(xiàn)雷公藤比冊中記載的少了五株。雖說這雷公藤不是什么值錢的藥材，一年也用不了幾株。但鄧太醫(yī)也知道老奴那邊的情況，所有藥材進多少出多少都要記錄的清清楚楚，分毫不能差，若是有一星半點的不對，這內(nèi)務(wù)府就該來找老奴問罪了。不得已之下老奴只好腆著老臉來問問，諸位太醫(yī)可有取過藥卻忘了記錄的事。”

“無事誰去取那雷公藤，能代替的都用旁的藥材代替了，否則萬一用錯了份量，可是要出大事的。趙公公，莫不是你底下的人記岔了吧？”其中一個太醫(yī)出聲道。

趙方搖搖頭苦笑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可是老奴把這一年的記錄都查過了，沒有任何出入，就是無緣無故少了那么五株。”說到此處，他忽地想到了什么，對有些心緒不寧的容遠道：“徐太醫(yī)，聽說昨夜你與敦恪公主曾去過御藥房，不知可曾拿過雷公藤？又或者順手放在什么地方了？”

自趙方說明來意后，容遠就一直有種莫名的心慌，此刻再被趙方這么一問，整個人頓時如遭雷擊，猛然想起昨夜雷公藤的抽屜是靖雪打開的，當時她還拿了一株在手上，難道……那個時候……

容遠拿在手中的畫卷驟然落地，畫軸輕滾，展開了畫卷，露出畫在紙上的那只籠子。

原來，從始至終靖雪都沒有放下過，所以原本是想要鎖住明媚春光的籠子最終牢牢鎖住了她自己，令她無法從中掙脫出來。

既不能飛上天，又不愿像一只金絲雀一樣放棄所有安安份份縛在籠子里；那么只能有一個結(jié)果……

不！不可以！他不允許靖雪這么做，絕對不會允許！

他一把揪住之前那個楊太醫(yī)急切地道：“公主大婚的儀仗呢？出宮了沒？”

楊太醫(yī)被他問得莫名其妙，“我怎知道公主出宮沒出宮，適才過來的時候，是已經(jīng)快到午門了。”

一聽這話，容遠顧不得說什么，往外疾奔而去，他一定要趕在靖雪出宮前攔住她，雷公藤，千萬千萬不要吃！

從太醫(yī)院到午門，相隔不知多少重宮殿，這樣一路狂奔來，縱是習(xí)武之人也吃不消，何況是容遠這樣的太醫(yī)。身子早已疲累不堪，只是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停下來就再也邁不開步，是以一直強提著一口氣。

在快到午門時，他隱約又聽到了喜樂聲，精神不由得為之一震，腳下又加快了幾分，終于在穿過又一重宮殿后看到了大婚的儀仗，正在緩緩?fù)ㄟ^午門，靖雪乘坐的彩輿正在其中。

“等等！”容遠帶著粗重的喘息聲喚道，只是他的聲音在震耳的鑼鼓喜樂聲中太過微不足道，根本沒有人在意，依舊往宮外緩步行去。

容遠急得臉色都變，一邊大聲呼喚一邊追上去，也不管那些捧著公主奩禮的宮女太監(jiān)，一昧撐著已經(jīng)在不住打顫的雙腿奔到前面，使勁拉住華麗無匹的彩輿，“不要再走了，停下來！快停下來！”

“徐太醫(yī)，你這是在做什么？還不快放開，否則誤了公主大婚的吉時，你可擔(dān)待不起。”隨彩輿同行的張嬤嬤認出了容遠，皺眉言道。

容遠不理會她，只是固執(zhí)地拉住彩輿，因為他的出現(xiàn)，原本井然有序的大婚儀仗有些亂，張嬤嬤見著不對，只得命人停下，看向容遠的目光變得極為不悅，涼聲道：“徐太醫(yī)你若再不放手，老身唯有去通知皇上了，到時候皇上問罪下來，你可別怪老身沒提醒你！”

原以為只要不是得了失心瘋的人，聽到這話就一定會讓開，哪知這徐太醫(yī)反而跑到了彩輿面前，甚至還膽大包天地揭開金紅色的簾帷鉆了進去。

張嬤嬤從沒見過這么膽大包天的人，竟敢鉆入公主出嫁的彩輿中，這……這不是要壞了公主名節(jié)嗎？若是傳到皇上和敬妃娘娘耳中，他固然要被問罪，自己也要受牽連。她又氣又急，忙命人將這個聽不懂人話的太醫(yī)給揪出來。

容遠此刻哪還顧得上這些，從剛才開始彩輿內(nèi)就一點動靜都沒有，他與張嬤嬤就站在彩輿邊上，聲音又不小，靖雪不可能聽不到，除非已經(jīng)出事了。

性命倏關(guān)，他顧不得可能由此引發(fā)的嚴重后果，毅然掀開簾帷進了彩輿中。

進到里面，只見一身吉服的靖雪頭覆紅帕坐在椅中，雙手輕輕蜷著安然放在膝上；見靖雪好端端地坐在彩輿中，并沒有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容遠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是他猜錯了，靖雪并沒有自尋短見。

此時，幾個小太監(jiān)在嬤嬤的示意上，進來抓容遠，其中一個在上來時不小心腳下打滑，摔了一跤，磕倒在彩輿上，引得彩輿一陣輕微的搖晃。

這本沒什么，但是原本好端端坐在那里的靖雪，因為這陣搖晃突兀地往旁邊倒去，像一尊木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