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安不想理會唐久,便也隨口答應了就回了自己院子,丫頭綠榕端著水走進來,眼睛紅紅,想必是聽了下人所言,知道陳安要回那虎狼之地了。
“公子,奴婢前來伺候你洗漱。”
“好生生的,怎么哭了?我又不是去赴死,哭喪著臉作甚?”陳安放下經書,抬頭對上綠榕可憐兮兮的眼神,他嘆口氣。
她一扭頭,哭得更可憐了,“公子這說的什么話,我從小伺候公子,看著眼親,這一走還不知道何時回來,再者說大公子……”
“該說什么話,你心里要有數。”陳安臉一冷。
綠榕被陳安這樣一說,眼淚都給震了回去,吸吸鼻子,湊近陳安,細聲細語,“這樾州可不是什么富饒之地啊,而且又是軍事要地,這要是打起仗了,奴婢怕公子受了委屈。”
一陣輕笑,陳安從綠榕手中接過帕子,“這世上只有我給別人委屈受的份,至今還沒有人能給我委屈受呢,你放心好了,倒是你,在府里少說話多做事,幫我照看著我爹。”
“奴婢知道了。”
“出去吧,我自己洗漱便可。”
“是。”
“回來。”綠榕還沒有走出屋,就又被陳安叫了回來,“公子何事?”
他將帕子放在桌子上,想了想,“你去和管家說,讓他去唐府捎句話,就說我明日有事不能赴約,日后再說。”
“是。”
待人走后,陳安便出了屋子,直奔廚房,廚子見了自家公子,立馬躬身,“公子。”
他朝內看了一眼,“今晚做一道得汁鴛鴦筒,我爹愛吃。”
“是,公子。”陳安尋摸了一周,皺眉問道:“燈兒呢?”
廚子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哦,燈兒去后山采青梅去了,老爺讓他去的。”
他心下跟著一顫,壞了!
他趕緊走出廚房,一路走至府門,只見兩個守衛立于門前,不愧是他爹,動手還是挺快的。
“公子。”守衛攔住陳安的去路,“望公子不要為難小的。”
“怎么?知我要離賢三,我說的話便不作數了?”陳安危言道。
守衛不敢多言,只是面面相覷,不肯相讓,陳安也不想這么麻煩,眼睛骨碌一轉,故意揚聲道:“罷了,你們也是當差的,有自己的難處,不出去就不出去了。”
說完,陳安就緩步離開,到了拐彎處才加快加速,直奔后院,好在這后院是他娘親生前最愛之地,陳黃山不會派人把手在此,陳安三兩下就跳下院墻出了府。
后街人煙稀少,他斂眉迅速往西街走,誰料竟被一個小乞丐給纏住了身。
小乞丐一身襤褸,身上各處有傷,凄慘至極,可陳安出來得匆忙,身上是一分錢都沒有,有心而力不足。
“小兄弟,你先放我走,待我辦完事回來一定……”小乞丐撩起自己額前的亂發,小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陳安,再看看他身后,“哦,你就是陳二爺吧。”
他不想再多言,心中掛念著燈兒,再這樣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西邊殘陽如血洗一般,紅得慘烈,陳安心中焦急如焚,摸了摸身上,只得將其母沈芙生前所佩之玉交于小乞丐,“我身上只有這個,亡母所佩,暫且押在你這里,待我歸來,再拿錢財與你來換可好?”小乞丐非貪財之人,再聞其所言,心中有感,收于懷中,“二爺且去,我斷不會跑的。”
“多謝。”
他一路往西街趕,西街內里有一家布坊,坊內掌事者乃是他的人,若他不在,恐燈兒也不能幸免。
“你們掌柜的呢?”
店內小廝一見是陳安,忙躬身,“陳二爺,掌柜的一早就出去了。”
“去了何處?”
“小的不知,許是去旁鎮進布去了。”陳安心下悚然發涼,他一直以為陳黃山只是忌憚自己才能,沒有想到自己布置多年的網竟被他悄然發現,動一發便牽動全身,少了一人都不可,他思忖頃刻,正欲開口,便聽得門外一聲驢叫,一人從外走進,“這里可有粗布?”
門外的驢叫個不停,陳安再一看進來的人,一身粗布蔽體,想來也不是什么富貴人家,咬了咬唇,沖著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懂得,立馬湊近,“二爺有何吩咐?”
“將他帶至樓上,給他最好的綢緞,錢算在我頭上,明日我派人來結賬。”
小廝雖不懂陳安所想,但沒有來了生意不做的道理,換了張臉立馬恭恭敬敬地請那位平民上樓,陳安趁著兩人上樓,急忙解了驢子的繩,一躍騎上,也不顧其嘔啞嘲哳,一路往后山趕。
如今戰事吃緊,除富貴人家外市井里都已無馬匹,有個驢子就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這驢子倒也像是順了氣,自陳安騎上,也不叫了,倒是安穩了許多,然驢子終究比不過馬駒,速度慢了些,陳安到山腳的時候,太陽已然只剩金邊暴露在外。
陳安焦灼不安,將驢子拴在山腳歪脖樹上就上了山。
路邊雜草叢生,山石羈絆,陳安剛走了兩步,忽然暗叫不好,他仰頭看去,漫山遍野全無綠樹,這后山根本就沒有青梅樹,燈兒對后山熟悉,怎么會不知這一點?
細思極恐,若是應了他的猜測,差錯便是出在了后廚身上,他顧不上許多,一路奔回陳府,剛走進后街,就瞧見了那個小乞丐。
小乞丐一見陳安,立馬上前,“陳二爺你回來了?這玉還你,至于錢我不要了,你們陳家出手可真是大方,找人抬死尸竟然都給這么多銀子。”
陳安眼中忽露森森的光芒,一手攥住了小乞丐的脖頸,“你說什么死尸?”
初生牛犢不怕虎,小乞丐直視陳安目光,“方才陳府有幾個人抬了個麻袋出來,他們大概是想偷懶,就讓我將那麻袋扔到東河去,賞了我幾兩銀子,我好奇扔的時候打開看了看,原想什么這么沉,一看才知是個尸體,死相可謂是難看,若不是我膽子大恐怕早就嚇得屁滾尿流了,對了,我從他身上還摸出了一封信,我不識字,也看不懂。”
他忽然渾身脫力,松開小乞丐,顫聲問,“信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