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把它給你,但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讓楚國的悲劇再發(fā)生一次。”微濃鄭重其事地道:“直到如今,楚地百姓都視你為洪水猛獸,可見你當時并不得民心。以后你建功立業(yè)、要統(tǒng)一天下,可以!但請你師出有名,不要再行屠城之舉。”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解釋太多”聶星痕停頓片刻:“但以后的事情,我答應(yīng)你。”
“只望你任何時候都能記得今天的話,日后日后若能成就帝業(yè),也要做一個好皇帝。”微濃邊說邊緩慢地伸出手,將羊皮卷交給他。
聶星痕伸手接過,心中竟然有些惶恐,好似他拿在手中的不僅僅是一張羊皮卷,而是微濃的支持與她滿滿的信任。他極力按耐住急切之意,就在面前的妝臺上鋪開整張羊皮卷,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先是大驚,又是大喜,最終化為一句疑問:“另一半圖在哪里?”
“應(yīng)該是在云辰手中。”微濃將找到羊皮卷的經(jīng)過、丟失一半的內(nèi)情如實相告。說完之后,她才反應(yīng)過來:“咦?你怎么知道是兩張?王拓說的?”
“不是,”聶星痕顯得很激動,指著那羊皮卷上毫無規(guī)律的線條,笑道,“這圖你看不懂很正常,須是修習過鬼谷子兵法之人才能看懂。這是防布圖,所有山川河流、地形關(guān)隘都在其上!有了此物,用兵如虎添翼!”
微濃似乎懂了些,一下子問到點子上:“這張圖是哪里的地形?”
“是燕國和姜國。”聶星痕嘆了口氣:“看來楚國和寧國都在云辰手中。”
微濃聞言卻是松了口氣:“那還好,至少燕國的地形沒泄露出去。”
“這倒也是,”聶星痕附和著笑,“這東西給了我,你可真是立一大功!”
微濃泄氣:“怎么會是立功?又沒有寧國。而姜國已經(jīng)在你掌控之中了。”
“只是掌控,又不是為我所有。”聶星痕指著姜國蟾州的地圖,指點著微濃:“你看,姜國山水眾多,是燕寧之間的軍事屏障,有了這姜國的地形防布圖,我們可以更好防御寧國來襲。而且,我也有了和姜王談判的籌碼,這難道不是你的功勞?”
“能幫到你就好。”微濃于心稍安。
聶星痕便仔細地將羊皮卷收起來,轉(zhuǎn)念又嘆:“倘若寧國的圖真在云辰手中,那最后燕寧一戰(zhàn),可就要看云辰的態(tài)度了。”
“可他不會幫你的。”微濃很是篤定。
聶星痕又豈會不知,蹙眉道:“我并不指望他幫我,我是在擔心他會和寧王聯(lián)手。”
其實祁湛和原澈的能力有限,一個半路出家資質(zhì)太低,一個心胸狹隘目光太短,兩人內(nèi)斗也會消耗彼此的實力,聶星痕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中。他只擔心云辰,以及他背后想要復國的那些人。
古語有云“哀兵必勝”,也有一定道理,放在楚人身上再合適不過。
“如今回過頭想一想,其實我當年那一步還是走錯了。”聶星痕不禁深深嘆道:“若是我能想出更溫和的法子挽回你,或許我們不會蹉跎這么多年。”
關(guān)于七年前的燕楚之戰(zhàn),這還是他頭一次表露出悔意,也令微濃霎時哽咽。
聶星痕替她拭去眼角淚痕,轉(zhuǎn)而摩挲著手中的羊皮卷,坦誠說道:“可是戰(zhàn)爭最快也最有效,我當時真得等不及了,再遲一點,我怕你會愛上楚璃。”
微濃悄然垂淚,唯恐自己失態(tài),連忙別過臉去:“當年的事我知道不能全怪你。有你父王主政,很多事你也無法決定可我真得恨你,太恨了!根本無法原諒!”
這遲來的解釋,終于令聶星痕情緒失控,他一把將微濃摟在懷中,低頭親吻著她的秀發(fā),良久良久不再做聲。
微濃用手抵在他胸膛之上,想要掙脫他的懷抱,繼續(xù)垂淚:“所以是你攪亂了九州,開辟了亂世,你要負責結(jié)束它,有始有終。”
從前微濃是多么反感戰(zhàn)爭,一直認為他是禍亂天下的儈子手,而今終于看明白了!聶星痕唯有將她擁得更緊,生怕這珍貴的一刻只是自己的夢幻泡影,好似只有緊緊擁著她,他才能感受到這煙火人間的真實。
然而心里又忍不住想要更多,于是,他還是輕聲地、小心翼翼地追問:“你是愿意回到我身邊了嗎?”
“不行。”微濃睫毛上還沾著淚水,態(tài)度卻異常堅決。
“那你要等到什么時候?真要等到我們都老了?”聶星痕亟亟追問。
“如今這個局勢,我若嫁了,就是在害你。”微濃答得模棱兩可。
“為何是‘害我’?因為云辰?你怕激怒他?”
“你別再問了,”微濃不欲多言,只得逼自己硬起心腸,“不都說我是‘皇后命格’嗎?你若成了皇帝,我再嫁不遲。”
“我若失敗了呢?”
“我終身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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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明塵遠發(fā)現(xiàn)聶星痕和微濃的關(guān)系漸漸好轉(zhuǎn),到了三月,兩人還一起出去春獵。自然,攝政王殿下的心情也好了,待人也寬厚了,宮人們出錯也不嚴懲了,大臣們也都不再提心吊膽了。
只是,他原本以為聶星痕會用更多的時間陪伴佳人,可后來卻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聶星痕不僅沒有松懈,反而更加勤政,一連數(shù)次招他進宮商談軍務(wù),而且隱隱有了出兵之意。
明塵遠改了姓氏之后,自覺與聶星痕更親近了,便也無所顧忌地問他:“去年微臣提議出兵之時,您不是不同意嗎?怎么看您如今‘蠢蠢欲動’了?”
“今時不同往日,”聶星痕食指輕叩桌案,將兩封密信交給他,“你看看如今寧國的局勢,也不知寧王是不是真老了,任由兩個孫子逞兇斗狠,累及不少朝臣。眼下寧國人心散亂,比之去年更甚。”
明塵遠展開兩封信函,看完之后反倒心生疑惑:“寧王在位六十幾年,可從沒這樣糊涂過。其中會不會有詐?”
“我看是云辰的杰作,”聶星痕若有所思,“難道他想走個捷徑,先顛覆了寧國王權(quán)再與我斗?”
“這可能嗎?寧國根深蒂固幾百年了。”明塵遠像是聽了個笑話。
“怎么不可能?聶星逸不還攛掇你嗎?”聶星痕說起玩笑話。
早在今年三月份,明塵遠已將聶星逸的心思盡數(shù)稟報,自然也為金城說了不少好話。豈料聶星痕并不意外,倒是對他的坦白頗感欣慰,二人的君臣關(guān)系因而更近了。
“云辰是個聰明人,我看寧國如今鬧成這樣,必定是他在背后挑唆。”聶星痕轉(zhuǎn)而又道:“我只是想不明白,寧王難道瞎了嗎?連我都能猜出來是云辰在背后搗鬼,他為何聽之任之?”
“也許他想留著云辰對付您。”明塵遠一針見血。
聶星痕笑了:“那他還真是老糊涂了,我的敵人那么多,又不缺云辰一個。他留著云辰對付我,反倒先把寧國搭進去了。”
言罷,他又指了指明塵遠手中密信:“信上說,云辰和原澈走得極近,我猜他是想扶持原澈當傀儡寧王,再借他的手與燕國一戰(zhàn)。”
“那他為何不選原湛?明明原湛才是王太孫啊。”明塵遠提出疑問。
“因為原湛不好把控,你可別忘了,原湛就是祁湛,背后還有個墨門。”聶星痕笑道:“我要是云辰也會這么選。魏侯父子都是見識淺薄之輩,心胸狹隘、喜怒太形于色。這種人雖不善,但也絕非大惡,耳根子軟,易于把控。”
“而且原澈好男風,只此一點便是個把柄,會是他成為王儲的一大污點,云辰可以善加利用。”明塵遠也明白過來。
這些年,王拓一直潛伏在魏侯父子身邊,故而他們對魏侯府的情形了若指掌。只可惜君臣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王拓,一時都有些黯然。
還是聶星痕先收拾了心情,又一陣唏噓:“當年寧王和祁湛還幫我刺殺過聶星逸,也不知他們可有后悔?”
“權(quán)勢之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明塵遠出言附和。
聶星痕看向他,似笑非笑:“念在此事上,我再讓他們過幾天舒心日子吧先去姜國‘走走’。”
“去姜國?”明塵遠頗為意外。
聶星痕什么都沒說,直接從屜中拿出羊皮卷,扔到桌案上。明塵遠看過之后大為驚喜,也問了同樣的問題:“這就是公主手里的羊皮卷?是燕國和姜國嗎?寧國在那里?”
“據(jù)說是在云辰手里。”聶星痕從御座上起身,雙手撐著桌案,露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不過不要緊,一個寧國就夠他受了。雖然我猜不透他為何要攪亂寧國,但眼下我得謝謝他拖了寧王的后腿。”
“那您這次是打算向姜國開戰(zhàn)?”
“不,我要和姜王談判,力爭兩國兵不血刃。”
“這么快?”明塵遠是真的驚訝了。
聶星痕勾唇:“早點做了皇帝,微濃才好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