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侯的封邑是在豐州,當地以刺繡馳名,又盛產胭脂,故又名“女兒州”。原澈長在女兒州,卻實打實地好男風,讓微濃不禁覺得這是一種諷刺。不過再看他那一身身光鮮亮麗的顏色,她又覺得,他倒也不負豐州的“美名”。
做了原澈的護衛才知道,他這次是回京參加王太孫原湛大婚的。不過微濃去年在燕國已經得知過這個消息,故而并不覺得意外。
至于原澈的父親魏侯為何沒來參加婚儀,坊間傳言紛紛。流傳最廣的一種說法是,寧王近年來有意削藩,魏侯為表抗議負氣稱病,已有一年多沒回過黎都。就連這次王太孫大婚,他也只讓世子原澈回來做個樣子。
但微濃覺得,魏侯之所以不來黎都,表面是為了抗議削藩,實則是怕一到黎都就回不去了。而在這等情況下,原澈還一路招搖地跑過來,看似游山玩水般得逍遙自在,其實也很考驗膽量。
為了與豐州的魏侯府區分開來,黎都的這座魏侯府邸又稱“魏侯京邸”。而當世子原澈帶了一名女護衛回到京邸時,整座府里的下人們都驚呆了。原澈的乳娘更是涕淚漣漣地拉著他的手,直說“世子終于開竅了”,迫不及待地要去寺廟還愿。
微濃一直以為原澈是偷偷摸摸地“好男風”,不想他府里上下都是一清二楚,更沒想到他好男風已經到了如此地步,身邊竟然真的沒個女人侍奉。
可見閔州的張刺史真是蠢得可以,早知如此,他倒不如送上兩個清秀可人的小倌,想必還能討得原澈的歡心。
一想到這件事,微濃看向王拓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而每當她無意間流露出這種神色時,王拓的臉色都沉得嚇人。
五月,當夏季的第一場暴雨降臨時,微濃已在原澈身邊當了整整十天的差。這十天里,她跟著他赴了七場宴會,擋了十來撥送禮之人,拒絕了兩個主動上門的姑娘和三個清秀男子,還替他跑腿買了幾匹鮮亮無比的綢緞,再被他狠狠唾棄了采買的眼光。
唯有在原澈入宮覲見寧王之時,還有云辰筵邀的那一場酒席,微濃謊稱不舒服沒有跟去。除此之外,她自認是鞍前馬后,鞠躬盡瘁,她甚至覺得自己不是在當護衛,而是在當跟班。
所幸,隨著原澈漸漸在黎都安頓下來,各方的宴請也漸漸少了,進入五月,她輕松了許多。
說起來,她雖是魏侯世子的貼身女護衛,實則差事卻并不“貼身”。服侍原澈衣食起居的都還是他用慣的奴才,王拓身為侯府的侍衛副統領是負責外頭的事務,而她算是折中,跟在原澈身邊跑跑腿兒而已。
不過還好,每天日暮之后交了差,她的時間都是自由的,出入隨意,只要在落鎖之前回府即可。只此一點,微濃對原澈就已經很感謝了。
忙過了頭十天,她終于能夠有機會打算自己的事情。傍晚雨停之后,她去了一趟福家客棧,給師父冀鳳致留下一封書信,道明自己如今身在何處,但署名是“瓔珞”。如此一來,若是師父要到魏侯京邸尋她,也不至于露出什么破綻。
送了信之后時日還早,她又去了一趟如意坊的晚香樓——云辰從前常去的那家青樓。奈何她忘記換男裝,老鴇無論如何不讓她進去,不過她還是查出了晚香樓有一個紅牌姑娘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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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瓔珞跑去青樓做什么?”原澈忍不住蹙眉。
王拓搖了搖頭:“她好像是一時興趣跑去的,也沒換裝,被晚香樓的老鴇攔在了門外。然后她賄賂了龜奴,打聽了晚香樓的幾個紅牌,著重問了一個叫做流蘇的姑娘。”
“流蘇?她為何要去打聽一個風塵女子?”原澈感到不解:“難道流蘇也是墨門的人?安插在妓院里打探消息?”
“屬下不知。”王拓如實回道。
“或者這個流蘇與她有什么淵源?是她的恩人?仇人?失散多年的親姐妹?”原澈俊俏的眉眼簡直要蹙成一團。
王拓早已習慣了主子的自言自語,便適時請示:“是否要派人打聽一下這個流蘇?”
“那倒不必。”原澈擺了擺手:“難道瓔珞見了誰,我都要去查一查?咱們府里的探子又不是閑得沒事做。”
“是。”王拓不再做聲。
原澈又自言自語了半晌,再問:“除了去晚香樓,她還去了哪里?”
“福家客棧。”王拓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件:“她寄存了一封書信,屬下謄抄了一份,這是原件,請您過目。”
原澈打開書信仔細地看了一遍,又摸了摸邊角,照了照燭火,才斷定道:“也就是封平安信,沒什么特別的。”
言罷他才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恍然一笑:“原來她師父是冀鳳致?看來她真是墨門的人了。”
“屬下不明白,冀鳳致不是江湖游俠嗎?”王拓遲疑著問出口。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冀鳳致正是出身墨門,后來聽說爭奪門主之位輸了,才憤而退出。”原澈邊說邊起身走到燭臺旁,將書信燒了個一干二凈:“看來瓔珞的身份確鑿無誤,你不必再查了。”
“那還要每日派人跟著她嗎?”
聞言,原澈思索了很久才緩緩笑道:“她是一步好棋,以后還派的上用場。保護好她。”
“跟蹤”和“保護”是兩個意思,王拓會意地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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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三日后,到了祁湛大婚的日子。
微濃并不想讓祁湛知道自己來了黎都,故而也不打算在他的婚儀上露面。她已經計劃好了,這一日,黎都城的達官顯貴自然都要去觀禮,青樓的生意必然很蕭條,正好適合她去查探消息——她一直記得在燕國欽天監里,連鴻曾經給她提供的線索。
于是,一大早用過早膳,她便去向原澈告假。人還沒走到他屋子里,便有侍衛來喚:“世子爺讓姑娘去一趟。”
微濃正思忖著該找個什么借口脫身,可見了原澈還沒來得及張口,后者已十分體貼地嘆道:“今日王太孫大婚,你定然不想參加吧?”
微濃一愣,想起云辰也必定會去參加婚儀,便點了點頭:“我不想和他碰面。倘若您準許,我想告個假。”
原澈的眉眼之中流露出幾分憐憫之意,朝她點頭嘆息:“真是個癡人啊!你去吧!節哀。”
節哀?節什么哀?微濃聽得十分迷茫,但她向來不會和自己的好運氣作對。畢竟遇上原澈不發脾氣的時候很少,如此好說話的樣子更是難得一見,須知她上次告假時可是遭了他一頓冷嘲熱諷的。
于是,她立刻道了聲謝,想了想,又提前報備:“我今晚大約會晚點回來。”
聽聞此言,原澈目光中的憐憫之意更濃了,做出一副“我很懂你”的樣子,朝她回道:“你去吧!我讓門房給你留著后門。”
微濃便沒再多言,徑自告退而去。原澈又招了王拓進屋,兩人關著房門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散,之后原澈便換裝直接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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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濃在魏侯京邸用過午飯,便出門去采買需要的東西,然后在如意坊附近的客棧要了間客房稍作休息。她給了客棧掌柜五百兩銀票,讓他裝成嫖客,自己則裝成小廝跟班。到了傍晚,兩人便晃到晚香樓,要了一間雅間,點了流蘇姑娘彈琵琶。
趁著掌柜把流蘇拖住,微濃悄悄找到她的房間,想要搜出些蛛絲馬跡。隨著夜幕降臨,晚香樓的喧鬧聲也漸漸大了起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判斷失誤了,祁湛的大婚并沒讓這間青樓生意慘淡,聽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紅火。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微濃把流蘇房間里的床榻、桌案、妝臺、屏風、博古架都搜了個遍,但卻一無所獲!她有些急了,環顧屋內,覺得實在是沒什么可藏匿線索的地方了,只得整了整衣衫準備走人。
剛打算跳窗出去,卻聽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傳來老鴇的問話:“流蘇,你怎么沒去招呼客人?”
“方才有人打翻了酒盞,濺了我一身的水,我回來換件衣裳。”流蘇的話語很急,說完不等老鴇答話,便推開屋門小跑了進來。
難道流蘇發現什么了?微濃心頭一緊,立即踩著窗臺一躍而起,迅速攀住房梁,又輕巧地翻了個身踩在梁上。
就在微濃剛剛藏好的一瞬間,流蘇已經走進了閨房之內。她并沒有著急換衣裳,只在幾個屋子里來回踱步,掀開窗戶看了看外頭,又蹲下身子看了看床底,顯然是在找人。
微濃屏住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心想看她接下來會做些什么。倘若這屋子里真藏有什么重要物件,流蘇必然會去查探是否被盜。
只可惜微濃失望了,流蘇沒再做什么,徑直走到屏風之后開始更衣。時值夏季,衣裳單薄,酒水一濺便會濕得透徹。流蘇的上半身的確濕透了,不一會兒她就將衣裳脫得干干凈凈。
微濃藏在房梁上看得一清二楚,燭光下她的胸前波濤起伏,身段玲瓏窈窕,雪肌盈白剔透白得幾乎能夠反光!即便同為女人,微濃也不禁感到一陣羞澀,只見流蘇換了一件新的肚兜,將漆黑的長發撥到胸前,低頭開始系頸帶。
而就在她撥開披散的長發時,微濃忽然發現她的背后有一副刺青!很大,很妖嬈,布滿了她整個后背。
那個刺青竟然和自己峨眉刺上的青鸞圖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