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燕墨一直注視著床上的杜微微,瞥見她輕眨了眨的眼睫毛,他幽深的眼眸瞬間晶晶亮起來,輕聲的婳著她的名字。
“微微……”
杜微微是被小腹那里傳來的劇烈腹痛感給刺醒的。她蹙著眉頭睜開眼睛時,對上的是紹燕墨緊張無比的雙眸。她抿了抿唇想要和他說話,只下一刻腹中又是傳來一陣翻江倒海的劇痛感。
疼痛把她混沌的腦子一下子給刺得清醒過來了,她下意識的趕緊伸手護住自己的小腹,緊張連連的問著,“孩子呢?我的孩子怎么樣了?”
因為發著高燒,嗓子干裂,以至于她說出的話也是嘶啞尖銳的。紹燕墨不得不連忙安撫她,“微微,別擔心,咱們的孩子還平安的在你腹中呢。”
杜微微繃緊的臉龐因為他的話,心下又是倏爾一松,長長的吐了一口渾氣來。但只是片刻間,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伸手就又去扯紹燕墨的手,“燕墨,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千萬要保住咱們的孩子啊。”
高嬤嬤和御醫聞言,心里皆是“咯噔”了一下,悄悄的轉過頭不敢再去看杜微微。紹燕墨心下也是澀苦連連,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允許她平安的把孩子生出來。
大人和孩子之間,他選大人。
當然紹燕墨心里知道自己若是把心里的想法說出來杜微微肯定是不肯的。他輕輕的牽起她長滿皰疹的手,昔日修長瑩白的手指現在因為皰疹的緣故,變得有些恐怖變形。可紹燕墨還是小心翼翼,非常珍重的牽起她的手,笑著安慰道,“微微,你和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不過呢,御醫剛才跟我說了,你發了高燒一直不退,御醫擔心腹中的孩子的安危,便決定催產。”
擔心杜微微多想了,他又趕緊補充道,“不過你也別擔心,御醫說了孩子生下來后,你和孩子都可以平安的。”
為了讓杜微微相信他的話,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粲笑。可惜啊,心里裝滿了心事的他到底不能像往常那樣從容自信的笑出來。他現在的這笑,那叫一個僵硬,一個難看啊。
杜微微默然的將他的笑收入眼底,心下已經隱隱猜測到了什么,紅著眼睛,就哭出聲了,“燕墨,你想想辦法救救咱們孩子吧。咱們孩子千萬不能出事啊……”
如果說這一刻的紹燕墨心情是沉甸甸的,那這一刻杜微微的心情恐怕比他還要沉重。紹燕墨要面臨的是他最愛的女人和他最為期盼生下來的孩子可能分分鐘鐘命喪黃泉的殘酷現實。而杜微微呢,她心里是悲苦而無奈的。
人總是渺小的,人定勝天,呵呵……有些事情,有些人可能再怎么掙扎都逃不過命運最終的安排。
只是……身為人母,哪怕只有一小點的希望,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的出世。
下身處有液體洶涌而出,伴隨著液體流出,她全身上下像是有百千根尖針刺過。那種疼痛簡直是讓人恨不得馬上就去死了。
“啊!”杜微微下意識的握緊紹燕墨的手,忍著痛又痛苦的囑咐著,“燕墨,你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們的孩子不要出事啊!”
“微微!”紹燕墨見她被疼痛折磨成這樣,他哪里還能鎮定下來啊,一時情急之下,他心里想到什么就說什么了,“微微,沒事的。有我在一定會沒事的。你要是痛就叫出來……”
“啊!”被疼痛刺得杜微微全身又是一震,整個人又昏厥了過去。紹燕墨回身,飛快的扯過御醫的手,將他拉到床邊,就激動的嚷著,“救她!快救她!”
御醫細細的看了一眼杜微微臉龐,又拿起針在她身上扎了扎,被疼痛擊昏過去的杜微微便又幽幽的醒來。紹燕墨臉上一喜,馬上就又要伸手握住她的手。高嬤嬤站出來勸說道,“右相,夫人馬上就要生了。你不能呆這里。你先出去等等吧。”
“不!我要在這里陪著她!生孩子不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孩子也有我的份。我不能留著她獨自受這一份痛苦!”紹燕墨異常堅決的拒絕了高嬤嬤的請求。
雖然紹燕墨說的也沒有錯,高嬤嬤還是怕啊。她怕紹燕墨呆在這里,會影響了夫人的注意力啊、她張嘴還要勸說,床榻上的杜微微已經開口對紹燕墨道,“燕墨,你先出去吧!你在這里……我我使不上勁啊……”
“可是……微微,我要陪你啊!”紹燕墨還是不肯離開。
杜微微忍著身上又涌起的一陣疼痛感,無力的向他搖了搖頭,“出去!你你在門口等我!要不然我真的使不上勁……燕墨……啊!”
剛給杜微微扎了針的御醫也回頭小心翼翼的勸說紹燕墨,“右相,時間不等人。您還是先出去吧。要不然真的會妨礙到右相夫人。”
連御醫都這樣說了,紹燕墨心里再不甘也不得不暫時離開。他走出房間時,恰好和幾個穩婆醫女碰了面,紹燕墨蹙著眉頭,又陰森森叮囑著,“你們都給本相聽好。夫人要是有事,本相會讓你們去給夫人陪葬的!”
他歷來就是京都城里“聲名狼藉”的丞相,他說的話沒有人敢懷疑。幾個穩婆和醫女心下一凜,皆是暗自祈禱今夜右相夫人能度過難關。
房間的門被人關上,丫鬟們提著熱水進進出出,紹燕墨只能不停的在門口徘徊走動。屋里的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比一聲驚恐。紹燕墨聽的心驚膽顫,身為人夫的他現在恨不得就沖進屋里和自己的妻子分擔這一份的痛苦。
“微微,你一定要挺住啊!等你身子好了,為夫一定帶你出去游山玩水。”
“微微,你怎么樣了?我在這里,你不要怕!”
“微微……”
無可奈何之下,紹燕墨只能貼著窗戶不停的對著屋里的杜微微說話。
屋里,杜微微是懷著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心情再生孩子的。身體的疼痛,心里的煩悶,在這雙重壓力的打擊下,她的每一秒都活的極為艱難。
隱隱的聽到紹燕墨的說話聲從屋里的窗戶處飄進來,累得滿頭大汗的她有眼淚要決堤的沖動。老天啊,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的孩子吧。
只要孩子可以平安無事,你就是讓我現在死,我也愿意啊。
一顆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垂落在枕巾上,高嬤嬤的說話聲就又飄進了她的耳畔里。
“二小姐,你再加把勁,孩子就快出來了!”
“二小姐,深呼吸!”
“二小姐,呼氣,然后再用力……呼呼……”
“二小姐,加油啊!馬上就出來了!”
……
杜微微只覺得身子已經完全和自己的靈魂剝離開了。她怎么也使不上勁來,她好想睡啊,只要閉上眼睛,一切的疼痛一切的悲歡離合都會遠去……好累啊,她還是就這樣睡過去吧!
“啊!不好了!夫人她又昏迷過去了!”這羊水破了,孩子生一半昏迷過去,孩子有可能會在娘親的腹中呼吸不到空氣而被活生生的憋死。而且,孩子不快點生下來,大人也有可能會血崩。
一旦最壞的預想發生了,到時候即使是扁鵲在世都不可能再救得了。
隔著屏風,御醫不能親眼看到杜微微的狀況,便只能讓醫女口述給他聽。等醫女說完,御醫也意識到了情況的兇險,急的捋著胡須說道,“快!快點去拿人參來!”
有丫鬟聽后,風風火火的沖出。門口的紹燕墨沒有聽到屋里傳出來的尖叫聲,他心下已經忐忑不安了。見丫鬟出來,他再也顧不上其他的扯著那個丫鬟就問道,“怎么樣了?夫人她怎么樣了?”
小丫鬟被他這么扯著,又用那種兇殘的口吻逼問自己,她都被嚇得快要哭了。“右相,御醫讓奴婢去找人參!”
事關微微的安危,紹燕墨馬上便放開她。雙手攢成拳頭狀,隔著洞開的門縫,她真的是恨不得現在馬上就沖進去啊。但理智告訴他,他這個時候沖進去,什么都不懂的她只會給屋里那些救治微微的人增加麻煩。
天上,月亮被烏云給遮住。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隔著一道院墻,徐炎、安陽侯還有和安陽侯他的三個兒子也隱約的聽到了院子里傳出來的嘈雜聲。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肅穆一片。
最近杜微微染了天花,紹燕墨又被關在相國寺后院隔離,紹府里也有許多下人染上天花。接連的打擊讓紹老侯爺一下子就病倒了。
不過在得知杜微微今晚要生產的事情后,他勉強掙扎著病軀從床上爬起來。深更半夜里又讓家中車夫趕著馬車往相國寺這里奔來。
他一下馬車就往后院趕了,遠遠的看到安陽侯他們站在院墻門外,他心一糾,馬上上前關心的問道,“怎么樣了?微微她怎么樣了?”
安陽侯看了看紹老侯爺那慘白的臉龐,搖了搖頭嘆著氣,“不容樂觀啊!希望老天保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