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宮外溫馨的日子相比，慕容蒼玨這些日子卻卻是過的極為糟糕。身為皇帝的他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總覺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以前他一夜可以和宮中的妃子做幾次，現在放在整個后宮的女子，他都力不從心。

而且，每日一到子時，他全身就會腹痛難忍。這樣的癥狀已經連著好幾日了。她也讓御醫給診斷過了，可就是查不出什么來！

這日夜深時，趙福旺如往常一般高舉著托盤走至慕容蒼玨面前，用恭敬的語氣說道，“皇上，夜深了。今日各宮的小主們也都做好伺候您的準備了，只等您翻牌了！”

慕容蒼玨頗有些意興闌珊的往趙福旺手中捧著的托盤上快速的瞟去一眼，托盤上放著后宮各宮妃嬪的牌子，只要他翻到誰，今夜便由誰來伺候他。

只是，今夜的他似乎并沒有讓人伺候他的興致，他看了一眼趙福旺，懶懶散散的說著，“你先把這個撤下去吧，朕今晚不想讓人伺候了。”

“喏！”趙福旺沒有多問，恭敬的向慕容蒼玨福了一禮，便畢恭畢敬的退了下去。金碧輝煌的宮殿里，鎏金的香爐里點著龍涎香，聞著慕容蒼玨的鼻子里，卻是讓他異常的煩躁。

他擰著眉頭干脆從龍椅上走下來，起步離開了自己住的寢殿。一走出寢殿，他看到的便是掛在天上的一輪圓月。

他仰頭望去，如圓盤似的月亮散發著皎潔的光芒，俯照在天地之間。

都說月圓，人團圓。

可看著天上的圓月只勾起了他心里滿目的蒼夷。

以前他做夢都想往上爬，做那萬中無一之人，為此這些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淚。老天眷顧他，他終于榮登皇帝寶座，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君王。

只可惜。

現在的他并不開心，只是一個傀儡皇帝的他非常深刻的明白他這個皇帝只是被紹燕墨操控的棋子。他心里對紹燕墨充滿了仇恨，奈何紹燕墨這人又太有本事。他在他父皇在世時就已經在皇宮內外悄悄布局了，眾人只知道他生性暴戾，身段殘酷，可他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男人隱藏得到底有多深。

要不然，連他一向英明神武的父皇怎么最后也被紹燕墨給算計上了？

一陣風兒呼呼吹過，寢殿院子外栽種的梅樹沙沙作響。慕容蒼玨的思緒一時間就被抽離回來。他暗自嘆了口氣，輕拂寬袖，剛想趁著夜色到處走走。

眼角的余光這時候就瞥見了剛才退下去的趙福旺。趙福旺身子半彎，一臉平靜的垂首側立在邊上。慕容蒼玨心下的惱意一時間就又浮上心頭。

他淡淡道，“趙總管，今晚夜色正好，你陪朕走走吧！”

“喏！”趙福旺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后，便恭敬的跟在慕容蒼玨身后。而其他的太監宮女則是被慕容蒼玨屏退在一側。

夜色下，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花香。風一吹，花香就竄入耳鼻，聞之讓人心里悅之。

兩人一前一后，沒多久就走到御花園了。夜色里的御花園仍有百花爭相綻放。慕容蒼玨走到一株精心培育的牡丹花前，芊手在牡丹花的枝頭一捻，一朵開的正艷麗的牡丹花便從枝頭落下，落在他的手掌心中。他將那朵牡丹花放在鼻尖輕嗅，一股沁人的花香便竄入鼻間來。

“張總管，朕可以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

“皇上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盡管開口問奴才，奴才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趙總管依舊那副恭敬的神態。

慕容蒼玨轉身瞇著眼向他打量起來。在他打量的目光下，趙總管腰一挺，臉上的表情更加恭敬，可慕容蒼玨還是從他深幽的雙眸里看出了他的警惕和防備。

慕容蒼玨垂睫，輕聲問道，“趙總管，你伺候了朕的父皇那么多年。朕的父皇更是從來沒有虧待你。可你最后為何要和紹燕墨這個奸人勾結在一起啊？”紹燕墨現在能這般隨心所欲，其中有一大部分的功勞是來自趙總管。

若是趙總管不幫他偷換詔書，這西涼國的天下就是慕容蒼瀾了的。

趙總管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問，他目光緊盯著自己靴子的靴面，回答的聲音在凄涼的夜色里顯得有些孤涼，“啟稟皇上，老奴十多年前在這宮里曾經有一對食。后來她和她的姐妹們……因為沒有伺候好七皇子的母妃，被皇上下旨杖斃了……”

短短的幾句話，在趙總管說來卻像是攜帶著千山萬水的倦怠。

慕容蒼玨眼皮一跳，難怪啊……

而趙總管的話又飄忽的傳來，“右相當時有像先皇求情過……甚至于她們那些宮女的尸骸也是右相托人送回她們的故鄉的。”右相那樣一個被世人詬病的人卻能在那種時候為那幾個微不足道宮女求情，而他呢，他這個大內總管，當時甚至害怕皇上會因為“她”的事情遷怒與他。

他是個膽小懦弱的太監啊！

這么多年了，每當午夜時分，他經常會夢見那個“她”。

夢里的“她”還是那樣的秀麗多姿，還會對他甜甜的笑著。

夢醒后，他看著空蕩的另一側床側，良心卻每每的都受著譴責。所以，當紹燕墨派人來接觸他時，他幾乎沒有多想就答應與紹燕墨合作。

先皇不是最看重他們慕容氏一族的江山嗎？他這個太監偏偏要和紹燕墨這個“佞臣”勾結起來，禍亂慕容氏一族的江山。

他日，他若是死了，到了九泉之下，見到先皇了他也不會對他懺悔。這么多年來，他對不起的人從來只有“她”而已。

慕容蒼玨定定的注視著趙福旺臉上神情的變化，夜風陣陣吹來，將他一頭的白發吹的在空中飛舞。慕容蒼玨這才心驚的發現這個從他父皇登基時便一直跟在身邊伺候的老太監，他也有他的青春，也有他要守護的人……還有他必須經歷的衰老……

原來啊，在這個皇宮里，所有人都有著他自己的故事。

或許，他并不是最可憐的那一個人啊。

趙總管可能是把話說開了心頭便沒有再像平日里繃得那么緊了。他抬頭涼涼的看了一眼慕容蒼玨，平靜的說道，“其實皇上也是有福之人。這天下蒼生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皇上您坐著的那張寶座。可最后只有您能高坐在那上面。

皇上，老奴斗膽勸您一句，要惜福啊！您可能覺得事事被紹燕墨給壓著，很不爽。但若沒有了紹燕墨，以七皇子八皇子的能力，皇上您又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啊……”他這話是勸慕容蒼玨不要再妄圖想要挑戰紹燕墨了。若不是紹燕墨，以他的能力以他資質這一輩子他都不可能坐上那張象征著至高權力的寶座。

慕容蒼玨聞之，臉上漾出悲涼的笑，“趙總管你說的也沒有錯。可能對我來說，再怎么掙扎怎么反抗，都不如像現在這般乖乖的做個皇帝來的輕松啊！”

趙總管輕嘆了口氣，“皇上您能想明白那就最好不過了！”輕頓了下，他又蹙著眉頭道，“皇上，天涼了，您最近龍體一直抱恙，還是回去休息吧！”

慕容蒼玨仰頭再看向夜空，剛才還是好好的圓月現在已經躲在一片烏云里了。天地之間，因為沒有月亮的照耀，瞬間黯淡了下去。

慕容蒼輕裹了裹身上穿著的衣著，笑著道，“那就依趙總管你說的辦吧。”

兩人再無多話，依舊像來時那般一前一后的走在黑漆詭秘的皇宮里。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慕容蒼玨終于回到了自己住的寢殿。寢殿里，太監宮女們已經為他鋪好了厚厚的金絲錦被，慕容蒼玨在沐浴更衣后便上了龍榻。

保暖的金絲錦被蓋在身上，慕容蒼玨只覺得和趙總管說了一番話后，一顆沉重的心一下子就變得格外的輕松起來。

人要知足，或許現在的他的確過的不是那么如意。可好歹是一國之君，好歹也能享受到文武百官的跪拜。就連紹燕墨，在早朝時，不也得向他磕拜嗎？

還有，他還有后宮三千佳麗呢。只要他愿意，它可以夜夜換一個女人，夜夜做新郎，日子過得也可以非常愜意瀟灑的。

其實想來，他現在的這種生活狀態其實也挺不錯的嘛，干嘛偏要和紹燕墨作對。若是紹燕墨倒了，他說不定還要費心費力的想辦法去對付慕容蒼瀾慕容蒼雋呢。

與其那么痛苦掙扎，不如墮落放縱。

只要他乖點，他想紹燕墨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廢掉他這個皇帝的！

慕容蒼玨想著這些，便覺得人生中有一道全新的大門正向他敞開。只要他往前走一步，就能步入那道全新的大門里，迎接他全新的人生。

嘴角浮起一抹滿足的笑弧，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皮。

滿腹的心事已經被解開了，他想，今夜的他可能會做個美夢呢。

等明天后，太陽重新升起，又會是一個艷陽天了！

一夜后。

清晨，黎明的太陽如往常一般冉冉升起。趙福旺如平日一般，侯立在龍榻前，隔著帷幔，恭敬的對著躺在龍榻之上的那個男人道，“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上早朝了！”

龍榻之上，并沒有回話聲。

“皇上，該上早朝了！”趙福旺以為慕容蒼玨睡得沉，便又喚了一句。

龍榻之上，還是死灰一般的安靜。

“皇上！皇上！”趙福旺太陽穴開始突突一跳，心下有些不安起來，平日里的皇上可沒有像今日睡得這么沉啊。

沒有回答，還是安安靜靜的。

“皇上，得罪了！”趙福旺手捏著拂塵，往前一步，掀開帷幔，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差點直接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