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亂臣賊子
正值午時,日頭正盛,淡金色的陽光穿過漫天的煙霧,灑落人間。
青衣衛(wèi)和墨羽軍們搬移廢墟上種種雜物,硬生生將廢墟刨出一個大坑,清出上百具殘尸斷骨,一個個穿梭在濃煙之中灰頭土臉。
一眾皇羽衛(wèi)和身著鐵甲的精兵包圍了整個皇宮,炸成了廢墟的攬月臺四周更是被圍的水泄不通。
眾人往兩旁退開,御輦抬至。
“謝珩!”昏迷多時的老皇帝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帶著幾萬人趕回皇宮處置謝珩,眼看著看看攬月臺變成一片廢墟,不由得怒從心起,怒喝道:“你違抗圣旨,帶兵闖宮,將帝京城鬧得天翻地覆,可知該當何罪?”
謝珩好像完全沒聽見老皇帝當場發(fā)難,一心刨廢墟,頭也不抬。
老皇帝被他這樣當場無視,頓覺難堪至極,氣的面色發(fā)紫,剛要開口怒斥,便一陣氣血倒涌,自個兒先咳了個死去活來。
“皇上……”王首輔連忙上前扶住老皇帝,一邊幫著順氣,一邊勸道:“臣看謝珩怕是有些瘋魔了,皇上不妨先讓人把他拿下,再做定做。”
誰知道謝珩下一刻會不會發(fā)瘋,直接拔劍把他們都砍了。
這謝小閻王平日里就殺人不眨眼,眼下這般魔怔,怕是要所有人都去給他的心上人陪葬。
身后一眾大臣對王首輔的意思心領(lǐng)神會,紛紛附和道:“是啊皇上!先把謝珩拿下再論罪不遲!”
老皇帝咳了許久,才緩過氣來,沉聲道:“來人啊,將叛臣謝珩拿下!”
一眾皇羽衛(wèi)得令,立刻便拔刀沖向了一心撲在廢墟上的眾人。
先前是老皇帝昏迷著,四皇子又拿大臣們?nèi)ザ轮x珩,一幫文臣對上滿身殺伐之氣的謝小閻王,原本就落了下風(fēng),又沒人能做主,白白放著城中幾萬兵力當擺設(shè)。
眼下,老皇帝一醒,眾人便都有了主心骨一般,廝殺拼命也硬氣了幾分。
墨羽軍們極有默契,大半人撤出廢墟,撿起兵刃便同皇羽衛(wèi)們廝殺在了一起。
兩方兵刃頻頻相接,日光穿透濃煙間,映得劍影刀光晃人眼。
鮮紅的血飛濺在飛塵里,刀劍斷于廢墟之中,越發(fā)顯得周遭萬人枯骨筑成的紅墻碧瓦盤龍殿森森威嚴。
臺前的大臣們護著老皇帝的御輦退到了安全區(qū)域。
廢墟中余下一部分人繼續(xù)掘地,跟著謝珩,把整個攬月臺都翻了個底朝天。
就在這時。
謝珩忽然挖到了一串眉心墜,中間是顆淡金色的琉璃珠子,此刻那琉璃珠子一半埋在塵土里,一半露在外面,折射出微微的光。
少年猛地頓住了。
那是溫酒平日里帶的眉心墜,從前她時常帶著,謝珩手癢時,還常常伸手彈兩下。
他的小財神每每都異常緊張的護著,說這琉璃珠子是用來招財?shù)模荒軄y動。
現(xiàn)在,溫酒的眉心墜在這廢墟之中,那人……
謝珩眼前一黑,險些整個人都栽倒在地,勉強站穩(wěn)了,把那琉璃墜從塵土里挖出了出來,緊緊的握在掌心里。
溫?zé)岬臏I忽然奪眶而出,落在手背上,流入指縫間,與掌心的琉璃墜相遇。
三公子一見那琉璃墜,愣了片刻后,忽然往前倒去。
一直在他旁邊守著的豐衣足食連忙伸手去扶他,“大人小心啊!”
謝玹沒說話,當即甩開了豐衣足食,步履踉蹌的奔向謝珩。
他眼角發(fā)紅的看著自家長兄,啞聲道:“不可能!阿酒絕不可能……”
謝珩一手扶住了三公子,讓他站定,回頭,嗓音嘶啞對著眾人道:“驗尸。”
只這兩個字,便好似耗盡了他所有心力一般。
謝珩將眉心墜收入衣襟里,放在心口處,轉(zhuǎn)身,一步步走向堆積成山的殘尸斷骨。
一眾青衣衛(wèi)低頭應(yīng)是,即刻將所有尸體都擺平開來,橫陳了滿地。
少年俯身,伸手一一翻過面目全非的尸身。
不是阿酒。
不是……
每具尸體,謝珩都親自辨認,沒有漏過任何一個。
他仿佛不知疲累一般。
沾了滿手的血,也恍然未覺。
一眾青衣衛(wèi)幫著翻找許久,清理了一百三十六具,其中九成是女子,身形不乏有同溫酒極其相似的。
眾人都不敢說話。
謝珩卻一口咬定,“不是。”
三公子緩過來,近前看了,也肯定的說:“不是。”
眾人也不知道這兩人是如此斷定的,不過……此時此景,找不到少夫人的尸身,于他們而言,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兩兄弟如此翻查,到最后一具尸體的時候,謝珩的手徒然僵住。
謝玹亦是面無表情,竟不敢再伸手。
青衣衛(wèi)道:“這已經(jīng)是最后一具了。”
說話間,有兩名青衣衛(wèi)咬咬牙直接把尸體翻了過來,查看了許久,忍不住道:“看這身量,應(yīng)當是個男子……”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被炸成了飛灰……”另一個青衣衛(wèi)剛說到一半就青六一腳踹的閉了嘴。
青六連忙接過了話茬,開口便道:“這些火藥看著威力十足,但其實做的十分劣質(zhì),也就是量大放在一處造的聲勢驚人,只有炸屋子還成,想把人炸成飛灰,是決計不可能的!這些人雖然斷胳膊斷腿,尸首沒個完整的,但是并沒有人連骨頭沒有剩下。這里頭沒有少夫人,也就是說少夫人……”
“阿酒還活著!”謝珩沉聲打斷了青六,不容反駁,且執(zhí)念深重。
青六頓了下,隨即點頭道:“少夫人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死的。”
一眾青衣衛(wèi)齊齊看向青六,眸色復(fù)雜。
后者一臉的“什么都別問,都跟著我說!”
這時候,哪怕是違心之言,能安撫謝小閻王一二,也是好的。
方才被青六踹了一腳的那個青衣衛(wèi),低頭折騰了最后一具尸體許久。
謝玹走過去查看了其周身上下,面沉如水道:“看著這身形,還有左腿上的舊傷,這個應(yīng)該是……趙帆!”
謝珩聞言,一瞬間周身殺氣四起,忽的起身拔出斬盡劍,將其四肢盡數(shù)砍下,尸身劈成數(shù)截,四下散開,趙帆的頭顱滾入塵土之中。
即便如此,尚不能消半分恨。
少年滿身戾氣,眸色猩紅,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惡鬼一般,嗓音嘶啞的吩咐一眾青衣衛(wèi)道:“給我把趙帆挫骨揚灰,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謝珩你敢?!”老皇帝眼看親生兒子被分尸解體,當即氣的全身發(fā)抖,吐了一大口血,厲聲道:“趙帆即便有錯,也是大晏的四皇子,輪不到你來處置他!你竟然敢當著朕的面對四皇子下此毒手,你眼里可還有朕?可還有半分為人臣子的忠義之心?你最好即刻棄劍跪降,朕……”
老皇帝猛地咳嗽了幾聲,繼續(xù)道:“朕留你全尸!”
謝珩冷笑,沉聲道:“無道昏君也敢提忠義二字?你也配?”
一眾青衣衛(wèi)見狀紛紛拔劍,頃刻間便將趙帆的殘尸剁成了肉泥,而后倒油,以火焚之。
一剎那,腥氣沖天。
趙帆的骨與肉就在老皇帝面前,被燒盡了,挫骨揚灰。
眾臣駭然,一時竟分不清謝珩是人是魔,還是那十八地獄里走出來的閻羅。
而那年輕俊美的侍郎大人站在一地死尸之中,眼看著謝珩將趙帆挫骨揚灰,竟能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區(qū)區(qū)五千墨羽軍,對上多了五六倍人的皇羽衛(wèi),打了許久,竟絲毫不落下風(fēng)。
在謝珩起身拔劍的一瞬間,這些人好像越發(fā)的奮勇了,以一敵十,也不在話下。
首輔王益昌不由得有些慌了神,低聲同老皇帝道:“謝珩早生反心,四皇子不過是從前同他有過嫌隙,死了都要被他挫骨揚灰,焉知他對皇上會不會也下次狠手啊!”
王益昌說著,側(cè)目掃眾臣一眼:趁著現(xiàn)在謝珩人少,先用兵力強行鎮(zhèn)壓,把人拿下了再說,若是后面還有謝珩的人馬,這局勢就再翻盤了。
其余一眾大臣們聞言,紛紛會意,張口便道:
“謝珩進城時還謊稱是奉詔回京鏟除亂黨!這分明是早有謀逆之心啊!”
“謝珩殺人如麻,嗜血成性,早在長寧江一戰(zhàn)便顯露了本性。若不是皇上仁慈寬厚,哪容他活到今日?可謝珩一步登天,手握重兵仍舊不念君恩,不思己過,反而越發(fā)的變本加厲,如此狼子野心,簡直是喪盡天良!”
先前在城樓上瑟瑟發(fā)抖,不敢同謝珩多說半個字的大臣們,此刻有了老皇帝做后盾,便格外的義憤填膺。
個個一開口就是唾沫橫飛,恨不得化作鐵釘,把謝小閻王釘死在地上。好似這般,就能將先前被嚇得面如土色,口不能言的難堪一并討回來一般。
眾人紛紛站起來指責(zé)謝珩,到最后,異口同聲的怒斥道:“不忠君主,不守臣道,如此不忠不義之徒,當誅九族!”
老皇帝渾濁的眼眸里布滿血絲,一手撐在御輦扶手上慢慢的站了起來,怒斥道:“逆臣賊子,死有余辜。眾將士,殺盡謝珩極其黨羽,朕重重有賞!”
“殺!”
一眾皇羽衛(wèi)殺紅了眼,一心覺得自己行的是忠義之事,氣勢竟莫名大振,用人數(shù)優(yōu)勢將謝珩等人團團圍住,合攏絞殺。
“看來爾等都忘了二十年前,趙毅是用何等骯臟齷齪的手段,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上的。”謝珩說著,伸手將謝玹推給一旁的青衣衛(wèi),讓其護住三公子,而后一手持劍,斬殺數(shù)名皇羽衛(wèi)。
血飛濺在少年臉頰上,風(fēng)揚起火紅的衣袂。
謝珩一腳踏在敵軍肩頭,隨即飛身而起,迎著光,亮出手中青玉牌。
少年嗓音沉沉,一字一句道:“孤一日不死,爾等皆是亂臣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