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讓趙向括和趙向青怎么接話。

兩人都是一如既往的默然。

眼瞧著兩個孩子都不接茬，姚素蘭這才驚覺，她離開的這些年，孩子們和她都離心了。

這怎么可以啊。

“走吧，回家。”姚素蘭說，“今晚上媽親自下廚，給你們做一頓好的。”

趙向青點了點頭。

趙向括低垂著頭，有些沉默寡言。

他和電話里面的那個小霸王，完全不一樣。

姚素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讓自己的一雙兒女都變成了這樣，她把一切壓在心底，打算回去有機會了，一定好好問一問。

在緩和下關系。

在上車的時候，姚素蘭還體貼的給小兒子打開車門，扶著車頂的位置，“小心。”

她目光在趙向括臉上看了又看，只覺得小兒子生得真像他父親。

越發帶著幾分疼愛喜歡的心思。

另外一邊。

車子抵達到了杏花胡同，吉普車太大了進不去，便停在了胡同口。

這年頭四個轱轆的車子，可是稀罕物。

一時之間，半個胡同的人都跟著出來看了。

從車上最先下來的是趙向鋒，他開了車門，和陳美娜一起，一前一后，扶著苗金山下來坐在輪椅上。

這才朝著陳美娜低聲道，“那我先回家了，等我這邊弄好了，再來接你。”

陳美娜點頭。

目送著趙向鋒離開。

苗銀花說，“小趙是個好孩子。”

這一路上方方面面，都多虧了他。

陳美娜知道，如果在這個年代結婚的話，男主趙向鋒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她嗯了一聲，“我曉得。”

她把推著的輪椅，交給了苗銀花，“媽，回家的路，你帶著舅舅走。”

這話一落，苗銀花險些就落了熱淚下來，“噯，我來。”

她推著苗金山，一點點的跟他介紹，“這就是我們住的大雜院了。”

其實，苗金山很不習慣這里，狹窄的胡同里面，兩邊都擺滿了東西，有蜂窩煤，有破紙殼子，還有白菜，一些雜亂破舊舍不得扔掉的椅子。

輪椅經過的地方，陳美娜都需要提前收拾一個小過道出來。

“美娜？你回來了？”

她在前面開路，自然也就先看到了自家大雜院的鄰居。

問話的是沈荷花，她還有幾分震驚，“你這孩子怎么回來了？”

不是下鄉去了嗎？

許久未見的老鄰居，哪怕是曾經不和氣，但是在這一刻都會覺得親切了幾分。

陳美娜輕聲說道，“回來辦事。”

沈荷花不信，聽到車轱轆的聲音，她往地震棚子后面看。

就瞧著苗銀花推著一個輪椅過來了，沈荷花先是一驚，“苗銀花你也回來了？”

“不過，你怎么年輕了這么多？”

苗銀花身上穿著一件靛藍色立領襯衣，下面配了一件米色的褲子，又燙了卷發，別提多時髦了。

苗銀花因為心情好，連帶著對待往日的不喜歡的沈荷花，也多了幾分耐心，轉了一圈炫耀道，“我閨女給我做的衣服，好看吧？”

她這一身衣服，都是找那裁縫量身定做的。

沈荷花酸的要命，誰能想到呢。

陳美娜當時被逼的不行，下鄉一趟，結果還走了狗屎運，進了單位有了編制不說，還把苗銀花給接過去享福了。

“這位是？”

沈荷花這人就是見不得，苗銀花比她過的好，于是，特意問了一下苗金山。

“喲，這位同志怎么還坐著輪椅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話一說，原先臉上還帶著笑意的苗銀花，瞬間就變了臉色，“關你屁事！”

推著輪椅就往前走，橫沖直撞的把攔在路中間的，沈荷花給撞開了。

沈荷花被撞的哎喲喂，呸了一口，“神氣什么？！”

旁邊的鄰居笑她。

“你閨女要是在鄉下這般爭氣，你也神氣。”

這下，沈荷花灰溜溜的轉頭進了自家門。

陳美娜一行人從胡同口到大雜院，再從大雜院走到自家小屋。

一路上，苗金山都是沉默的，他前半輩子遭罪了，但是自從成立了船行后，手里就沒有缺錢過。

后來，又蓋了苗氏船行的本家，那是照著鼓樓來做的，光房間都有一百多間，住的地方絕對不算是小。

但是面前這地方。

不管是進胡同，還是進屋，到處都是窄窄的，小小的，以至于連帶著輪椅都進不去。

這就是他妹妹生活的地方。

他越是沉默，苗銀花越是惴惴不安，“大哥，首都就是這樣的，巴掌大的地方人擠人，我和有糧一結婚，能夠分兩間房，在整個大雜院來說，已經算是條件好的。”

她在替陳有糧說話。

她怕自家大哥看不上陳有糧。

苗金山，“我知道。”

他只是心疼妹妹，這些年過的并不好。

屋內。

陳有糧在做飯聽到動靜，他忙迎了出來，一下子就看到了門口的人的苗金山。

無他，對方太打眼了，高大的個子坐在輪椅上，如同小塔一樣，臉上的神色也是不怒而威，眼神犀利。

光讓人看著就心頭一跳。

陳有糧先是一驚，接著和苗銀花交換了個眼色，確認對方就是大舅子后。

他這才朝著苗金山喊了一聲，“大哥，先回家吃個飯。”

苗金山嗯了一聲，仔細地看著他，然后一點點點評。

個子不夠高，陳有糧一米七八，但是在苗金山眼里，卻是個矮子。

還有長得不夠好，這大鼻子朝天，跟豬八戒一樣。

滿臉的褶皺子，頭發也都白了大半，比他妹妹老多了。

這不是老牛吃嫩草嗎？

得！

一句正式的話還沒說上，苗金山就已經數落妹夫陳有糧，一大籮筐的缺點了。

“進去吧，有糧都把飯給做好了，不吃的話都涼了。”

秋日帶著幾分涼氣，飯菜不趁熱吃，少了鍋氣，那就不好吃了。

苗銀花一開口，苗金山自然是給她面子的。

“聽你的。”

他這才從陳有糧身上收回目光，陳有糧頓時覺得身上一輕，只覺得背后的薄汗都少了幾分。

甭管多大的年紀。

害怕大舅子，這是天然的習慣。

大雜院內不少鄰居，都紛紛探頭出來湊熱鬧，也有打招呼的。

面對和善的，苗銀花都一一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大哥。”

一直到他們進去后。

大雜院瞬間炸開鍋。

“銀花那個娘家的大哥，怕是不一般。”

“是的，我瞧著那一身的氣勢，都不像是普通人。”

“我也覺得，哪怕是坐在輪椅上，都夠讓人心驚肉跳的。”

“這么來說，銀花認了這么一個大哥回來，他們家豈不是發達了？”

大雜院里面藏不住事，早些年有戶人家國外有門親戚，后來相認后，連夜就出了國。

以至于，這么多年過去了，不少人都還惦記著呢，什么時候來一門有錢有勢的親戚，也把他們給帶出去。

這話說的，胡奶奶笑了，她在納鞋底，將針線收到了簍子里面，“這話你們可就說錯了，銀花家發達，可不會是因為她這個才相認的大哥，而是因為她家閨女——陳美娜！”

這話說的斬釘截鐵。

以至于大家都忍不住看了過來。

胡奶奶笑了，“我這輩子看人沒錯過，你們且瞧著，美娜這孩子下鄉才多久？不止有了編制的工作，還讓她媽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我就問你們，在座的各位能不能做到？”

能嗎？

當然不能的。

若是能的話，他們也不會一輩子蝸居在七八平的大雜院了。

“胡奶奶，你是說陳家會因為陳美娜發達？”

胡奶奶笑著，面色慈祥又堅定，“我說是，你們若是不信的，且等著看著，將來咱們誰看人看的準。”

外面怎么討論的，陳美娜一家子姑且不知道。

陳家屋內。

實在是局促，攏共堂屋也才不到四個平方，一個桌子都占了半壁的江山，平日里面陳家人多，坐著吃，站著吃，蹲著吃的都有。

但是如今，苗金山來了，自然不可以這樣了，那實在是不講究，也埋汰人。

為了給大舅子一個好印象，陳有糧特意把白日里面的小床和鋪蓋都給收了起來。

借來了一張大點的八仙桌擺放進去，這下好了。

人都轉不開了，前腳跟打后腳跟。

更別說放輪椅了。

“把輪椅收起來，給我一個椅子坐。”苗金山掃了一圈，便低聲說道。

都這把年紀了，他自然不好去挑剔妹夫了。

畢竟，妹妹連孫子都有了，他在怎么混不吝，還是希望妹妹過的好的。

陳有糧有些局促，“大哥，讓你受委屈了。”

他是個實誠人。

這也讓苗金山對他的看法少了幾分。

“還行，我妹妹嫁給你沒吃苦就行。”

小銀花和陳有糧同歲，但是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陳有糧瞧著卻比妹妹大好幾歲。

這也證明小銀花嫁給他，過的不錯。

婚姻過的好不好，到了五十歲之后，一張臉就什么都瞞不住了。

且不說，陳家這邊熱熱鬧鬧。

趙家有些清冷。

姚素蘭回去后，趙向括和趙向青一起從車上下來。

“之前不是說想吃媽做的臊子面嗎？媽現在就去給你們做。”

她在西北這么多年，唯一學會的一道拿手的便是臊子面。

趙向青，“那是我們小時候了。”

那個時候，姚素蘭總是往家里寄信，信上會寫她在西北的見聞和習慣，她總是把臊子面寫的很好吃。

以至于，趙向青和趙向括小時候，最想吃的就是臊子面。

趙向括雖然沒說話，但也是這個意思。

這也讓姚素蘭心里瞬間難過起來，“對不起，媽想補償你們，可以嗎？”

她對一對龍鳳胎是虧欠的。

趙向青不說話。

趙向括提著大大的行李包，他低著頭，頭發遮住了眉毛，聲音暗啞道，“不用補償我了，你少挑剔下我大嫂。”

陳美娜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他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要挑剔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