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看到被砍暈倒地的四個大胡子，“耶”的一聲叫了出來，原地一蹦三尺高，像一陣小旋風一樣從門口沖了出去，壓著聲音對著門口喊道：“小田鼠、小倉鼠，里面安全了，趕緊進來搬糧食。”

順著那女人的聲音，大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沖進來了兩個十歲左右的半大小子，背后都背著一個碩大的，和他們的年齡并不相符的大口袋。

那女人有朝著門口喊道：“一只耳，你也過來，不用放風了，有任務給你。”

緊接著又進來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也是滿臉的黑泥，看不清面孔，臉上纏著繃帶，看意思，有一只眼睛是瞎的，有一只耳朵就剩下半個。

那女人對那個小女孩說道：“他們兩搬的糧食夠咱們吃一段時間了，你去大車店把那些苦哈哈都喊過來，有糧食大家一起吃。”

看著眼前的女人變魔術似的把人召喚出來，井井有條地安排著相關事務，龍小沫頓時覺得，這個女人比自己更像一個合格的幫主，心中竟然有一絲莫名的感動。

龍小沫走了過去拍了拍那個女人的肩膀，說道：“這些孩子都是你養的。”

那女人下意識地往一邊躲了躲，似乎是在避嫌，回頭朝著龍小沫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雖然滿臉的黑泥看不清面貌，但是眸子是明亮的，牙齒是白凈的。

那女人靦腆地說道：“我叫林雨婷，你是個好人，很高興認識你。這些小孩都是一些孤兒，也是我收養的孩子。”

龍小沫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你很不錯，很高興認識你，我叫龍小沫。”

林雨婷似乎很不適應龍小沫這樣一見面就動手動腳的人，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說道：“你不是叫樂媚兒嗎？我在后面都聽到一些。”

“噗。”龍小沫忍不住笑出聲了，順手捏了個蘭花指，娘里娘氣地說道：“樂媚兒？我是騙他們的。”隨即恢復正常的聲音說道：“銅錘幫家大業大，我也怕他們報復啊。”

林雨婷拍了拍胸口說道：“那還好，我還以為你是那些怪怪的叔叔呢。哦，對了，今天你幫了我大忙，我打算請你吃頓飯。”

龍小沫捏了捏鼻子，說道：“就你這副窮酸樣還請客，得了吧，今天吃我這個大戶吧。我請你們到高升客棧吃正宗的老潼關肉夾饃。”

林雨婷把兩手抱在胸口，半生氣地說道：“怎么？別瞧不起人，我的手藝可不是吹的。”

剛才一直正在埋頭搬糧食的小田鼠突然抬起頭說道：“對啊，對啊，別瞧不起人。雨婷姐姐的手藝是天下無雙的。”

聽到小田鼠給自己打氣，林雨婷的腰桿子又挺起來幾分，居然試著伸手拉著龍小沫往外走。但是手剛一碰觸到，林雨婷似乎又覺得不妥，慢慢地把手又松開了。

龍小沫無奈，只能跟著他們去了。此時小田鼠和小倉鼠已經把背后碩大的帶子裝得鼓鼓囊囊的了，背起來之后，居然行動還十分迅速，這真的是十歲的孩子嗎？

龍小沫一行剛到門口，就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在那邊。”龍小沫抬頭一看，是剛才離去的小女孩一只耳，背后跟著的是，是一個浩浩蕩蕩的部隊。

龍小沫抬眼看去，怕不是全城的乞丐都跑過來了吧，那人真的是烏央烏央的。前面有一個老年的乞丐大吼一聲：“糧食在那邊。”然后就見到那個隊伍，烏央烏央的，好像一片云彩飄了過來。遠遠的，龍小沫就聞到一股酸腐的味道，那是一眾乞丐身上散發的氣味。

林雨婷扯了扯龍小沫的衣袖，示意他趕緊走，龍小沫此時才意識到，趕緊走吧。回頭看時，就見那群乞丐沖進了倉庫，接下來就是一陣歡天喜地的歡呼聲。

林雨婷在前面帶路，走的盡是一些潼關鎮里面的荒僻小路，不一會就拐到城內西北角的一處土地廟。

關中人祖祖輩輩從土地里刨食，所以各個城池里面的土地廟香火都是不斷的。但是戰端一啟，城里人心惶惶，香火也就停了下來。

林雅婷他們顯然就在這里住著。龍小沫走進小廟，看到土地公公的神像被推到了一邊，神臺上放著一方涼席，上面有一個小男孩，裹著薄薄的單子。此時已經是深秋時節，這么清涼的配置顯然是抵御不了寒冷，那個小孩子明顯是在打著擺子。

林雅婷走了過去，摸了摸那小男孩的額頭，不禁皺了皺眉毛，顯然孩子燒得很厲害。林雅婷說道：“小灰鼠，別著急，堅持每天吃藥，你會好起來的。你看看，我給你帶了大白饅頭回來。”說著就如同變戲法一般從懷里取出了饅頭。

龍小沫隔著老遠也忍不住抽了下鼻子，大白饅頭有那么好吃嗎？龍小沫突然甩了甩頭，把一些齷齪的想法從腦袋里面趕了出去。

林雨婷這時候回過頭來，對龍小沫說道：“你陪他們玩一會吧，我去做飯。”

“我去幫忙。”小田鼠把手舉得高高的。

“想偷吃吧。”林雨婷在他頭上鑿了個腦崩兒，卻是依然帶著他到小廟的邊角上忙活了起來。兩塊磚頭，支起一個破了沿兒的破鍋，就成了一個簡易的灶臺。

龍小沫往小廟的周圍看去，沿著邊沿，歪七扭八的擺放著一些小小的鋪蓋顯然是這些小乞丐的了。龍小沫數了數，一共是六處。連著林雨婷一起，一共是五個小孩，一個大人。五個小孩之中有三男兩女，年齡大致在七到十歲之間，剛才的小田鼠和小倉鼠算是比較大的了。

龍小沫一回頭，卻看見那個小女孩一只耳站在旁邊，眨巴著唯一的一只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龍小沫。

龍小沫禁不住就蹲下身子，撫摸著一只耳的小臉蛋，說道：“孩子？你怎么傷成了這樣？”

那個一只耳顯然是有點怕生，羞怯怯地說道：“是壞人。是壞人把握的眼睛給戳瞎的。”然后就羞怯怯地往后退了兩步。

“你別嚇唬她，一只耳的膽子特別小。”林雨婷在邊上顯然是聽到了這邊的對話，接著說道：“這些小孩是我在虎牢關那邊給找到的。那邊戰亂一起，很多人就往關中跑。結果風雨飄搖堂就組織了一幫人販子，專門在戰區收養這么大的小女孩。戰亂一起，大人都喂不活，誰還顧得上孩子，就三文不值二文的把孩子給賣了。我那天碰巧路過，看到那幫人販子在一個破廟里教這些孩子乞討的技巧。那天也碰巧是一只耳運氣差，他們覺得一只耳不夠可憐，就戳瞎了她的一個眼睛，割了她的一只耳朵。我在邊上看著實在是忍不住了，就把他們給救了回來。”

林雨婷說的輕描淡寫，但是龍小沫想得到其中的艱辛。當年的風雨飄搖堂是長安的第一大幫派，帳下高手如云。以林雨婷鍛骨二層的功夫，肯定是費了很大的波折的。

林雨婷接著說道：“我那天聽那些壞人說過，要把這些孩子送到長安去乞討，因為長安那邊有錢人多，真是造孽啊。對了，看你這么細皮嫩肉的，也是從長安那邊來的吧？這是要干什么去啊？”

龍小沫說道：“嗯，我就是從長安來的，要去洛陽找一個朋友。”

林雨婷說道：“去洛陽？你瘋了吧，現在李世民把洛陽圍得跟個鐵桶一樣。王世充本事那么大都出不來，你還想進到洛陽去，莫不是瘋了吧？嗯，不對。”

林雨婷用手指支著下巴，想了想說道：“這么危險都要去，你一定是要去會你的小情人吧。”

“嗯。”龍小沫淡淡地應承了一聲，說道：“其實，她已經死了。”

林雨婷有點好奇，說道：“哦，那你是去給她上墳啊。”

龍小沫說道：“不，我去接她回家。”

“搞不懂你們這些長安人，好了，飯得了，來吃吧。”林雅婷在那邊說著。

“開飯嘍。”一眾小乞丐歡笑著跑了過去。小倉鼠的手最快，伸手就去抓，被林雨婷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說道：“讓客人先吃。”小倉鼠吐了下舌頭，沒有敢再說話。

龍小沫走了過去，見面前擺了四盤菜肴。雖然這小廟看起來很簡陋，但是餐具看起來倒是蠻精致的。筷子也是上好的竹筷，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東西。

在看一下四盤菜肴，龍小沫只覺得這四盤菜從擺盤到色彩到刀工都非常的考究，說它們是藝術品也是不為過。遠遠就聞到香氣四溢。

這些菜式龍小沫以前壓根就沒有吃過，也叫不上名字。用筷子夾起來，放在嘴巴里面，輕輕地咀嚼了一下，嗚，味道真的很不錯，頰齒留香的感覺。禁不住問道：“這是什么？”

小田鼠趕緊舉手說道：“這些都是我捉的.。”

“你捉的？”龍小沫突然停住了筷子，心想：“這小孩名字叫做小田鼠，莫非捉過來的也是田鼠？”心里不禁就是一陣惡心。

“想什么呢？”林雨婷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腦門說道：“這道菜是用鱔魚和麻雀的混在一起，先燉后炸，才有這樣的效果。黃鱔的腥味和麻雀的澀味相互中和，會產生一種不可言喻的美妙哦。”

聽她說的熱鬧，龍小沫又用筷子夾起來了一根，說道：“黃鱔和麻雀本身就很小，考驗刀工。你又把他們切成絲兒然后糅合在一起。這手法，漂亮。”龍小沫禁不住就把這條肉放進嘴巴里面，細細地品味，果然是妙。兩種極為普通的食材竟然結合出這么奇妙的味道來。

龍小沫吃了半天以后，腦子里面突然靈光一閃，說道：“聽說揚州城有一路傳承，叫做妙心坊，最擅長研究藥理與食材。現在掌門的，叫做。。。嗯。”龍小沫整理起來了思路。

“叫做孫三奶奶。”林雨婷突然就把話給接上了，然后對著龍小沫燦然一笑，說道：“想不到你的江湖閱歷這么豐富，我到潼關鎮這么久，第一次聽到別人能夠說出我的師承門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