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便見這座王座連帶著它后面那堵墻壁,一起緩緩旋轉開來。
血鳶飛過去,站在王座上,片刻之后這座破敗大殿之內便恢復了原貌。
只是那座斷裂了一角的黑色王座,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座嶄新王座。
......
凡塵世間熙攘矣,山高水長有萬千。
......
大殿之后。
血鳶站在王座上,仔細觀察周遭情況,或者說仔仔細細地瞧著他面前的這個差不多三丈寬許的黝黑坑洞。
深不見底。
在這坑洞四周都是由無數黑色石塊堆砌而成的黑色洞窟,洞窟不大,差不多也就數十丈高寬大小,而這片狹小的空間里,除去在正中心的這座深不見底的黝黑坑洞之外,再無他物。
血鳶突然驚異問道:老家伙,怎么回事?為何在我的識念里,探查不到這洞口的存在?
菩提正在透過他這一絲靈魂分shen,仔仔細細地瞧著這四周,聽聞血鳶的問題后,才略顯了些遲疑道:術法禁絕,識念封閉是不假,只是當初我也是偶然跌進那座秘境小洞天附近,而且在那時候我修為還低,對于此處一切都處在一種朦朧虛幻的狀態下,看不真切,在我恢復意識之后,所瞧見的便是那座大殿還有入口了,之后出來的路途也是走得渾渾噩噩的,就好像是被什么人以操縱傀儡之術給操縱了一般,所以對于這個,我也不清楚,沒見過。
沒見過?血鳶被菩提這一番話給氣地差點就想直接飛到永絡雷澤去,然后將菩提這說話不負責任的老家伙給揪出來丟到這來,讓他來面對面對此地的詭譎環境,不然他怒氣難平。
但菩提可不管這些,仍是誘惑道:小十一的傷勢,事不宜遲,況且已經走到這一步,以你蓬迦的修為還怕這點小危險?
血鳶沒好氣道:當初我被人將神魂打的四分五裂,大多數都直接消散于天地間,唯獨剩下的這一絲僥幸奪舍了這只鳥,這才茍延殘喘至今,如今我實力十不存一,而且就這點實力還是時好時壞,碰見一些特定的東西,我就是只普普通通的夜鳶,你說我怕不怕?
那不說實力,以你蓬迦圣人這四個字,這點危險也就不足為奇了吧?菩提對于血鳶,不得不說拿捏地很準,就如同是大半輩子都在山里同野獸相搏而存的老獵戶,即便是閉著眼睛,也能知曉自己面對的是哪種野獸,然后反手便將其反殺。
不過老獵戶再有經驗,也終究有老馬失前蹄的時候。
就如同這次。
菩提這一次如意算盤算打錯了。
蓬迦自從從蓬迦圣人這高出天外的位置上下來之后,就再沒覺得蓬迦圣人這四個字到底有多精貴,有多地位不可逾。
世間熙熙攘攘,凡塵俗世,光怪陸離,還有山高水長,修士爭天奪地,變化萬千。
其實歸根結底,凡俗們終日勞作耕種,與天斗,尋求播種契機,規避天降災難,與人斗,爭搶良田福水,最后還有娶妻生子,留下世代傳承,其實同他們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山上煉氣士們,所做的那些吐納天地靈氣,和爭奪天地靈氣聚集飽滿之地,不止如此,還要爭奪那一絲可以破境的契機以及山水氣運,最后雙雙結為道侶或者收徒留下傳承,沒什么區別。
如今的蓬迦,在經歷過可能無數人無數載都不曾經歷過的大起大落之后,只覺得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然世間千年變換更迭,他早沒了親眼見證的機會。
哪怕這次他所能翻身的機會是自從他被打入地獄之后,近萬年來最大的一次,又哪怕這次機會讓他和菩桀都付出的心血之多,更是遠超以往,為此他甚至在后來都已經靈魂兩分,承受那般尋常人不可承受的折磨痛楚,可若是因此而丟了小命,最終還不是為他人做嫁衣?
到底是不值當的。
生生死死的事經歷如此之多后,已經活成了精的蓬迦此時最是對這些望梅止渴和畫餅充饑之事,嗤之以鼻。
所以蓬迦說了一句讓菩提差點以為自己聽錯的話,蓬迦圣人?老黃歷的事該翻篇了,我現在就是一只鳥,雜毛鳥,雖然有些神獸血脈留存,可說到底還是不純,沒什么大用。
菩提沒有再多言。
這種結果最是實在,也最是難以讓人接受。
畢竟時過境遷之后,任誰都不想瞧著自己初心不再的模樣。
太狼狽。
但血鳶在沉默半晌之后,最后卻仍是張開識念,閉起眼眸,對著這黝黑深洞,縱身一躍。
跳下去了。
在這一瞬,他清楚聽到菩提那聲悠悠嘆息,笑罵道:老家伙,我如你愿,我還沒說什么,你先不樂意了。
菩提對于血鳶灌給他的這碗迷魂湯,直接選擇了不喝,此心非彼心。
血鳶笑著回道:過程原因意義之流的都不重要,有了結果不就行了?這不也是你的無情大道一直所追求的嗎?
血鳶的話讓菩提好一陣沉默,就好似血鳶親手一點一點地將他塵封于內心,最是不愿提及的往事,給揪開。
最后的最后,對于這一次涉及到大道根本的危險談話,菩提只問了四個字:于你何如?
血鳶沒說。
至于真正的原因為何,或者說到底是不是因為十一同血鳶這些年歲的相依為命過來,讓這一人一鳥之間產生了不少羈絆樣的情感,這才讓如今的血鳶甘愿冒著如此之大的風險去救他,那便真就只要血鳶自己知道了。
這些密辛,血鳶一次都沒主動開口同菩提說,菩提也自然不會多嘴去問。
再說回眼前。
在血鳶跳下坑洞后,瞧著四周迅速劃過一片漆黑的石壁,便有種越來越凝重的危險之感縈繞心頭。
原因無他。
菩提所記所言雖然有些缺失,可并沒有錯。
這坑洞里面的一切在血鳶那雙猩紅眸子看去,是實實在在的真實存在,可血鳶一旦以識念探查,此地卻又不存在,而且若非此時他下墜的身形和感覺都在實實在在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血鳶都不敢相信自己識念所瞧見的東西。
此時此地在識念的感知下,竟然還是在觀水國地底的那座魔道宗門后來所建的宮殿之中,而他的身形正在宮殿之內,以一個頗為詭譎的動作和身法,在原地轉圈。
血鳶只能感覺得到自己的身形在不斷下墜,且速度越來越快任憑他如何施展御風或是懸空而立的術法,皆不可得。
就好似在這深不見底的幽深坑洞最下面,有種天地規則,可以讓修士們賴以為生的術法徹底失效。
換言之。
只要觸之,便無逃脫之機。
不止如此。
即便是他識念所感應之物完全是一片虛無,可隨著他下落的距離越來越長,他下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同時他識念所能伸展而出的距離,也跟著越來越短。
原本他那足足有數千里范圍的識念,在這里很快便縮小到了只有區區數百里,而且這個距離還在以極快的速度縮減。
差不多再經過十數個呼吸之后,血鳶的識念只能延伸到周圍數百丈的范圍之內,再不可遠。
但同樣到了這里之后限制識念的術法禁制似乎也到了頭,他的識念范圍也不再收縮。
但此時的血鳶對于這坑洞之底,仍是觸及不到。
之后又是差不多數十個呼吸之后,血鳶才隱約間在坑洞之底瞧見了一抹猩紅血色。
血色如同經過此地的猩紅河流,在這底下緩緩流動,流速盡顯湍急。
同時隨著他下落不停,一股由淡漸濃的血腥味,也由此撲面而來。
血鳶詢問菩提還記不記得這片血河,但菩提卻告訴血鳶這并非是他當年所瞧見的模樣,包括這條血河,更像是一種無稽之談,按照菩提的話來說就是,壓根不應該存在。
但菩提卻一再強調,這個地方他絕對沒有記錯,可能是當時他修為還低,在經過這里之時,根本沒有多余的意識和見識來感受和解釋之。
血鳶被菩提這一句話給噎的沒話說。
越是臨近坑底那片洶涌湍急的血色河流,血鳶心頭那股子愈發趨近于死亡的不好念頭便越是重。
仿佛在地底之底的那片洶涌血河,是頭蟄伏數衍紀的遠古大兇之獸,專門吞噬人之血肉,壽命,氣運和大道。
但凡被吞噬之人,就同一身血肉之軀被人打成齏粉之后,其僅剩的神魂也魂飛魄散一樣。
此間世間,再無其存在的痕跡。
血鳶心底那股掙扎和趨于向生的感覺愈發強烈。
可偏偏任由血鳶竭盡全力地使出渾身解數,甚至他還強行以自身大道溝通外界天地,試圖以天地規則來抵抗這從血河之內散發出來的吸力。
但血鳶很快便駭然,甚至隱約間還有些驚恐起來。
原來在他的大道感應他理當是熟知至極的天地規則時,所感應到的,竟然也是虛無一片,或者說完全是一片他完全所不熟知的規則。
就好像,就好像是此時他所處的地方,同他原本所身處的世間,是根本不相同的兩座世間一般。
片刻之后,血鳶撲通一聲,毫無懸念地跌落在坑底的血河之中,濺起血花無數。
緊接著血鳶的小身體,就被洶涌湍急地血河給沖擊的四處撞石,而任憑他想要施展任何神通術法,都無法控制自己被血河四處推涌的身體,成了名副其實的隨波逐流。
更加讓血鳶駭然的是,這血河不知是何物所成,竟然好似化為了千萬縷細絲般,有意識有規則的東西,插進他的鳥身之內,開始吸食他的壽元。
就像是這些血水在他跌落進去之后,全都化為了無數個肉眼瞧不見的微小精魅,而且這些微小精魅專門以生靈壽命為食,只可惜此地人煙罕至,生命貧瘠,時常之時這些微小精魅根本碰不到生靈活物。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他這么一只倒霉蛋,自然全部都興奮起來,活靈活現。
頃刻間,血鳶的壽元就如同這洶涌湍急的血河瘋狂流淌,崩潰決堤。
一向淡定自如的血鳶開始驚慌失措,他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從這條血河之中脫離出去,哪里還有心思去大罵菩提居心叵測的?
更加巧合的是,在血鳶腦海深處,菩提的聲音在血鳶跌入血河的一刻,也好似被此地規則所封印或是被吞吃掉了一般,直接消失不見。
此時的血鳶,清晰無比地感受到死亡的陰影在向他一步步逼近,他竭盡全力,瘋狂想逃,可偏偏身體不受他控制,只能隨著血河洶涌向前,隨波逐流。
他也只能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壽元隨著血河洶涌流淌而極速流失,毫無辦法。
血鳶已經不知道幾多歲月,不曾感受到過這種恐懼了。
曾今的圣人之屬,如今虎落平陽不說,不僅被犬欺,還要被趕盡殺絕。
也有那么一瞬,血鳶覺得似乎就此壽命流盡,化為這洶涌血河之中的一員,隨意流淌,也還不錯。
不過這種恐懼來得快,去的也快。
很快他便隨著一座血河瀑布,被沖入一個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猩紅血湖之內。
在血湖之底,沒了那讓他不受控制的洶涌水流,血鳶總算能夠掌控自己的身體,第一次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眼這片血湖。
似乎與之世俗間尋常湖泊并無二異,只是湖底任何東西都是猩紅之色,血色的水草,石頭還有小魚,所有同生靈二字相關的東西,此刻都是一副靈性耗盡,雙目無神的可怖模樣。
在湖底所有游魚盡皆禁止不動,就像是被天地規則給施了定身術法,不能思考也不能動。
但在血鳶身軀砸下來時,但凡碰見這些在湖中禁止不動的游魚時,這些游魚都會如同幻象破滅一般,化為猩紅之色的星星點點,最后全然融入到這片猩紅湖水中,為湖水增加陰沉重量。
才不過一個呼吸之間,血鳶便察覺到此間血色湖泊的那股子刺鼻也深深刺痛神魂的血腥味,更加濃郁了一分。
嚇得血鳶神魂顛倒,連忙想要從這猩紅湖泊之內飛身而起,飛到半空中。
但此時的血鳶再往回飛的時候,雖說那般不可控制的無力之感已經消散,但此時的他覺得身軀之上背負著一座重逾千萬斤的巨大山岳,想要上去,就必須扛著這座山岳,推開這千萬斤的重量,才可。
更加讓血鳶駭然之處。
則是就在他跌入湖底這么一會的功夫,前后時間至多不過兩個呼吸,一股更加濃郁的死氣,開始向他緩緩纏繞而來,并且以著比剛剛在河流中更為迅猛的速度,吞噬著他的生機壽元。
而血鳶自己也清晰無比地感受到,他那一雙猩紅眸子,也開始如湖底這些禁止不動的猩紅游魚一樣,開始想著雙目無神轉換去。
血鳶嚇得肝膽欲裂,再也顧之不及許多,從他自身所劃出的一方儲物空間之內,直接將一張散發著極為可怖的空間波動,且金光閃閃的符箓取出,然后默念了一聲令!
片刻之后,金色符箓盡皆化為金色光點在血鳶面前形成了一個不足三尺寬的金色圓圈,大小也僅能讓血鳶此時的身軀將將通過而已。
此時的血鳶已經顧不得駭然此地的霸道詭譎,竟然連九級的破空符箓,都可壓制到如此境地。
簡單直白點來說,就是此時的九級符箓,在此地只怕就同一張普普通通的三四級符箓,在普通人間之時所能展現出來的能力并無區別,甚至還猶有不及。
血鳶竭盡全力,在水中挪動自己的身軀,向那才出現便已經開始崩潰和漸漸消散的金色光圈飛去。
血鳶竭盡所能地想要快上一絲,在快上一絲,這已經是他僅剩下唯一的活命契機。
血鳶面色猙獰,為了這一個活下去的機會,拼盡全力。
好在最終總算是在千鈞一發間,在那光圈差點便要全然消散殆盡之際,血鳶將自己的身軀挪動到了那光圈之內。
待得血鳶再出現時,已是在這片血湖之上,懸空而立。
血鳶在半空大口大口地喘息,顧不上心疼自己那張珍惜至極的九級符箓。
然后他心有余悸地瞧著在他腳下的這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血色湖泊,而在他身后,則是一道高不知幾千丈的猩紅瀑布。
正是他從那血河之中,跌落而下的猩紅瀑布。
血鳶抬頭往上瞧去,一眼望不到源頭。
他識念內視簡單查探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他自身倒是并無大礙,就連那一身時好時壞的修為,此刻也都還在,但他卻清晰無比地感受到,就這么一會的功夫,他的壽命竟憑空縮減了近一千載,體內生機流逝了近一大半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