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件人族由盛轉衰的往事。

他說后來因為有個人族修士愛上了一頭山中大妖。

那山中大妖僅是頭天賦機緣都算不上好的六尾靈狐。

十一就問，人族和大妖族，還能相愛共存？

血鳶點頭，卻又搖頭。

他繼續道：只不過靈狐一族，不管是幾條尾巴，那只代表了天賦如何，本就盛產勾人奪魄的溫婉女子，其族中生來天賦便是存在于情之一字上，所以世間靈狐一族，幾乎個個都是為情而生，最終有為情而死，以勾人魂魄，卻又癡情萬分，一旦愛上一人，此生此世都不會更變來聞名于世，所以靈狐一族大都是出生極好，可生來行走世間的過程大都卻會極為坎坷，最終結局更是少有美好，最多的便是身死道消的慘淡收場，便是我們同大妖族處在相對立面的人族，都不禁會為之鞠上一把同情淚。

血鳶說著說著聲音有些飄忽，好像已經不僅僅是在說給十一聽，更是在自言自語地緬懷那段叫人難忘的崢嶸歲月。

十一適時問道：所以他們兩個的結局都不算好吧？

血鳶點了點頭，道：那時候的世間，還不叫做現在的人世間，而是名為空靈天下，人族只是世間萬物生靈之中的其中之一罷了，還遠遠算不得強盛，畢竟當時真龍一族，青鸞一族，朱雀一族，魂之一族，靈之一族，還有一只棲息于水中的鯤之一族，太多太多了，哪一個都是可以以一己之力翻江倒海，改天換地的存在。人族在那時，不過是在各個強大族群相互爭斗的夾縫中間，求生求存罷了。直到后來我人族依憑著自身天賦，又經過經年累月的積累下，才慢慢開始壯大，最終統御萬物，最終這座世間才被我人族儒家的至圣先師以憑空修改乾坤的法門，修改命名為如今的人世間。

最后將名字烙印在界山之上。

也正是人世間的開創，才會有了如今我人族正史存在，正史之前，實則統統都叫史前文明，其中自當包括上古初世佛法文明，還有之后我與你說的萬物爭鳴文明...

血鳶到這忽然伸出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了聲，扯遠了。

他這才又回歸正題，道：當初那人愛上那頭六尾靈狐時，因為我人族經年都同靈獸狂蠻相互爭斗，人與妖兩族之間積壓了數之不盡的生死大仇，幾乎都是足以牽扯到祖祖輩輩數十代的世族血仇，故而那時候人族極為排外，除開人族之外，世間任何一個種族，都算是敵人或是必要征服的預備奴隸。

事實也的確如此。

不然后世的獸寵和獸奴一說，從何而來？

不過世事無絕對。

再是對立面直白，看起來一目了然之事，也會有偶爾的意外發生。

若是尋常凡俗或是人族修士還則罷了，這件事不管是人族還是大妖族，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當做沒看見，由得去了，畢竟尋常一個凡俗的喜怒哀樂而已，能對世間格局走向產生多大影響？

可事情壞就壞在，那人的身份在人族之中還極其重要。那人是那種極有可能帶領人族走向下一個，或者說可以更上一層的繁榮昌盛之人，最終甚至還可以打破天地桎梏，帶領我人族，占領其余四座天下。

所以結果你們可能也猜到了。

當初人族幾乎所有的大宗門，為了讓那人回心轉意，一心一意為人族未來而考慮，當然他們也怕這是大妖族故意欲擒故縱下，放出來的陽謀之屬，所以在人族眾多大宗門的權衡利弊和表決之下，最終直接將那頭靈狐給殺了。

只是世間情字一劫，難就難在大愛放手，當真無私啊，直叫人忍不住揪心抹淚，那頭靈狐在被殺之前，竟然還是心甘情愿的，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對于她所愛之人是個拖累。所以直到最后她都還在勸說那人，不要為她難過，也一定要帶領人族走向下一個繁榮盛世，也千萬不可為了他而背棄自己的族人，因為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所以那頭靈狐一直到最后，都沒有反抗半分。

而且也因為那頭靈狐最后所言之言，叫本就地位不算高的靈狐一族，在大妖族之中也被排擠的極為厲害，直接便被視為了異端。就同我們儒釋道兵三教一家之中的異端一樣，后果極其嚴重。

事情若是到此為止，那也就算了，那人因為有那頭靈狐最后的遺言所約束，在知道真相的一刻，雖然悲傷憤懣至極，卻也沒有要同人族喊打喊殺地報仇之流，就這么將這份悲傷自己背上，藏起來。

只是從此之后他心灰意冷之下，直接遠離于這座世間，隱居山林去了。可能這也算是那人一另外一種方式在報復人族吧。

所以那些聯合起來的各大宗門，最終只能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下一個千年盛世，自然并未如愿以償地如約而至。

結果人族那些自詡正義的聯合宗門，覺得正是那頭六尾靈狐的誘惑下，才致使人族那位大能情關難過。

說白了便是，他們仍是認為這一切都是大妖族暗中所為的陰謀之屬，所以為了泄憤，當時世間人族各大宗門聯合起來，直接將本就被大妖族排擠到邊緣處的靈狐一族，盡皆殘殺殆盡。

滅族，一個不留，當時大妖族無一插手，盡皆選擇了冷眼旁觀。

在這里，血鳶忍不住講了句公道話，其實兩方對于這件事，誰不是心知肚明？靈狐一族天性使然，并非是本性便要叛變族群，而人族在瞧見大妖族的態度之后，其實多多少少也算明白了這根本就是一場誤會，可兩族之間，誰都不愿低頭，更加不愿在這種事情上，寬大處理，畢竟一族之顏面，說大，足以捅破了天去。所以兩族不過是為求一個面子上過得去的堂而皇之之事罷了，當然最為重要的是，那時候的人族已經隱隱處于一家獨大的勢頭之上，沒誰愿意吃力不討好的招惹。

換言之便是人族這些大宗門需要大妖族給他們一個解釋，而是大妖族若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同人族拼斗個魚死網破，最終兩族誰都不好受的話，這悶虧還真就只能乖乖吃下。

只不過第二年，那頭靈狐的忌日之時，那人從山林之中走出，好巧不巧地去了他妻子生前的族群，似乎是想要為他妻子討要上一些能做念想的遺物，或者也想要幫幫那些性情溫和純良的靈狐吧。

可是那時候，世間哪里還有六尾靈狐存世？

再后來，可能你們就知道了。

再后來啊，世間就變成了這幅殘缺不全的樣子。

因為那場戰爭所涉及到的山水氣運，太多太多，便是連界山，都給一分為五，打成了斷界山。

當初那場大戰之下，世間氣運靈氣流逝極其嚴重，天才地寶要么就此消融，要么直接枯萎，海水倒灌，大陸分崩離析，這才演變成為了如今這般，世間變成了五座大陸。

至于之后的那場人妖兩族大戰，其實不過是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罷了，無趣也沒意義的很。

血鳶說到這，便不再說了。

十一沉默。

血鳶口中所說的那位人族修士，他恰巧知道。

而且不僅知道，還恰好認識。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原來菩桀老爺爺當年，還有這么一段恩怨糾葛在前。

十一設身處地，或者說換位琢磨琢磨，覺得如果自己放在菩桀老爺爺當年那個位置上，或者說若是當他知曉阿彩被這些自詡正義的宗門正派修士給一起獻祭殺掉時，只怕他會發瘋地比之菩桀還要徹底。

說不得會直接將這座本就已經是千瘡百孔的人世間給打沒了去。

只可惜，哪怕報復再大再廣再成功，逝去的人也都回不來，最終也只能是同菩桀老爺爺一樣，守著一根槐木枝拐杖和一棵早就已經沒了葉子，枯死的老槐孤寂茍活到現在，仿佛天地不再，唯獨剩下無限唏噓。

......

人不再，黃花黃，明月夜，短松岡。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