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藥蠱駭然回頭,眸中帶著暴怒和不敢置信。
只見藥蠱胸前,有一截漆黑如墨的刀尖,不知何時悄然出現。
但這一次卻并非如同柳劍南轉瞬刺殺來的春來一般,只有黑霧涌出。
而是在刀尖之上,竟然有一小片猩紅血液,血液迅速匯聚,還有血滴滴落而下。
藥蠱整個人的氣勢,在這一刻驟然萎靡,連帶著那些在外盡皆圍攻于柳劍南的黑炙蟲群也齊齊發出悲鳴之音,蟲群出現劇烈震蕩,就如同是軍隊失了統領統御,方寸大亂。
但很快黑炙蟲群便重新穩定下來,然后所有黑炙直接放棄繼續圍攻柳劍南,全部迅速折回,鉆入藥蠱體內。
緊接著藥蠱整個人竟然直接化為漫天黑霧,自己消失不見之余,還將柳劍南和孫彌堅一起籠罩在了黑霧之內。
只聽得黑霧之內,黑炙瘋狂嘶鳴之音大燥,中間夾雜著藥蠱暴怒至極的泄憤之言,柳劍南,孫彌堅,我要你們死!
柳劍南此時已是名副其實的強弩之末,就連雙劍合并的黃泉也再也維持不住,分裂開來,可劍氣依舊萎靡不堪。
柳劍南心生退意,欲要轉身逃離此處之時卻發現四周空間在被黑霧籠罩之后,整個身軀就猶如陷入泥潭,他身所處的這片小空間忽然變得粘稠不堪,便是動動手腳,都要花上好大一份氣力。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孫彌堅,卻在這時候一如既往,不知所蹤。
柳劍南周身四柄本命飛劍,由攻轉防,開始繞著他瘋狂旋轉,算作是護主之用。
時的柳劍南再不敢貿然進攻,無論是躲在暗處伺機而動的孫彌堅,還是此時詭譎非常,頗有種叫人束手無策,只得任人宰割之感的藥蠱,都叫柳劍南萌生退意,絲毫不敢再輕舉妄動。
畢竟殺伐劍心再是最主攻伐,一樣是需要有命在,才算大道心。
黑霧之內,黑茫茫一片。
只有不斷響起的黑炙嘶鳴聲,不時地會出現在柳劍南身邊,同四柄自主護主的本命飛劍對撞在一起,偶爾還會發出輕微的咔嚓之音。
是啃咬柳劍南周身護體真元時,所發出的輕微聲響。
柳劍南一身本是比之同境之人渾厚極多的真元,此時經過這場生死大戰之后也消耗了個七七八八。
他臉色蒼白如紙,已經到了極限,偏偏無論是藥蠱還是孫彌堅,都不給他任何一個得以拼死反抗,或是同歸于盡的機會。
就是對他如對溫水煮青蛙,慢慢磨。
但就在此時。
天幕那道巨大裂口之外,又突兀出現數道小黑點。
小黑點迅速變大,一分為二,其中一道向付南所在之地極速下墜而來。
而另外數道則是向那片藥蠱所化的黑霧當中,下墜而去。
付南識海枯竭,識念盡消,此刻自然不知曉這次的小黑點是何許人也,或者說是哪一方勢力前來。
不過即便是知曉是哪一方勢力前來,于付南而言,也都于事無補。
此時這般情況,來者皆敵。
他現在就如同是待宰的羔羊,能否活命全憑殺畜人的心情和需求。
但正在混戰當中的三人卻是修為尚存,傷勢也算不重,對于并非是自己人,自保之時的查探一事自然是第一時間,不在話下。
所以三人竟然在那數道小黑點出現之際,仿佛是心有靈犀般,齊齊停手,然后識念一起輻散開去,更加因為謹慎而誰都不曾攔著誰。
柳劍南忽然面色大變,口中默念了一聲,春來化奔雷!秋實結碩果!白露凝霜!靈柩斬生息!
隨即他那四柄飛劍驟然間便調轉劍鋒,轉瞬消失。
速度之快,當真是快若奔雷閃電。
可奇怪的是,除去半空中隱隱約約有悶雷聲響傳出之外,四柄飛劍的蹤跡,即便是速度最慢的靈柩,仍舊不知所蹤。
但在下一刻,在半空中極速下落而來的數道小黑點,此時其中之一突然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也不見那黑點出音之人有何動作。
卻在距離付南極近的半空中憑空響起四道炸雷聲響,隨即柳劍南就如同是被人一腳踹在了胸口,弓腰弓背,猛然倒退而去,口中還跟著噴出一大口鮮血,血灑當空。
同一時間。
藥蠱所化的黑霧之中,那所剩的近百只圣蟲,竟也同柳劍南那四柄飛劍一般,一同向付南振翅撲去。
速度當真是不慢柳劍南的飛劍多少。
但許是巧合。
在柳劍南飛劍被炸飛的同時,這四道爆炸的余波將那數百只黑炙小蟲一起波及到。
數百只黑炙小蟲當即就被直接炸沒了大半還多。
藥蠱所化的黑霧也跟著一同消散大半,進而重新收攏匯聚,在半空中化出藥蠱人形。
只不過他周身仍是被黑色袍子所遮蓋,瞧不出其具體形貌。
但從其身軀不斷顫抖的頻率來看,顯然受傷不輕。
剩下的黑炙再不敢前行,仿佛前方百里方圓便是它們的生命禁區,只得搖搖晃晃地飛回藥蠱身軀之內。
這一戰,藥蠱損失不可謂不是慘重至極。
可偏偏什么好處都還沒撈到。
柳劍南和藥蠱幾乎是同時被人給打出了戰圈之外。
可最先出現在付南身邊的,反而是從地下突兀冒頭的孫彌堅。
他拽起付南直接遁入地下,消失不見。
就仿佛是那人分shen乏術,無瑕顧及孫彌堅的動作一般。
可更加奇怪的是,重傷之下的柳劍南和藥蠱二人誰都不曾戀戰于此,便是連付南都已經無暇顧及。
一擊重傷之后,身形還在半空中便齊齊從懷中取出一張散發著陣陣空間波紋的黃紙符箓,雙手極速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從其神色當中來看,顯然這數道小黑點,是他們不可抗衡之力。
但下一刻。
藥蠱放下手中符箓,面色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后,鎮定下來,轉眼瞧向柳劍南時,就如同是在瞧著一個死人。
倒是柳劍南卻是面色鐵青地瞧著他手中任憑他如何催動一身真元也無動于衷,發動不了的黃紙符箓。
最終憤然收起符箓,四柄本命飛劍齊齊聚集于身,劍身之上,光華不再,四柄飛劍一起劇烈顫抖不休,不止如此,劍音微微嘶鳴,就像是要拖著重傷之軀,決定以命相向,殊死一搏。
從天幕之外,飛入而來的那數道小黑點。
最終有六道在柳劍南和藥蠱面前緩緩落下。
而這六道身形,形態各異,姑且還能被稱為是人形。
為首之人是一位白面金瞳,長眉長須,頭戴龍冠,額頭生角之人。
此人手中執扇,竟頗有一身書香門第出身的儒雅書生氣。
在其身后左右兩邊,則是兩位有著野獸豎瞳的黑面大漢,一頭極長頭發直接向后披去,直若豪豬背刺,極長之余,根根直立。
兩個大漢手中各提著一柄銀白色的長柄旋風斧,斧刃之上,還有未干血跡和微微白光。
而在這兩個大漢身后,則是三位人首蛇身,身穿人族漂亮衣物的妙齡女子,手中皆拈著繡花手帕,儀態萬千。
甚至其中有一位在瞧見柳劍南時,還美目若杏波流轉,顯然是動了情。
唯有一道落在了付南之前所站之地。
是一位面容剛毅,名副其實的劍眉星目,有著不怒自威的威嚴之人,尋常膽小怕事者若是在其面前,只怕連站著的勇氣都不曾有。
這人也是這幾道身影之中,唯一一位得以完整化人形的大妖之屬。
只見這落在付南之位的那道人形,伸出一只手掌,微微向上抬起。
隨即便見消失不見的孫彌堅和付南,又從地底,緩緩出現。
孫彌堅拽著付南,而他自己卻是如同被人拽住了脖子,給直接從地底拽了出來。
任憑孫彌堅如何驚恐掙扎,也掙脫不得。
而這人面對付南緩緩開口,本尊,墨饕。
......
命小生死不及力,教人隨意宰割之。
......
墨饕。
付南沒見過。
也沒聽說過。
但從這男人的帝王面相還有那一身高高在上的威嚴氣勢上來看,修為和地位,肯定都不會低,在大妖族之中不說說一不二,至少也會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至少也不是他這么個半吊子金丹境可以抗衡的。
沒見著連孫彌堅這個能同時陰藥蠱和柳劍南兩個怪物的元嬰老怪,都被人如同揪著小雞仔一樣給從地底下揪出來嗎?
更加駭人的是,人家不過是抬抬手,名副其實的舉手之勞啊。
付南想都沒多想,直接束手待斃。
所以他沒說話,只是瞧著這位算是救他一命的不速之客,面色平靜。
愛咋咋地吧,反正也打不過,跑又跑不了。
倒是此時的孫彌堅想要開口說話為自己拉拉關系,搬搬靠山,當然也想要說些有眼不識泰山之類的求饒話。
只可惜此刻他只覺自己同他周身以外的世間就是兩個人間。
他在里邊,別人在外邊。
仿佛永遠都沒有相交的可能。
這一刻。
他同付南,并無區別。
不過是眼睜睜地瞧著自己被人呼來喝去,只能任憑發落而已。
墨饕雙手負后,眼神微微抬起瞧向半空,你可知道,龍眼金丹和無上金丹本皆是我大妖族的囊中之物。
不知為何,墨饕語氣明明平淡無奇,就如同是在說些尋常無關緊要的瑣事。
可在付南聽來,偏偏就有種無限唏噓之感,叫他怪異非常。
但付南到底不是個腦子缺根弦的單純貨,單憑這一句話,他就明白今日他或許不用死,但他日下場一定比死更壞。
可他現在又不能不答應這人即將要提出的要求。
只不過付南也并非是那種婆婆媽媽,遇事游移不定之人,當斷則斷。
他果斷問道:若是今日得以不死,他日為你大妖族賣命,不是不可以。
墨饕不奇怪付南的反應。
見利忘義,或者說按照人族的話來講,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等等,能說出來的說法太多了,這些本就是人族之人最特有的本性。
他繼續道:人族啊,雖然先天身體孱弱不堪,我大妖族隨隨便便拉出一個族人來,都可以將你們肆意揉捏之,可不得不承認,你們人族到底是占據著我們大妖族夢寐以求卻偏偏求都求之不來的先天優勢,難怪我大妖族當年會輸的如此慘淡,不冤,不冤枉。
付南有些迷。
難道這擺明了是統領帝王般的人物,來這不是為了帶走他,而是為了好好恭維他,討好人族來的?
墨饕忽然微微一笑。
他能夠洞悉付南心中所想。
他指著動也動不了的孫彌堅問道:加入我大妖族,就那么讓你難堪?我大妖族也并非是你人族一直認為的野獸蠻夷,該有的禮節和誠意,當然會有。
付南恍然大悟,轉過頭順著墨饕的手指不懷好意地瞧著孫彌堅,他死了,我當然會好受許多。
墨饕隨意一揮手。
孫彌堅便消失掉了。
就好像從未在這方世間出現過。
付南強壓下心頭泛起的驚濤駭浪,故作鎮定道:除了他之外,還有藥蠱和柳劍南。另外。這座小村子,在這里世代扎根生存,從來與你們井水不犯河水,所以還讓他們保持原樣,能夠安安穩穩繼續做個凡俗活下去,就行。
墨饕仔仔細細地瞧著付南,嘴角翹起,泛起譏諷,那這位名為桓懿的小男孩呢?
付南面色大變。
一瞬間便面色蒼白如紙。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這本就不算籌碼的籌碼,都被人知曉的一干二凈。
墨饕身后,忽然出現八道身影。
是之前從天幕之外同墨饕一起下落而來的那數道小黑點,另外還有兩道是藥蠱和柳劍南。
這六人在出現之后,齊齊躬身施禮,道了聲,王上。
墨饕轉過身,瞧著藥蠱和柳劍南。
藥蠱和柳劍南是被人拎著過來的。
他忽然問道:回去告訴貴尊者,再做些能拖則拖的小動作,那便別怪我大妖族翻臉不認人,到時候定然叫你們藥谷無論人族還是我大妖族這邊,都再無立足之地。
藥蠱恭恭敬敬,下跪行禮道是。
然后便立即有人帶著藥蠱倒退而行,退出此地。
墨饕轉頭瞧著柳劍南繼續吩咐道:殺伐劍心,當年的你,于我大妖族大多族人,不可謂不是一場噩夢之屬,此時我若是就將你這么堂而皇之地帶回我大妖族,你的下場一定不會好。
柳劍南雖說是有些少爺脾氣,還不怎么將人命當做一回事。
但他能夠擁有殺伐劍心,到底還是一位性情中人。
對于這些威逼利誘之類的,從來不放在心上。
柳劍南不屑道:去大妖族,也從來都不是我柳劍南的命數,更不要提想要我柳劍南背棄人族,投靠你大妖族,癡心妄想。
墨饕忽然撫掌而鳴,笑道:到底是有些脾氣,不然殺伐劍心怎么也輪不著你來擁有。同當年的我,也到底是有些相像。不過很可惜,你現在沒有選擇的權力。
然后墨饕轉頭對那頭戴龍冠,頭頂生角,手執折扇的白面書生吩咐道:浮無,將他帶去大先知那邊,大先知自會知曉該如何做,之前李負、李屃還有奶茱和奶萸,他們四個道心受創不輕,正巧借此機會,同他們砥礪道心,不過叫他們進無生秘境,不要說真相,一切全憑自己的造化。
頭頂生角的白面書生面帶極濃敬畏,躬身點頭稱是。
柳劍南面色瘋狂至極,極力想要催動自己那四柄本命飛劍,同他自己一起自爆,不說來個魚死網破,可至少也能夠讓其得不到好處。
只可惜在這里之人,除去付南,就數他實力最低,任憑他如何瘋狂掙扎,最終仍是不可得。
甚至那白面書生怕柳劍南會再出言不遜,還暗中施了法術,將柳劍南的五識盡皆封閉,這才將他帶走。
付南將這一切,盡皆瞧在眼中。
大妖族有些謀劃,尤其是對他人族,一直都是恨之入骨,很想將千年之前那場敗仗和慘重損失再找回來,這些付南大致都知曉一些。
但今日所見所聞,仍是讓他覺得他之前所知曉,委實太過片面了些。
其中較為重要的一點便是,從剛剛他們所對話的字里行間之中,付南忽然明白了那些半人半妖半化形的大妖到底是如何來的了。
顯然這并不僅僅是大妖族的一場實驗或是嘗試,更為重要的是,他們在尋求改變,尋求著一種能夠將人族和大妖族兩族優勢集合起來,兩族劣勢完全摒棄之的改變。
墨饕瞧著付南的反應,忽然眼睛一亮,點了點頭笑道:你想的沒錯,上次你在永絡雷澤瞧見的四個小娃娃,就算是我大妖族比較成功的一次嘗試,只可惜我們嘗試如此之久,所做出來的成果同真正的大氣運之人,仍是稍差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