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邊。
茅屋處。
三道劍氣流光,不分先后,直鎖付南上中下三處要害,成品字形,直射向付南。
付南站在原地,瞧著他面前的三道氣勢越來越足的縱橫劍氣,甚至劍氣還將地面劃出三道極深溝壑,仍舊面色平靜。
不曾動。
倒也并非是他胸有成竹,自己猶有后手應對這三道避無可避,霸道無比的殺伐劍氣,而是此刻以他身上傷勢,和枯竭真元已經無法再避開柳劍南的這春來,靈柩和白露三柄誓要他性命的本命飛劍。
付南心頭微微一嘆,心頭暗暗發誓,這般勢單力薄,只得任人宰割的無能無力感,若是能夠有來生之機,他定然萬萬不要再繼續感受之。
付南心頭泛起的生前最后一句話,卻是,子珍,對不起。
此時的他已經做好了被柳劍南一劍斬殺,三劍分尸的準備。
但就在此時。
異變突生。
只見三色劍氣流光尚在劃過半空時,突兀停止。
而在停止之處,還爆發出了刺目光亮。
以及三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音。
而付南,站在原地,安然無恙。
隨即便在付南面前便出現了那根上面滿是黝黑深洞,突兀變大兩丈有余的灰白色骨杖。
骨杖橫在付南面前。
而柳劍南那三柄飛劍則齊齊以劍尖抵在了骨杖之上,劍尖皆已經刺入骨杖。
只是骨杖之身,質地堅硬,縱然是三柄飛劍劍氣氣勢十足,依舊只刺入表面便未再繼續刺入分毫。
柳劍南大袖一揮。
三柄飛劍劍身齊輕顫,劍音微鳴,任憑飛劍如何欲要向前,卻仍舊被骨杖死死攔住,怎么也前進不及。
柳劍南瞧此一幕,突然轉頭瞧著罪魁禍首憤怒出聲,聲音直若九幽之中的極寒地獄,一字一句問道:藥蠱長老!你,也,想,死,嗎?
名為藥蠱的藥谷蟲道長老,卻是無動于衷,絲毫沒有自己正在被一位金丹境的大劍仙所威脅的覺悟。
只是從其漆黑如墨的斗篷之內,忽然飛出三只黑色小蟲。
正是黑炙。
這三只黑炙,明顯比之前在永絡雷澤之內,十一和付南他們所遇見的藥蟲所釋放的黑炙,要厲害得多成熟體,修為也已經達到了四境巔峰。
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地境中期,成為黑炙蟲群當中的圣蟲之屬。
三只小蟲一只飛到付南面前,另外兩只則分別飛到柳劍南和五行奇門的長老面前,懸立而停,然后這三只小蟲竟是一同開口,聲音刺耳若尖利磨牙,卻是詭譎地口吐人言,柳劍南,我希望你可以分得清主次,不要以為你如今作為劍宗的少宗主就可以在這里為所欲為,我提醒你一句,絕不會再說第二遍,我們是來抓人的,不是來殺人的,宗門聯合執法小隊,在抓人之時出現了內訌,先自相殘殺,這般名聲若是傳出去,恐怕如今我們在這里的三個人,誰都活不下去,除非投靠大妖族。還有,柳劍南,在問出白十一的下落之前,哪怕他已經處在瀕死之際,我們都要將他救回來,你想要泄憤,身后這些無關緊要的凡俗,可以。
頓了一下,小蟲繼續道:不過這里鐘靈毓秀,靈氣充沛,我觀我們身后這些未見世面的凡俗,受此環境影響之,竟然皆是修煉的好坯子,人人身上都帶著莫大氣運,只不過可惜的是,因為我們三個擅自闖入,現在這里的氣運正在不斷流失,顯然這座小福地的氣數,因為我們三個的到來,而即將流逝殆盡,走到盡頭。
如此來看我們就更不該殺付南了,沒有他,恐怕我們也斷然找不到這里來。不過即便這里靈氣氣運流失迅速,但只要放在外界人世間,哪怕這里的孩童凡俗只出現一個,都要被無數宗門搶破了頭。顯然這里從未有過煉氣士踏足,是塊真正出龍的小荷塘,就這么簡簡單單的殺了,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小蟲緩緩飛起,面對著付南和柳劍南居高臨下,又道:所以柳劍南,此事最好還是從長計議,若是你執意要一意孤行,我和孫長老,說不得便先要清理門戶,到時候我們倒要看看劍宗到底會不會為了一個死了的殺伐劍心而找宗門聯合執法殿來報復泄憤,不過我想以柳劍仙的脾氣,說不得反而會先一步找宗門聯合執法殿來賠罪吧。
五行奇門的長老一言不發,只是神色平靜地瞧著付南。
但在其腳下的那枚巨大葫蘆,卻是不知何時,已經被打開了葫蘆蓋子。
葫蘆之內,黝黑一片,葫蘆之口,宛若欲要將人吸入其中的可怖黑洞之屬。
柳劍南差點被藥谷長老這番話給噎住,差點便被暴怒給氣昏了頭,更加差點直接就要對他們二人揚劍相向,就算是真就傳出了宗門執法小隊分贓不均,自相殘殺的丑聞,那又如何?
等到那時,他早已經手刃仇人,道心補全,說不得連天境都已踏足,何曾會怕誰來尋他麻煩?
但他在遲疑了一下后,重新審時度勢,這一次他很快便冷靜下來,想通了其中名為激將法的關鍵后,冷哼一聲道:你們是求之不得吧?
無人應聲。
半晌之后,才有藥蠱長老笑道:柳兄此言差矣,我剛剛也不過是好心提醒柳兄,并無他意,至于我們現在來此地,自然是正事要緊,其余小事,日后再議,到時你若是執意想要同我們來上一場生死之爭,那我們也只能忍痛奉陪。
柳劍南冷笑一聲,反而伸手一招,三柄飛劍重新向他倒飛而回,很好很好,非常好。我柳劍南于藥谷還有五行奇門今日不殺之恩,記下了,日后若是有機會,劍南定當攜帶重禮,前去登門拜訪。
聽到這。
付南終于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別啊,怎么這就收手了?我也求之不得呢。
下一刻。
從柳劍南身后,一抹黑白相間的巨大劍氣白虹,平地而起,直沖天際,蒼穹之上,一道新的巨大裂口,直接顯現。
蒼穹又被戳出了一個窟窿。
柳劍南這才強壓著暴怒緩緩開口道:我希望你們快點。不然白露和靈柩的憤怒,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壓制多久。
這時那位五行奇門的孫長老,則是微微側身,不著痕跡地瞧了頭頂那剛被柳劍南劍氣所波及打開的蒼穹裂口一眼。
這位名為藥蠱的藥谷長老對柳劍南微微點頭,算是對他的泄憤行為表示尊敬之后,隨即便轉過身來,第一次面對付南。
雖然他整個人都被斗篷所遮住,瞧不出具體容貌,而且從其斗篷披掛的樣式和方向來看,藥蠱很像是正在低著頭顱,但付南偏偏不知為何,卻是清晰感受到了藥谷長老正在死死盯著他,就好似是有著無數黑炙小蟲,齊齊帶著殺意無限的復眼,死死盯著他。
藥蠱話音未變,好像永遠都是那般毫無波動,難聽刺耳,正如我剛剛所言,付南,還請告知我們,白十一現在身處何處?
付南收回玩昧視線,然后將視線放在藥蠱身上,就像是在瞧著一個傻子,告訴你們可以是可以,但我需要你們保證,這個小村中的凡俗日后依然能夠安穩生存于此,無人來打攪之。
藥蠱一愣。
隨即在付南面前懸立而停的小蟲突兀消失不見。
下一刻。
一聲凄厲地慘叫聲和一個失去了一只眼球的凡俗尸體軟軟倒地聲便從眾人身后的凡俗人群中,傳來。
緊接著便是人群中壓抑著的痛苦聲和極為小聲的咒罵聲。
自然是不敢大聲,生怕會被這些隨手一劃便能夠將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俗們斬殺殆盡的仙師大人們聽到。
而且很奇怪。
這些村中凡俗所罵之人,竟然皆是付南。
無一人對藥蠱這位剛剛出劍的罪魁禍首惡言相向,或者說不敢多嘴。
世間生靈,這般欺軟怕硬的本事,想來皆是與生俱來。
你!
付南瞪大了眼眸,伸手指著藥蠱,整個人泛著氣急和不敢相信。
你就不怕我玉石俱焚,你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最后只能落得個無功而返,然后幾十年后,等到一位至少是半圣級的強者打上門,將你們傳承幾千年的宗門就此從大陸之上抹去?付南死死咬著牙,雙目圓瞪,眸中帶著猩紅之色,一樣死死盯著藥蠱。
藥蠱繼續搖頭,緩緩道:你不明白。
突兀之下。
身后凡俗人群中,又是一聲極為凄厲的慘叫聲,響起。
又死一位。
這一次。
這些村中凡俗即便是那些聲音小到只有附耳才可聞的罵聲,也戛然而止。
大部分的村中凡俗都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一些忍受不了如此奇恥大辱的村中青壯,雖想要沖上前去尋付南去拼命,可一樣也被他身后或是身旁幾位村中凡俗給奮力攔下,動彈不得。
生怕他們會有一個什么過激動作而將付南給惹惱,到時候要他們全村人陪葬。
但付南此刻,卻已是無話可說。
一旦他所擁有的價值不足以將他的期望所實現,那他的這些威脅之言,當真就如同孩童拿著雞毛作令箭,揚言欲要將藥谷,劍宗和五行奇門這三人一劍殺了一般。
除了會叫人感到可笑之外,只有深深地同情。
無知且無力。
......
劍氣直沖天際去,凡俗萬般怒皆虛。
......
藥蠱瞧見付南萬念俱灰,似是終于放下了想要掙扎的心思,也算是終于愿意多說幾句,你的話和你現在所處的位置,不足以救他們的命。告訴我真相和位置,我會考慮,只帶走幾個天賦還算好的人,帶走培養,不然這個小村子以后就真的無需再存在,你當然還有一次試探的機會,不過半數還是皆死,這一點,你可以選。
五行奇門的苦臉漢子,稍稍瞧了藥蠱一眼,只不過一閃而逝,并無大意表露而出。
柳劍南居高臨下,對此冷眼旁觀,對于他剛剛所說的話,顯然是極為守信的。
至于付南。
付南低頭從下到上,仔仔細細地瞧了自己數眼之后,一直沉默良久才嗤笑道:藥谷,藥谷,大陸之上有口皆碑的俠義宗門,到了現在這個局面和地方,看來你是連裝都不無需再裝了,對吧?
不單單是藥蠱,便是連柳劍南和五行奇門對于付南這般挑釁之言,都選擇置若罔聞。
付南早就明白會有此一幕,這一次倒也沒之前那般激動,沉穩了許多,龍眼金丹,金陽果,櫻木花,還有白十一所在之地,包括白十一身上所蘊含的秘密,當然還有毒仙子...包括毒仙子背后的人和事,當然還有大妖族同我人族之中某個宗門之間的交易,如果我不說,那么知道并且肯說的人,至少目前包括未來百年之內,就一個都沒了。你們可以威脅我,甚至可以將這里所有的凡俗全殺掉,但這中間所付出的代價我也真的很希望你們可以承受得起。
付南說到最后目光平平,直視藥蠱。
人一旦被逼迫的急了,從原先那般巨大的枷鎖之中掙脫出來之后,便會變得尤為無所畏懼,進而再無任何致命拘束可言。
冥頑不化,那就如你所愿。
藥蠱話畢,付南預期的凡俗慘叫聲并未出現,反倒是在眾人身后的半空中突然響起一聲輕微的爆裂聲,隨即在眾人和凡俗中間的虛空某一處,一滴猩紅血液極速飄向藥蠱,融入其身體,消失不見。
緊接著。
藥蠱周身竟是突兀從其身體內鉆出漆黑如墨的小蟲無數。
更加駭人之處,則是這些黑炙小蟲,每一個都有四境巔峰的實力。
成熟體。
隨即所有黑炙小蟲在藥蠱面前排列成陣,對著柳劍南遙遙對峙,發出示威般的呲呲聲,然后齊齊口吐人言,柳劍南,真當我們不敢撕破臉皮殺你不成?膽敢截殺我小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