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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心弦撥哀音，千里萬徑無人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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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里。

鳶鳥背對著已經到了山尖上的夕陽，在半空中，悠悠然然地向眾人飛回。

遠遠瞧去，就如同鳶鳥是張開雙翅，然后雙腳踩在了云層上，身后跟著半輪紅日，悠哉悠哉地一步一步漫步在云端之上。

石汕瞧著嫉妒，小心思里邊不停地在想著若是有一天他也能夠如此，那該有多好。

至于十一則對鳶鳥視而不見，他還在指著夕陽，細心地為黑炭小姑娘介紹和講解這些。

算是簡簡單單地教導小姑娘知曉些常識之流。

十一教的很認真，小姑娘也學的算是津津有味，時常都會皺起小眉頭，滿臉的疑惑不解。

每當這個時候小姑娘都會伸出一雙小手，拽著十一的袖口，來回晃蕩上兩下，然后說上一聲，不。

就是我沒聽懂的意思。

這差不多是十一和小姑娘約定好了的。

然后十一就會笑著掏出些吃食，告訴她今日就到此為止，這些零食算作是獎勵。

小姑娘每每都會雙眼放光，歡天喜地。

而石汕則都會眼神幽怨，死死盯著小姑娘手中的零食，暗自流口水。

十一就會笑罵他，真是沒出息，連小孩子的東西也想。

若是鳶鳥在，那石汕定然又會再加上數十遍走樁練習了。

眾人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鳶鳥的晝出夜歸，將所有難熬的時辰統統錯過去。

每次烈陽灼日，都只有十一他們三個，默默承受。

但時間久了，習慣了之后，其實也就那樣了。

如今再瞧著鳶鳥從天邊飛回來，十一和石汕也已經沒了第一次那種被驕陽炙烤了一天，吃苦受累，簡直不是人干的事，這些所積郁的怨氣，想要朝著悠哉悠哉的鳶鳥，使勁宣泄之感。

大多數時候，疲累已經使得二人開不了這個口，只想好好吃上點食物和水，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覺，畢竟第二天仍是如此。

甚至有好幾次，石汕瞧著那無論怎么走都是一望無際，了無邊際的大漠，都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覺得他們沒出路，就好像這片大漠會隨著他們的腳步一起移動一樣，使得他們永遠也走不出個盡頭去。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鳶鳥每次都會先一步將他們這點牢騷和小心思，給堵上。

比如說我是只鳥，而且還是幽冥使者，是血鳶，自然是公務繁忙，不分晝夜，每次出去，都是去辦正事去了之類的云云，這般歪理邪說每次都會說上一大通，用來忽有十一他們的質問。

事實上。

鳶鳥每次回來，從不會說他自己飛出去是去做了些什么，或是躲在某個樹蔭下，乘涼休息，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或是尋找某個仙家勢力，去進行他一直都在暗中進行謀劃之屬。

除了第一次，第二次十一隨口問了一句鳶鳥沒說之外，之后的時間里，誰都沒繼續問過此事。

畢竟事不過三嘛。

但在這個隊伍里，這只鳥最大，鳶鳥說什么都對，這也是所有人的共識。

所以誰也不會傻到會觸這只鳥的霉頭。

但今日回來的鳶鳥，似乎與之時常格外的不一樣。

十一遠遠瞧見鳶鳥的一瞬，就開始渾身僵硬，雙眉緊皺，然后滿目猩紅的視線死死鎖定鳶鳥。

他自己也會在那嘀咕，難道是又去做了一趟老本行？還是又看見了哪一伙看不順眼的盜匪之徒？

行走中的眾人，知道鳶鳥飛回的時候，也正是他們該停下腳步，好好休息的時候。這幾日大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感覺上倒像是個拾掇了一塊耕地的務農老民。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沙漠當中黃沙質地比較粗，白日驕陽雖熱，可砂石地到底是不如林間泥土地，能夠存得住熱，將一整天太陽暴曬下的熱量，儲存起來，到得夜晚之時，再釋放出來。

也算是循環利用，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夠使得林間夜晚沒那么冰涼又凄涼。

就算偶爾有涼風吹過，也會是溫度差之不多的溫暖微風，只會讓人覺得清爽舒坦，是萬萬與冰涼入夜這四字沾不得邊的。

所以哪怕是睡著了，仍是覺得溫度適宜，仿佛還有位細皮嫩肉的嬌羞小娘，在為你揉肩按摩。

所以這和沙漠當中的入夜，半點都不一樣，說是天差和地別，不為過。

關鍵是白日夜晚，溫度相差，足足差出了至少四五個濕地林地去，哪說理去？

所以眾人在瞧見鳶鳥悠悠然飛回來時，齊齊尋了個尚且還算背風的沙窩處，停下腳步，石汕直接癱坐在地，不肯起來。

鳶鳥落在眾人對面，一雙紅眸向眾人一一掃過去，最后落在石汕身上，石汕頓時一個機靈，就好像一整天的疲累在這一刻全都在鳶鳥的目光下，消散一空了去。

瞧見如此模樣的鳶鳥，石汕立即就躲得遠遠的，悄悄的在一邊練習六步走樁，不敢說話，連多看一眼都不敢，生怕他這便宜師傅心中受了些不明不白的氣，然后有些喚不平，想要拿著他撒氣。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曾經就有一次，鳶鳥回來之后怒氣沖沖，二話不說直接將石汕叼起來扔進沙堆里，叫他練習塑形體的六步走樁，然后轉身就走，看也不看石汕。

石汕原本還想要拒絕，可下一瞬，石汕便被嚇得驚恐大叫。

原來那沙堆不知怎么回事，只要石汕站在那不動彈，他就會如同被流沙侵蝕一般，慢慢地被那沙坑吞噬進去，就如同是在海中，不會水性，慢慢沉底一樣，最終永無生路可尋。

但他只要行動起來，尤其是做那塑形體的六步走樁，沙坑就如同平整地面，隨意踩踏。

當時十一也覺得莫名其妙，便叫了鳶鳥幾聲，但鳶鳥都沒搭理他，十一想要去將石汕拉出來，可鳶鳥在臨走之前，頭也沒回的一句話就讓十一放棄了心思。

你敢去拉他，我就殺了他。

小坑鳥，你說什么？

不單單是石汕，就是十一都對那天的一身怒氣彌漫的鳶鳥，記憶頗深，他們也從未見過那般模樣的鳶鳥，有些叫人瘆得慌，所以對于鳶鳥的話，沒誰敢反駁，即便是十一，也不過是下意識地說了這么句牢騷之言，然后緊接著便閉口不言，不敢再多說一句。

原來在十一說到那句話時，鳶鳥也突然間停下腳步，緩緩回頭，一雙猩紅眸子，充滿著隱忍暴怒的意味。

那意思是再說，你再敢多說哪怕一個字，那石汕都會立馬暴斃于此，你想救都不可能。

當時石汕死死咬著牙，握拳的雙手幾乎都要將自己手心上的肉給掐破出血。

但世間事，尤其是有關于人的各種事，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此。

好像人越是到了這般絕境之地，所能爆發出的能量和潛力也就越大，相應的，求生欲

也就愈加大。

故而石汕為了不被流沙給沉了底，讓他的小命到此為止，就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做那塑形體的六步走樁練習。

石汕心中也有氣，而且怨氣和委屈絕不會小，可石汕畢竟是鳶鳥的弟子，師傅教導弟子，哪怕是往死里教導，那也是天經地義，于情于理，都不是錯。

最為重要的是，在這一點上，十一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來插手之。

所以石汕只得將這股子怨氣埋藏在心里，敢怒不敢言，最后將所有的積怨和怒氣還有委屈，全都化作他練習六步走樁的力氣，一遍一遍地走樁。

也是在那天，鳶鳥突然站定，替石汕做了些六步走樁的規矩，在走出這片沙漠之后，到達長臨城時，要走樁兩萬遍，而且必須是姿勢正確標準，沒有任何瑕疵和偷懶才可算是一遍，不然便不算，只能重新來過，如此做夠了十萬遍之后，才可以再來談其他。

當時他們距離沙漠盡頭，按照鳶鳥的話來說就是，不算遠，可也不算近。

以他們現在的腳力，晝出夜伏，也就是行走趕路兩旬時間的距離。

之后到達長臨城，差不多還需要一旬時間。

三旬時間，兩萬遍。

石汕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想死歸想死，這段時日過來，由于鳶鳥在旱江城展露實力，使得石汕對于鳶鳥一直都是又敬又怕。畢竟鳶鳥的脾氣可實不怎么好，說不得什么時候他一個不小心，惹得鳶鳥不開心，那么他肯定會慘之又慘。

最后吃虧受累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石汕對于鳶鳥的話，自然是奉為圣旨，不敢有絲毫懈怠和拖沓。

于是石汕真就如此做了一晚上，一夜未眠，哪怕最后他已經是渾身筋疲力盡，隱隱有那脫力的征兆，仍是沒停下。

到了第二日曈昽之時，一直在練習走樁的他，終于是精神和肉體雙重崩潰，直挺挺地栽在了沙坑之中，緩緩下沉，那時候的石汕就只想著，死就死，反正活著也不過是活受罪。

當時若非十一眼疾手快，說不定此間世間從此之后就要少上石汕這么一號人物了。

自那之后，石汕一直對那晚的遭遇諱莫如深，那晚之事就如同噩夢夢魘一般，扎根于他靈魂深處，任憑他如何掙扎，想要遺忘，可怎么都揮之不去。

今日鳶鳥回來之時，同那日雖有些許不同，但大體上差之不多。

反正就是叫眾人，有些無所適從。

黑炭小姑娘本能地害怕，趕緊躲在了十一身后，整個人蜷縮起來，死死閉著眼，嚇得她渾身直哆嗦。

十一眉頭緊皺，伸手護住小姑娘，小心拍了拍，到底是沒忍住問了句，怎么回事？

原來此刻的鳶鳥身上，死氣彌漫，殺氣濃郁非常。

就好似鳶鳥是在那無生之地，在死人堆里待了極多歲月才會有的這般感覺。

鳶鳥聞言停下身形，一言不發。

這一刻的鳶鳥真就如同是那九曲黃泉當中而來的陰冥使者，是專門來勾人魂魄，將那命數已盡之人引入陰冥地獄，接受死之懲罰的死靈。

雖說這本就是鳶鳥的職責所在，可如今這般模樣，到底是同它之前在祈梁城，同十一作伴時，相差甚遠。

這一幕就是連十一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與其說是陰冥使者，倒不如說是地獄而來，專門蠶食人間的惡魔之屬。

他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血鳶。

血鳶死死盯著十一，一直許久才道：觀水國大大小小的所有城鎮，包括一些偏遠地的小村莊，皆被屠城，有一枚妖胎，在屠城之后，因為受盡無數死氣溫養，現在已經成熟化形了。

什么？

十一聞言，渾身猛然一哆嗦，眼神復雜，直至最后變為驚恐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