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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草猶然不可除,況有人心若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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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
長衫老者恢復原貌,露出本性,在瞧著狐媚女子時又帶著那些絲毫不加以掩飾的淫邪目光,笑瞇瞇地向這狐媚女子伸出手掌,言語溫柔,敢問姑娘姓甚名何?實不相瞞,老夫初見姑娘一瞬,驚為天人,老夫縱橫江湖近百載,不知天下竟有姑娘這般氣質脫塵脫俗,美貌女子,今日一見,實屬老夫幸事,人間美事。
狐媚女子風情萬種,小女姓夏名姬,仙師大人謬贊了。
長衫老者先是輕咦了一聲,瞧著狐媚女子上下打量,叫狐媚女子有些不解。
但不多時老者便撫須而笑,方才老夫以神人觀相之術,仔細打量姑娘一番,為姑娘觀相,發現姑娘一樣是那世間不可多得的修道良才美玉,若是不入山中修行,實乃是那暴殄天物的一大憾事之舉。
狐媚女子面露驚喜,雙手相疊,輕捂住嘴,不叫自己驚呼出聲來,但她仍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些莫大激動,仙師大人愿意帶小女入得您門下?小女多謝仙師青睞有加,小女這便拜見仙師大人。
狐媚女子在說話間,便以雙手提起裙擺,欲要匍匐跪地,不管如何,既然仙師大人如此說了,那她若是不機靈點,將這送上門來的仙道福運給留住,那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
只是讓她駭然的是,無論她如何想要彎腰跪地,身形就是動不了,便是好似有著一堵無形墻壁,阻擋在了她面前,叫她無法穿過之。
長衫老者將狐媚女子一切動作盡收眼底,暗自點頭,心中那帶回李家,將這女子作為侍奉他左右的貼身之人之意愈發堅定濃郁。
而且照此情況來看,他只需要直截了當的挑明意圖,便可。
仙師大人,為何...?
長衫老者撫須而笑,繁文縟節而已,無需多此一舉,實不相瞞,你這天生的狐媚之體,最是適合修煉雙修功法,早早與人結為道侶,于你修煉大有裨益,說不得別人山中枯坐百年修為也不過是如那涓涓細流,靠著日積月累一樣進展緩慢,時常還要開山鑿石,破除瓶頸,費時費力,可以你天賦,若是修行雙修功法,不說一日千里,可至少修為精進的速度也如江河奔騰,毫無瓶頸阻隔。
狐媚女子豈能聽不出雙修為何意?
長衫老者見狐媚女子陷入沉思,趕忙趁熱打鐵,先前在天上,老夫路過此地之時,在瞧見姑娘的一瞬對姑娘當真是一見鐘情。而且極為巧合的是,老夫碰巧還知曉一門可叫人修為一日千里,日后成就不可限量的雙修法門,與之姑娘更加是相輔相成,與之老夫一樣是如虎添翼,此間法門是老夫年輕闖蕩江湖時偶然所得,一直尋不到與老夫身份相匹配的合適人選,在老夫心中,可一直都是一樁莫大憾事,不怕姑娘笑話,老夫這便坦言之,姑娘便是老夫尋找了半生之久的造化之人,叫老夫無論如何都要爭取上一番,于你于老夫而言,皆是好事一樁,所以姑娘可愿與老夫共結連理,一同踏行這世間山河,共譜人間華美樂章?
仙師大人...狐媚女子面露暗自驚喜和故作嬌羞狀,將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誘人之姿玩的爐火純青。
可事實上其心里卻是連連作嘔不止。
實在是這老頭子一身皮膚干枯如樹皮,而且年事甚高,盡管是那腳踏祥云的山上真神仙,可他放在狐媚女子眼中,卻也是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典范。
不談其一心之中盡皆是淫邪心意,單單是其身上外在表現,盡管有著一身神仙氣幫助遮掩天機,可其身體本身,明顯已經是一副氣數已盡,行將就木,壽元所剩無幾的模樣。
簡而言之,便是他日后若是沒有莫大機緣福澤從天而降,正正當當地砸中其頭上,能夠幫助他再續生理性命,或是助他僥幸破境,登入下一境界天地的大雅之堂,能夠受到天地福運的反哺,那么他此生修為便是止步于此,甚至連所剩壽命,都將會迅速被天地收回,越是到得后來,壽元流逝便越是快。
事實上。
狐媚女子心細如發,眼中有玲瓏,她所猜測雖然并不完全,可十之八九,大致方向,皆對。
狐媚女子自己也不知她這詭譎感官是從何而來,不過既然仙師大人說她是有修煉靈根的,那么想來這也是用有通靈之根之人的相互感應之理。
這長衫老者對她驚為天人是真,愿意贈予她一番無數世俗眾人欲求許久也都不可得的仙家福緣也是真,欲要與她結為道侶,共譜人間華美樂章一樣是真,可單單那份愛慕心切,卻是假。
原因無他,在這長衫老者看來,這狐媚女子便是那上天扔下并且正正當當砸中他頭頂的莫大機緣,能夠幫助他在所剩無幾的壽元之內,強行有機會再破一境,登上那元嬰的大雅之堂,進而受那天地反哺,倒時他說不定還會因此在此基礎上,福緣齊天,直接在這副破爛不堪的皮囊之下,褪去一身骯臟污濁,如破繭重生般,在破敗之中重生而來。
無異于是脫胎換骨,再返年輕之姿,天地福運傍身,屆時于他,便是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何至于再拘泥于桓庭國甚至只能在攀花小城這么個彈丸之地茍延殘喘?
甚至連那些早年間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都有機會和資格去想上一想,做上一做,比如說去追求那虛無縹緲,卻個頂個都震驚四方,成為一方霸主之位的天境境界!
春秋大夢任何人皆可做得,凡夫俗子可做得,山上這些一心求道,潛心搭建長生橋的煉氣士們一樣可做得。
這中間所緊緊圍繞的,可不就是那被山上無數煉氣士唯恐避之不及,被奉為是大忌的萬一之屬么?
故而這長衫老者心頭第一次地有些忐忑。
畢竟此事與他大道息息相關,故而對此不可強求之,不可強人所難,更不可就此打殺之,否則若是一個不慎,觸怒天道規則,降下責罰,那于他而言,豈不是好好地一樁福緣臨頭,到頭來反而成了引火上身?
不可謂不是那慘之又慘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甚至老者自己也做好了那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心理準備。
但這狐媚女子明顯也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對于修士結為道侶,雙修一事,也看得極開,最重要的是,那王劍來貴為桓庭國江湖劍圣,其一身修為也不過是四境巔峰的武人,說到底還是在泥潭之中摸爬滾打的凡人一個罷了,他如何能如這位神仙老者一般,腳踏祥云,御風遠游的?
自然不能。
況且世人熟知的定律,世間武人,修身煉氣,凝練一口聚而不散的內家真氣,雖然修到最終,到得最高處那第九境的止境大宗師之境,比之那些山上神仙,實力也會來的絲毫不差,甚至猶有過之。
甚至還號稱能夠以凡人之軀,比肩神仙。
莫大殊榮。
可這為人在世,最為根本的光陰壽元,從生到死,不過數百載的年歲光景,這一點與這些山上神仙,專心練氣,一心搭建修繕長生橋一生壽元動輒便是千年之久的煉氣士們,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可能數百載過后,世間風云變幻,換了人間無數,那些武人止境大宗師們早都化為了一方塵土,隨風遠去,或是歸落于塵埃之中,可那些山上仙人,卻仍是可以坐在仙家福地之中,坐看這些人間光陰長河慢慢流逝,再從其中感悟道理繁多,再穩固后世之人。
這是何等風光之舉?
所以狐媚女子對此早早便是心神往之,只是苦于生來數十載,加之自己生長之地還是桓庭國這么個真正高明的武人都不多見的小泥塘江湖,對于那些真正的山上神仙,莫說有幸遇見,便是那些市井巷弄之中的說書先生們,所說的一些神奇萬分,玄而又玄的神仙事,大都還是編撰而來,并未是世間那些有著確切出處的實事之屬。
現在這狐媚女子在自己面前瞧見了活生生的老神仙,雖然對于獻出自己還是有些心有芥蒂,可一想到可以搭建自身長生橋,可以同那光陰長河并駕齊驅,長命百歲還多的機會就在自己眼前,那些無異于是小瑕疵般的芥蒂之意,便直接消散掉無影無蹤了去。
于是狐媚女子還是向這長衫老者先施了個風情萬種的萬福,接著故意伸手捋了捋耳畔的發絲,動作妖嬈至極,這才聲音酥軟若無骨道:回稟仙師大人,仙師大人愿意垂青于小女子,自然是小女幾世修來的莫大福分,小女豈敢有不從之理?只是小女有一事相求,不知仙師大人...
話已至此,事情便成了。
至于要求有幾個,都無妨。
一個凡俗女子,哪怕是要做一做那人間第一位女帝王,想要嘗嘗統御千百萬人是何種快意之感,哪怕是想要天上星月,他也一樣可以為其實現之,并非難事。
至于人間凡俗之輩會不會因此死傷無數,動亂不堪,于他們這些已是山中人的求道仙人而言,又有何妨?
長衫老者在聽聞狐媚女子的回答之言后,自然也心寬極多,連之前自家唯一一位有望躋身金丹境的管家突然暴斃于追殺齊家余孽途中,所郁積下的憤怒氣焰,也由此消散了不少。
何況對于這狐媚女子所提要求,他這么個活了大半輩子,又精于世故的老人精,如何不知?
無非便是殺上幾個令她不快,胸中有怨氣積郁的人罷了,又有何難?
在此地,以他如今修為之高,又有何人殺不得?
更何況,他今日來此,本就受了桓庭國皇帝所托,欲叫他將桓庭國這座江湖上的兩位天下第一最好收入糜下,為國所用,如若不得,那也不能任其再在江湖上逍遙法外,繼續再掀起許多血腥戰事,江湖上的拉幫結派,因為有他們二人存在,都將他們二人奉若心中榜樣,對于朝廷的敬畏之心反而因此淡漠極多,而且近日越來越不受朝廷管制,現在導致桓庭國上下,山林悍匪眾多,尋常百姓們常有被打家劫舍的事件發生。
不可謂不是人心惶惶。
而且地方縣令或是郡守都曾數次帶兵圍剿之,可這些地方江湖悍匪,仰仗著地利之利,常常使得前去圍剿的官兵無功而返,甚至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數次之后,便是桓庭國朝廷都有些吃不消。
所以桓庭國桓氏皇帝此次下令,破格將他攀花城李禮榮升為國之棟梁,引領桓庭國一國習武之風,并賦予他這位李家老祖莫大權力,只為了收編這兩位天下第一或是讓他們再也無法有聲音傳出江湖之上。
事實上在接到如此圣旨命令之時,長衫老者仍是對此嗤之以鼻,說什么皇帝賜封國之棟梁,實際上還不是看他李禮修為終有突破,生怕他以一人頂尖戰力獨抗桓庭國朝堂上下謀反之,然后他李禮將當今桓氏皇帝推翻斬殺,自己去坐那皇帝龍椅?
至于那兩位因他突破之后便比較倒霉的江湖豪俠,說什么再也無法有聲音傳出江湖之上,不就是打著能招便招,不能便殺的內涵想法?
對于朝廷這些謀劃和官宦之理,老道人實際上最是看之不起。
只是奈何自家李家,家風渙散,家族之人大都隨風搖曳,都是些志大才疏的庸才之輩,仗著自己這位老祖尚還在世,仗著他當年打下來的江山一座,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只是他這棵樹實在是太大了點,結果家族下邊那些乘涼之人,連萌陰都無需出,便可以作威作福,欺凌霸世。
對此李家老祖這位老道早早便看開了,既然不愿見,那他便自己將自己關起來,眼不見心不煩嘛。
說不定他這一閉關,老天爺看他李家氣運還未消,就再為他李家降下百年福運,讓他破了這筑基之境,真正踏上修仙路。
屆時莫說李家家風日下,氣運將到頭,便是李家之將傾之時,他也能力挽狂瀾于傾倒,然后再為他李家再續至少百年香火鼎盛。
還別說,他這一手退無可退的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還真讓他給賭對了。
在他壽元即將耗盡,他差點便破罐子破摔,任憑家族被那齊家百般欺凌,差點就讓人家蠶食殆盡崩壞之時,他還真就突破了,從第四境的筑基之境,真真正正的突破成為了那山上人的大元金丹修士。
只可惜,他這么個孤注一擲的金丹境,與那強行一點一滴地耗費盡自己的精氣神,爬上那龍門是同樣的道理,到了金丹境,便是他此生修道之路盡頭了。
只是更加讓他惱火不休,可又無可奈何的是,他李家在他破境之前,當真已經到了那風燭殘年的境地,同他這老不死的歲數或者說所剩年歲已經差之不多,最多算是個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茍延殘喘罷了。
所以實屬是只有他一人將之撐起,除他之外,李家再無拿得出手的頂梁柱。
所以這才有了李家老祖明明有著推翻桓庭國皇朝的頂尖實力,可他并未如此做,反而還應了當今圣上的詔書,甘愿為當今皇帝鞍前馬后的當槍使。
所為之事,不還是為了自家家族晚輩,能夠再續香火百年,再昌盛上一代王朝么?
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不過此次說來也巧合,據說那個將跟了自己近百年的老管家給殺了的少年,如今也在那座驛站之中,這倒是省下了他許多再找尋人的功夫,直接一網打盡,恩怨全了,之后便是回京面圣,再等著當今圣上為他李家一家降下福運百年,他便知足了。
這次百年再過,他李家若是還是那付不起的爛泥,那也怨不得誰,氣數已盡罷了。
長衫老者伸出手臂,示意那名為夏姬的狐媚女子挽住。
狐媚女子抽出一下,羞怯難當,卻仍是不忘欲拒還迎地湊身向前,挽住手臂。
長衫老者哈哈一笑,伸出另外一只手來輕輕撫弄了幾下狐媚女子的嬌艷臉蛋,日后莫要再以仙師大人相稱,老夫姓李,單名一個禮儀的禮字,道號浮云,以后可以道號相稱,也可將老夫稱作為真人,當然若是娘子不礙于矜持,直接稱呼老夫為夫君,自當是最好不過。
狐媚女子強忍著胸中作嘔之意,將自己的頭埋得低低的,聲音當這是細若蚊吟般,喃昵了聲,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