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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來山前主人家,主人代客送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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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男一女。
男子抱劍,女子擁著男子手臂相偎。
跛腳少年似乎一直在后廚門簾子后邊注意這前邊動靜,小心翼翼,一次不曾挪開步伐跟眼眸,在瞧見門口突然出現之人時,則再也無法做那縮頭烏龜,選擇視而不見,只得硬著頭皮出來迎客。
途徑驛站正堂之時,仍是一副戰戰兢兢,低頭跛腳快步走過,不敢多看一眼的拘謹模樣。
這是這一次所來之人似乎不大像是之前這些人的同道中人,那抱劍男子一身氣息敞亮非常,即便是身后反照著明亮月光,還有天上忽明忽暗的暗夜星辰作伴,仍是給這跛腳少年一種黑夜之時,此處人間有白晝的反常之感,便是好似一直提著心吊著膽的他,在見到這人之后,便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不再害怕。
天下君子,立身正人,便是此理,亦是此禮。
只可惜君子難做,能做一日,難保一世。
所以暫時不明真相為何,況且也因他目光短淺,受制于認知尚還不算淵的跛腳少年面露驚喜,因為這一男一女之中的那位華貴男子,在他看來,很像他之前在看書之時,所遇到的那種被書上記載的被世人飽受美譽的君子劍仙。
是有一身浩然正氣,自若而發。
只見這男子懷中抱劍,劍身劍柄一氣呵成,宛若靈物青竹一柄,一襲白衣飄飄,有無風自動,在各個衣角之處,還鑲嵌了極多紋路金邊,單單瞧著便是華貴至極,氣度非凡。
一頭黑發以君子禮冠的樣式束起,頭頂之上還有一枚玉簪,上面寫了幾個蠅頭小子,只是跛腳少年同這男子相隔太遠,自身又并非那些能夠登高望遠的山上修行中人,所以看不太清。
在這位君子劍仙身旁,還跟著一位長相華美,卻隱隱有種極擅勾人魂魄的狐媚之感的年輕女子,女子一身素裙,臉上無妝容,卻偏偏有種濃妝艷抹的妖嬈之感。
大體上便是氣質使然。
這位君子劍仙在進來之時,瞧見驛站之內的詭譎景象,微微皺眉,這股風肅蕭殺之氣,于他這位桓庭國劍圣而言,自然感官清晰,無異于是那感同身受之感,只是在轉頭瞧見那年輕掌柜時,這些不適感官直接便讓他一帶而過,仿佛從未感覺出來過。
之后他先是眼睛一亮,面帶笑意,接著笑容愈盛,開口笑道:哈哈,老弟你倒是過的舒坦,在這么個山澗之中,背靠青山,門前綠水,前有朝陽,后落夕陽余暉,比我這整日待在深山老林中,不諳世事的隱居人還要來的寫意愜意,偶爾無聊了,開門迎客,與八方來客暢談一番,再有美酒相伴,彼此皆是甚歡,好,好啊,真是羨煞老哥我了。
那位渾身都散發著狐媚之意的漂亮女子輕輕挽住君子劍仙的手臂,自己被這位君子劍仙這有些酸溜溜的艷羨之語逗弄的笑意盎然,掩嘴附和道:王哥,這里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靈氣撲鼻,真是好一副世外桃源之相,奴家才一進來,就喜歡上這了,不如我們也在這住下,不回那整日都有灼陽暴曬,罡風侵襲的山上了可好?
那君子劍仙卻是笑著搖了搖頭,與我老弟搶生意之事,可做不得,豈非君子所為之事,所以此事不許再提。
狐媚女子猶覺自己被掃了興致,而且不僅如此,她還有種在如此之多的螻蟻中間,自己竟然被如此數落,實屬是被落了天大面子的丟人行徑。
可婦道人家,出門在外,自然要恪守規矩禮儀,不可撒潑打諢,只不過一些略表其心中不依的撒嬌行徑,于她而言倒是可來幾次,況且這種事,對于她來說,不是那信手拈來又是如何?
于是這狐媚女子故意將自己身體欺身向前,雙臂收攏,將自己整個身體故意貼近自家夫君身上,那模樣便是好似恨不得將其按進自己的身體之中,與自己融為一體,接著她故作姿態,故作泫然欲泣的嬌柔模樣,低垂眼簾,可憐兮兮道:王哥,奴家終日與你待在那四處皆有罡風侵襲的山巒之地,時日短了那還好,可若是終日置之,只怕奴家到時都要未老先衰,一身皮膚干癟巴巴,到時候只怕都要王哥笑話奴家了...
聲音酥軟,柔弱無骨,只怕便是一位不懂男女情事,更加不會憐香惜玉,只知終日與刀劍廝殺作伴的木訥漢子過來此地,聽聞此言之后,都會立即心軟如流水,全化了,對其所提這些當真是算不得要求的要求,百依百順。
可這位明顯是飽嘗風月,對于女子情愛知之甚多,更懂得如何憐香惜玉的溫柔抱劍男子,反而連理都不理睬這女子對他故意撒嬌,反倒是抬頭笑意盎然地瞧著桌邊的年輕掌柜,正式打招呼道:俞盛老弟,三年未見,可別來無恙啊?
這時他才瞧見那直挺挺倒在地上的魁梧漢子還有他身邊那柄寬背大刀,笑意更濃,你的身手還是這般干凈利落。
愈盛善使拳,一身云罡步和寸勁拳法,使得出神入化。
尤其是寸勁拳法,常常使得受了拳法之人,無論死活,皆是半點外傷沒有,但勁頭向內,將一身五臟六腑全部震碎成為爛泥,有些依靠著走些旁門左道的江湖中人,有數次想要皆以被其所打殺的尸體,窺見其中端倪,只可惜每次撥開死人皮囊之后,所見之物,卻皆是一灘黃白相間的肉泥,在體內隨意流動,哪里還有半點內臟完好無損之時的各色模樣。
此間拳法厲害之處,便在于此,拳法之精妙,全在那隔山打牛這四字真意,從不打人外在,而是依托著外在皮囊之堅韌,將自己所打入其體內的勁頭,層層遞進,外在防御越是堅韌非常,那其傳遞至內的力道便越是強橫無匹。
所謂遇強則強,便是如此道理。
便是他這位桓庭國劍圣,對其一雙拳頭,都要忌憚三分,這也是為何明明他要技高一籌,卻仍是同這位年輕掌柜在桓庭國江湖上并稱天下第一的原因所在。
年輕掌柜臉上卻掛著極為勉強的笑意,一身充沛拳意,此刻竟是如同洪水遇那堅固牢牢的莫大水壩,是縱然有著千萬威勢,可依然被堵住不前,便是連說話之音,都顯得沒有半分生氣,是好久不見,王兄。
然后悵然道:沒想到當年笑言的三年之約,最后之約,竟是如此含義。
抱劍男子目露疑惑,俞盛老弟,此話作何解?不如讓你老家師傅燒上幾道小菜,你我兄弟二人小酌幾杯,你與我慢慢道來?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困難之處,直說便是,我王劍來定然不會當做視而不見,兄弟之事,自然是我這做老哥的分內事。
年輕掌柜苦笑搖頭,并未答話。
難道他要說一切皆因這里所坐的一位黑衣少女?
還是因為那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他對自己這位至交老友自當是知根知底,所以更加知道今日之事,已經不是他們這些高手可以左右一二的了。
這時跛腳少年三步并作兩步地便走上前去,欲要將這位認識自家掌柜,自身氣度也不凡,至少在他看來是這里唯一一個有著正人君子之色的大劍仙給引至樓上落座。
但年輕掌柜卻直接向那跛腳少年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內里之意更是表現明顯,此時之后,縱然有萬般事,皆無需他再插手。
這位氣度不凡的抱劍男子被自己的好友這番話以及這番明顯是對他要閉門謝客的動作給弄得一頭霧水,但也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極為嚴重的原因,一個連他這位至交好友,實力并不在他之下的拳罡俞盛都處理不了的莫大劫難。
于是這次這抱劍男子再出聲詢問時,聲音已經一反常態的極為正色起來,怎么回事?俞盛?
在詢問出聲的同時,他的眼神已經向這驛站廳堂四處瞧去,這次仔細觀察之下,駭然發現,此地所坐之人,除開那位背對著自己,年歲也不算大,肩上立著一只鳥的少年,其余四人,竟是個個實力不俗,甚至皆不在他之下。
都是一旦出手,便是他都要是一副生死未卜的局面所在。
桓庭國的小地方什么時候云集了如此之多的高手了?
只是這次年輕掌柜還未答話。
一直低著頭的毒仙子卻抬起頭來,先朗聲開口道:桓庭國江湖之上被譽為天下第一之一的拳罡俞盛,原來同劍圣王劍來是至交好友?那是不是說當年冠絕桓庭國江湖之上的那場天下第一之爭,只是你們兩個隨手打了場過家家,或者又在哪個角落喝酒吃肉,然后笑看世人不知深淺。到得最后,隨口散播出一個平手的結果,也算是對得起世人了?
那抱劍男子,或者現在叫王劍來更為合適,在聞言之后,周身隱隱有奔騰殺意匯聚,他雙眼微瞇,越過少年瞧著那位已經抬頭看向他的那位黑衣女子。
這一刻。
王劍來卻忽然眼睛一亮,殺機盡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