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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虹劃天過,大好頭顱沖天起。
......
養蟲人孤注一擲,引動心間暴戾,談不及生死,向付南沖去。
我殺了你!
便是連他身后藥千道焦急怒吼下,疾言厲色,憂心并顯的回來!,也都充耳不聞。
在這一刻,養蟲人那漆黑如墨,深邃無底的眼中,除了對付南的那些赤裸裸仇恨以外,已是再剩不下了別的什么東西。
有時候看似殺人不過頭點地,看似僅僅是一道白虹劃天過,大好頭顱沖天起的戲碼,但哀莫大于心死。
遞劍出易,挽人心難。
養蟲人便是此間最為美好的例子。
他與鬼頭之間,時常瞧著是針鋒相對,臭味不投,相看兩相厭,但藥谷同宗,師出同門,有時候表象如何,并非便可以對某些事蓋棺定論。
畢竟誰又能知道心里邊到底是作何感想?
在此時。
那些黑炙,便是那些仍被付南的純凈劍氣給糾纏不休,不能進,更加不能退的黑炙蟲群,實際上本來黑炙蟲群已是有了想要避其鋒芒,游離于戰場之外,然后伺機而動之意。
但在養蟲人瞧見鬼頭軟軟倒地,突然變了臉色,一身暴戾瘋狂而起,對付南恨意灼灼之下,連帶著這些與他心意相通的黑炙,也都一起烈化了心智。
殺意若奔雷閃電。
此時若是有誰,去深入細微地查探這些黑炙蟲群,便一定會發現,無論大小,無論修為有高低,總之在所有的黑炙此時那漆黑復眼中,竟滿滿都是猩紅之芒。
這些烈化下的黑炙,也不知是被養蟲人到底下了一道怎樣殘酷的命令,此時竟然開始不計生死,不計損耗地瘋狂吞噬那些本就已經被磨損的七七八八的殘破純凈劍氣。
咔嚓聲,還有黑炙臨死前的細微哀鳴,此起彼伏。
但凡死掉的黑炙無一不被那些純凈劍氣給絞成了粉碎,即便是有些身體還算完整,但靈智已經被絞殺殆盡的,也一定會被其他黑炙一擁而上,然后不過幾口吞吃下肚。
不過是片刻之間。
那些黑炙便又付出了近十分之一數量的性命,足可見那些純粹劍意劍氣到底是有多可怖了。
但好在,那些純凈劍氣,也終于是被吞剩下的黑炙吃了個干干凈凈。
半點都不剩下。
速度不可謂不快。
而此刻原本該是立即出劍,將這些詭譎一幕徹底扼殺在萌芽階段,才是上策的付南,竟然低著頭,對這些選擇了視而不見。
誰都不曾知曉他是在想些如何。
便是連養蟲人那些幾近凝成實質,直沖他而去的仇恨,竟也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自然,白玉劍將出,但未出。
下一刻,付南忽然間又抬起頭來,牙床輕咬,雙眼有些泛紅,他抬眼望去,默默瞧著斷界山上,眼瞅著便要追上那無異于是在偷渡天機的孫五行的少年,瞧著那少年一人一劍,哪怕此時已是完完全全的遍體鱗傷的模樣,也依舊絲毫不敢慢下速的模樣。
神色之中,復雜至極。
有感動,有不解,有落寞,也有些極多的羨慕。
便是連付南自己都不曾知曉,此時此刻的他,再想到那些關乎于大道存亡的重事之時,竟也會有如此心白如雪的模樣。
一如人間二月天。
此時那些終于是將所有劍氣劍意吞噬了干干凈凈的黑炙,并未向付南繼續沖過來,行那蟲群齊上的蟲海戰術。而是折返回去,再度飛回到養蟲人身邊。
在養蟲人面前,懸立而停。
養蟲人的身形不過向付南前沖到一半,忽然就直直停下,不再前進。
藥千道三人才想松口氣,琢磨養蟲人是不是突然頓悟,知曉這樣慌慌張張地上去拼命定然不會有好結果。
下一瞬,便齊齊面色大變。
只見養蟲人,站定之后,沒有如藥千道三人預期那樣折返回去,而是將他自己手中的木杖直直矗立在他面前地上。
至于他自己則開始雙手掐訣,然后其整個身體,則開始極為可怖的不規則鼓脹和收縮,整個人便是像那一會充氣,一會放氣的皮球一般,一會變大若球,一會干癟如干尸。
更加使人匪夷所思的是,在養蟲人身體開始詭譎鼓脹收縮之時,竟是從他的身體之中包括他面前的那同他身體一同開始鼓脹收縮不休的木杖之中,傳出一種極為詭譎,容易引動人心的悠揚音律。
便是付南在聽到這些音律之時,在心中,都不禁會起殺機,甚至隨著音律深入,那些殺機漸匯聚,已是有了江河匯聚,而成大瀆之勢。
心有感觸的付南面色倏然一變,趕忙持一種劍爐立樁之形,固守心神。
將那些無異于污穢污濁,亂人心神的音律強行隔絕在外,并且小心剔除已是在心湖之上準備安營扎寨的殘兵余黨。
好在這音律效用似乎并非太過強絕。
他只要在意一些,并且及時穩固心神,那便對他影響不大。
至少還不至于被這些污穢音律引動心神,淪落為只知殺戮的殺戮機器。
但付南又有疑惑,疑惑養蟲人應該不會如此蠢,會直愣愣地使用這種一眼望盡的法子來對付他,畢竟如鬼頭那般一心修力之人,在人世間到底也是不多見。
很快付南便疑惑盡消。
只見在養蟲人身前集,結懸立而停的這些黑炙小蟲,在聽到這些音律之時,那些細小的復眼中,本就隱隱有殺機紅芒在閃動的它們,突然間紅芒大盛,甚至都不需要如何仔細地瞧,便是能夠發現之。
一些明顯體型要大些,修為實力也更高些的小蟲,復眼之中紅芒尤為盛。
隱隱有實質在閃動。
而在這些黑炙蟲群間,下一幕所發生之事,便是連付南這種見多識廣,心境穩固之人,都不禁有些頭皮發麻之感。
這些黑炙小蟲似乎是被那些音律給引動了心智之中潛藏著的暴虐殺意,在這一刻,竟是開始瘋狂向身邊同類,張嘴撕咬而去。
同類吞噬同類!
也難怪連付南都要頭皮發麻了。
若是在以前的付南看來,尚還不覺,但現在,在同小十一相處過一段時日后,再看來,在他眼中,同類相殘之事,卻是那般血腥殘酷。
至于這些黑炙蟲群為何會有如此揪人心神一幕發生,究其原因,顯然便是那些詭譎音律了。
黑炙小蟲。
名頭似乎其大,弊端極多。
皆是因為這些小蟲雖然極難飼養,并且論單體戰力皆不高,甚至究其終身,也不過是地境徘徊而已。
但這種小蟲最好的一點便是,繁殖極快,而且成長性極高,簡單想象一下,一只金丹境的黑炙小蟲可能并不算得如何,甚至可能真正在與敵人對敵之時,尤其是金丹境的小劍仙,也不過是幾劍事宜。
但若是幾百只,幾千只,甚至數萬只呢?
數萬只金丹境小蟲,不知疼痛,不計生死,鋪天蓋地而來時,哪怕是天境修為的大能修士,又有幾人擋得住?
所謂蟻多咬死象,不外如是。
單單是想想,便有種使人脊背發愣,毛骨悚然之感。
但蟲子畢竟只是蟲子,尤其是這種依托于數量取勝的小蟲,靈智自是不會高。
可不會像付南這般,能夠在發現不妥之時,自持定力,穩定心神。
他們的意識心靈,不過是還停留在吞噬進化的簡單層次而已。
自然。
這些音律對于黑炙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甚至猶有著一種將軍敕令,一錘定音之效。
而且這些黑炙小蟲到底是以吞噬而著稱,互相吞噬撕咬的速度極快,只在眨眼之間,便消失了近半數之多。
付南有心想要出劍。
因為,此時的黑炙之中,竟已是有了相當于人極境修為的小蟲。
可黑炙所剩數量,仍然多到數都數不過來。
他隱隱感覺到,這些黑炙突然開始相互吞噬,最終所會引動后果,對他威脅極大。
但讓他更加不解的是,早先在他所瞧見,有關于黑炙的史料記載之中,并未發現有哪一份史書上有記載,黑炙還可以互相吞噬同類,從而促進自身進化的法子。
但同樣也是在這一刻,藥谷所剩下的藥藤和白僵,包括藥千道,竟是同那養蟲人如出一轍,一樣地發了瘋般,開始瘋狂操縱那些已是沒了尖利倒刺,顏色也已經變回了綠色的藤蔓,護在養蟲人周身。
而藥千道周身所彌漫的那些灰白色霧氣,在這一刻也開始瘋狂向付南洶涌而去。
藥千道帶著哭腔,猙獰怒吼,死也要攔住他!
吃過一次悶虧,而且到現在都束手束腳,還沒好的付南,不得不撐起自身的護體真氣,小心應對。
那所剩下的十數柄飛劍,再次齊出。
但付南在每一劍上,都只是放了一絲識念心意而已,并未花費大力氣在上邊,畢竟付南的主要手段,仍是白玉。
只是此時若是仔細瞧去的話,這十數柄飛劍,在面對那些已是沒了堅硬強化下綠色藤蔓,其自己也是一副有心無力的頹然表現。
付南又將白玉祭出,然后任由白玉尋找機會去攻擊養蟲人。
但若是仔細瞧去的話,此時白玉的威勢,再沒有之前斬殺鬼頭時所擁有的那些霸絕威勢。
反而竟是有種后繼無力之感。
付南是在暗中匯聚真元氣息,暗中積蓄真元,想要一鼓作氣,將這些惱人的蒼蠅盡皆殺了。
只是這到底也是付南的無奈之舉。
但瞧見這一幕的藥千道,他心思何其敏銳,立即便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在這一刻,他心神大振,立即怒吼道:別放棄,別放棄啊,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蟲子,蟲子!別做傻事!
養蟲人充耳不聞。
藥千道氣得暗罵了一句粗話。
付南嘴角露出一抹無奈之意。
到底是被發現了。
藥千道的感官,不可謂不對。
因為藥千道的靈灰霧,確實讓付南中招了,當初付南一個大意之下,那些靈灰霧直接便如跗骨之蛆般,附著在他的真元之上,在付南嘗試這運轉真元之時,那時候便已是有著極為明顯的頓滯感。
而且隨著他的真元流速加快,那些靈灰霧所侵蝕的速度,竟然也會一同加快。
若是他不計后果地瘋狂運轉真元之下,那么最終所會早就的結果便是,他的一身真元之力,盡皆被那靈灰霧所同化,便是連其靈魂,都一樣會同他的真元一樣,變為那些靈灰霧成長所需的養料。
只是這種結果所需要的代價之大,當真是不亞于付南同一個同境修士,或是旗鼓相當的對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
他剛剛憑借識念,還有不計后果地運轉真元之下,強行一劍斬殺了鬼頭,便已是讓他中毒愈深,現在的他,想要再出剛剛那種威勢的劍意,倒是并非不可能,可到底是有了次數上的限制,最多也不過是五劍而已。
每一劍都容不得他馬虎,更容不得時機之上的浪費。
盡管看似是五劍,五人。
看似藥谷五人是皆可殺,但同樣的,殺了藥谷五人之后,他所受傷勢也便不允許他再繼續出劍了。
在這種地方,無法繼續出劍的后果,自然不是付南可以承受之。
這也是付南之前托大之下,所償到的惡果。
此時若說他不后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這數十把飛劍皆無建樹,在之后的對敵之中,已是無用的存在,付南索性便將這些飛劍全都召喚回來,然后盡皆收入方寸物中。
不再浪費此時對他彌足珍貴的真元和識念在這些飛劍身上。
就在此時。
只見養蟲人身前所有黑炙已是吞噬一空,然后在付南面前,竟是出現了一只足有兩個拳頭大小的巨型黑炙。
付南面色已經有些凝重之意。
因為此時在他面前的那只黑炙,竟已是有了那半步金丹樣的假丹境修為!
而養蟲人在這時,忽然其雙手又開始迅猛掐訣,隨即整個人不知是使用了何種秘法,修為竟然不計后果地蹭蹭一路暴漲。
暴漲至最后,一樣是有了那假丹境的修為。
便是只差一步,便是那傳聞之中的金丹之境。
付南隱隱間,那種不妙之感愈盛。
此時修為暴漲完畢的養蟲人忽然陰惻惻一笑,希望你能在小蟲的口中活下來,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養蟲人說到這,突然哈哈大笑,然后表情驟然轉陰,整個臉上都泛起一種猙獰又可怖至極的模樣,你敢殺鬼頭,你竟然敢殺鬼頭,傻大個,傻大個,他不過是一根筋而已,不過是啊!
養蟲人歇斯底里,我即使是死,即使再無轉世輪回之機,也一定要你死,要你死!你會死!你一定會死在小蟲的嘴里!成為小蟲真正晉級王蟲的養料!
養蟲人最后怒吼了一句,小蟲!進化!
藥千道急切大吼,不要!
他仍是在費盡心思地勸說道:蟲子,你放肆!你敢施展禁術?
養蟲人回過頭去,淚流滿面,少主,鬼頭死了啊!是死了!
藥千道死死咬著牙關,說不出話來。
鬼頭死了!
那個在隊伍中,時常同養蟲人吵架拌嘴,總是一副瞧不起養蟲人模樣的鬼頭,是死了,就在他們眼前,他們眼睜睜地瞧著,死了。
在養蟲人身前的那只巨大黑炙,猛然張開大嘴。
大嘴張開之時,憑空出現了一抹漆黑無比的漩渦模樣,那漩渦竟是比他整個身體還大。
然后一口便將養蟲人那未轉回來的腦袋,給吞沒進去,接著第二口,第三口,不過區區五口的功夫。
養蟲人,沒了。
然后那巨大黑炙身形竟是再度暴漲,甚至在其腹部直繞背后,竟是生出一絲,兩絲,一共五絲的金色絲線,甚至還有兩絲盡顯縈繞在其透明翅翼上,漂亮極了。
此時在養蟲人身后,藥谷僅剩下的藥千道,藥藤和白僵三人,瞧見這一幕之后,齊齊沉默了下。
養蟲人最后用自身身體當做祭祀養料,來喂養黑炙,實則是藥谷之中記載的一種極為歹毒的秘術。
此等秘法,便是在藥谷之內,也被列為是養蟲人一脈非絕境之下,不可施展的禁術之屬。
而原因在于,雖然此等秘法所制造而出的黑炙,有望突破自身限制,成為天境仙蟲,當然這也同其吞噬之人的實力有著莫大關聯。
但實際上,弊端極多。
以此等秘法所喂養,強行進化而來的黑炙,不可控的因素極多。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便是,被此等禁術秘法,所強行喂養而出的黑炙,會性情大變,而且會變成何種模樣,便是連藥谷自身之人,哪怕是經年同黑炙打交道的養蟲人一脈自身,也都不可得知。
這種事,只在傳聞之中有過些許記載,說如此強行喂養晉級之下的黑炙,所變化而出最大的一種可能便是,空有超強的實力,甚至天賦極高,能夠突破自身桎梏,以后修為再漲,沒有任何瓶頸可言,同樣也有了一絲成為天極境的仙蟲可能,但卻是心智不熟,靈智盡失。
簡而言之便是會變為一只只知吃食,殺戮和進化的蟲子,根本便是敵我不分。
歷史上甚至有過如此慘劇發生。
而且當時那只黑炙,也并未進化到仙蟲層次,不過是才進化到了王蟲之境,也便是那地境后期的巨型黑炙,在吞噬了當時那位養蟲人之后,出現的第一刻,竟是沒有幫助藥谷深陷絕境的其余弟子斬殺敵人,反而第一時間將藥谷弟子當做了食物養料,并且吞噬殆盡。
在那之后,才算是將當時所面敵人,真正當做了敵人。
最終當時所存的藥谷所有弟子包括藥谷所面對的敵人,盡皆被黑炙吞噬殆盡,什么都沒留下來。
不可謂不慘絕人寰。
而遠在對面,正瞧著這邊的付南,此刻驀然間瞪大了眼,滿眼的不敢置信之意,死死盯著那朝著他慢慢悠悠轉過身,然后饒有興趣地瞧著他的巨大黑炙,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付南的識念當中,此時這只足足有著一人頭顱大小的巨大黑炙,竟是穩穩當當地晉升到了金丹之境。
沒有雷劫的金丹境!
世間竟還存在此等秘法?
黑炙不過地是呆愣愣地瞧著付南一瞬,便猛然間揮動翅翼,向付南猛沖而去,速度之快,只在眨眼之間,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黑炙如此模樣,無異于是瞧見了世間無比美味,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口吞肚。
付南瞧著黑炙,面色猛然一變,然后匆忙間,隨手向前遙遙一指,看似一指隨意,但實際上哪怕黑炙的身形在肉眼中瞧不見,也在付南的識念之中無所遁形。
黑炙沒閃躲,不招搖,便是直直沖著付南沖去,在半空中,便大張開了它那巨大若漆黑漩渦般的大嘴。
而隨著付南隨手一指,白玉匆忙祭出,一樣的直沖黑炙而去。
緊接著在付南同那黑炙中間的半空中某處,在眾人根本瞧不見有黑炙身形之地,突兀地響起一聲尖銳至極地金鐵交鳴之音。
而在那聲金鐵交鳴之音閃過的地方,黑炙身形突兀出現。
在其頭頂之上,一道極細極小的黑甲碎裂的印痕,印在其上。
在印痕之內,隱隱有著漆黑如墨的血液流淌而出,最后跌落在地上,濺起一陣陣的白霧。
而被那血液燙過的血肉地面,則會變成一片焦黑之色。
奇怪的是,這只在半空中重新現出真身的巨型黑炙好似是被白玉這一下給撞的暈暈乎乎的,感知不到額頭破碎的疼痛,自身懸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眼神迷醉,差點就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為才晉升金丹境,讓這只巨型黑炙有些不大熟悉和適應這些突然暴漲下的真元實力。
瞧此一幕的付南頓時一樂,從這黑炙出現到現在,一直緊繃的身心,也終于是放下了心來,我當是什么厲害得不得了的妖魔鬼怪,原來是個繡花枕頭啊?
不可能!
藥千道驚聲驚吼。
便是連其旁邊的藥藤和白僵,也都是一臉呆滯,不敢置信。
他們引以為傲,甚至被列為宗中最高禁術之一的產物,竟然就是這么個丟人的玩意?
旁邊還有數十位修士在眼睜睜地看著呢,那以后要是從這出去了,再度回到了外面的人世間中,再行走江湖歷練之時,他藥谷該有多丟人啊?
連帶著身為藥谷弟子的他們,也都一定是再也直不起腰,抬不起頭來的境地。
所以原本已是抱著立即逃命跑路打算的剩余藥谷三人,此時齊齊頓下了準備后撤的腳步。
然后一齊呆呆地瞧著那只在兩方人中間正搖搖晃晃,還沒回過神來的黑炙。
藥千道下意識吞了一口口水,聲音不禁有些干澀,連他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大藤,白僵,我們,該怎么辦?
藥千道,明顯地已經失了分寸。
好在藥藤雖然面色蒼白,受傷頗重,倒也還沒失了分寸理智,也還知曉此時當做的重中之重,少主,再拼一下,我們藥谷的榮譽,不能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斷了!
可他這句話不過才說出口,其余三人甚至連點頭或者搖頭都還沒做,他們便瞧見讓他們三人齊齊心生絕望的一幕來。
只見一擊未果的白玉劍音清鳴一聲,然后其劍身在付南周身縈繞一圈,調轉劍尖方向,如同之前擊殺鬼頭那般,趁著黑炙尚還在眩暈狀態中,積蓄力量。
在力量積蓄完畢后,白玉便再一次若那離弦之箭,挾裹著快若閃電的風雷之勢,向懸在半空中仍是暈暈乎乎的巨型黑炙猛刺而去。
趁你病,要你命。
對于落井下石這種事,付南當真沒少干過,像當初在那霧靈澤的小洞天中,第一次瞧見的那只惡心蟲子,他就極為自然地殺了個回馬槍,再比如在他成就龍眼金丹之后,開始對那些闖進小洞天中,想要他和小十一性命,然后搶奪龍眼金丹的修士,秋后算賬,這不都是他實打實的經驗?
所以他現在再做起這種事來,自然是熟門熟路。
叮!
啾!
只聽得又是一聲尖銳至極的金鐵交鳴聲響和那黑炙凄慘哀鳴聲過后。
那只在半空之中仍舊是搖搖晃晃的巨型黑炙,整個額頭之處俱是破碎不堪的模樣,漆黑如墨的血液四濺而飛,因為巨大無比的沖擊力,其整個蟲身在這一刻已是再也保持不了懸在半空之中的平衡之屬。
只見那巨型黑炙直接被白玉給撞的倒飛了出去。
在半空中,猶還因為回過神來,感受到的劇烈疼痛而尖叫不斷,翻滾不休,便是如同一顆人頭大小的黑色皮球,越飛越遠。
最后在半空中灑下點點漆黑如墨的血滴,滴落在血肉地面上。
白霧四起。
白玉劍身上,劍氣凜然。
這個時候。
付南似是才想起來藥谷剩下三人般,這才抬起頭來,開始盯著剩余的藥谷三人,仔細打量。
而且他還邊打量邊看似隨意說道:說吧,想怎么死?
那輕描淡寫的模樣,哪里有半分如之前藥千道驚聲所言的那種強弩之末的模樣?
而在付南對面,還剩下三人的藥谷子弟,在這一刻,驚駭更甚。
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明白,尤其是藥千道,最是不明白為何此時的付南竟然還會有如此強絕的威勢?
甚至強橫到,讓他們三人連反抗的心思都再也生不出來。
藥千道很想再驚吼一聲,這不可能!之類的言語,但此時他卻說不出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此時藥千道心中唯有苦澀難當,也夾雜著極濃的后悔之意。
若是當初他不貪心,若是只進行在進入永絡雷澤之初,便被師門長輩所定好的任務目標,若是...
可惜了。
人世間哪有那么多若是讓他去后悔難當的?
不過這也算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說是人力終有窮盡時的典范了。
便是有黑炙做查探,黑炙也斷然進不去菩提前輩所設下的小洞天。
所以自然更加想象不到,付南在成就了龍眼金丹之后,還有過靈草山谷這么一場奇遇,甚至這場奇遇所遇機緣之豐厚,半點不比他這龍眼金丹小上多少。
但此時,藥千道心思連動之下,所想最多,仍是無數個逃命的法子,可他最終發現,想要活下去,就只有那唯一的一個而已。
藥谷三人互相交換眼神。
隨即三人想也不想,便轉身向后逃去。
速度之快,哪有半分俱是身受重傷的模樣。
至于為何是轉身向后而逃,則是因為他們是準備逃到那被撞飛后翻滾極遠的黑炙身邊去,他們比誰都清楚明白,此時此刻,若是能讓那只吃了養蟲人之后,成功晉級金丹境的蠢蟲子盡快熟悉暴漲之下的實力,然后盡快幫助他們對抗此刻若殺神一般的付南,那他們三個便尚還有著一分活命的勝算,畢竟金丹對金丹,哪怕付南是那種實力比較強絕的金丹境,也依然敵不過他們數人聯手。
不然少了鬼頭和養蟲人的他們,藥谷那唯一的一種對抗金丹境的合擊秘法無法再施展,那么他們再面對付南時,定然是半點勝算都不剩下。
在藥谷三人一瞬遠遁的瞬間,一直都是抱著玩樂心態,卻是差點便在陰溝里翻船的付南,臉上帶著濃郁至極的殺氣,在同藥谷五人對戰到現在,第一次,向前動了身形。
只見付南驟然間,身形消失,他向著藥谷僅剩下的三人奔逃方向猛追而去。
至于白玉,自然是早早便知主人心意,以挾裹著風雷之勢,直接越過付南頭頂,向藥谷五人追殺去。
藥谷剩下三人實際上逃命的本事并不算少,速度也真是快,若是此時孫五行能夠有心思注意到這里的話,則一定能夠發現,那藥千道所奔行逃命時的速度,半點不比他慢多少,尤其是那些灰白色霧氣,像是無風起浪般,在推著藥千道走!甚至隱隱約約間,竟是比他這個極為擅長速度的修士還要快!
但其身形速度哪怕再快,依然無法快得過白玉的速度。
飛劍白玉,本就極為擅長速度,也更加鋒利些,至于劍身強度和硬度,反而要低上不少。
藥谷三人逃命時,分為階梯狀,而逃命奔行在所有人最后的,正是那位周身全都纏滿了綠色藤蔓的藥藤。
只可惜此時藥藤周身那些綠色藤蔓全都軟趴趴地趴在藥藤身上,再沒了之前那種生機勃勃,靈巧靈動的模樣。
很顯然。
藥藤身上的藤蔓本身并非是如何厲害的法寶,或者說靈物。
其那些源源不斷的再生能力和堅若磐石的堅硬能力,甚至包括其上面那些猙獰尖刺,則全都仰仗著鬼頭和白僵的能力。
而藥谷秘法,則正是使得兩人的特性能力,能夠使得藥藤所用。
也正因為此,這才有了那灰白色和尖刺叢生的藤蔓牢籠出現。
只是這次,鬼頭已死,便是連白僵也因為重傷頗深而再無瑕顧及這些秘法之流,所以沒了鬼頭和白僵的術法加持,其硬度和再生能力,立即便被打回了原形。
簡而言之,此時的他,哪里是能夠同付南這位金丹境劍仙所能抗衡的存在?
所以哪怕在藥藤身后,因為劍氣近而害怕至極,所以正源源不絕地生長而出無數的碧綠色藤蔓,里里外外,層層疊疊,便是三層右三層。
可都沒有用,哪怕半點阻攔都做不到。
白玉依舊一一穿透而過。
在穿透時,劍氣縱橫,那些綠色藤蔓盡皆被一分為二,甚至連著根的那一端,也再沒有繼續向上生長的能力。
仔細瞧去,那些平整至極的切口之上,正有著數道劍氣殘留。
而這一次的白玉,哪怕是沒有再將天地靈氣當做發射強弓,行那蓄力之事,也一樣再沒了之前那種才不過穿透數道便已是力竭之相的模樣。
速度之快,便是連白玉真身,都瞧不清楚。
最終白玉在將其大好頭顱,直接帶起翻飛而去后,去勢猶不停,直接到了藥千道背后之身時。
異變突生。
只見藥千道不知為何,整個人在這一刻竟然憑空消失了去,然后在其剛剛存在過的地方,憑空出現了一片靈灰霧。
靈灰霧自然是沒有任何阻擋白玉的能力。
而且,那些靈灰霧在白玉劃過之時,還被劃出一道長長的透明通道,便是如同蛟龍入海,身軀搖曳所出的一條水路痕跡。
在那片白霧中間,明明瞧不見藥千道身形,卻仍能聽得到他的一聲被重創之后的慘叫。
然后白玉去勢不減,在半空中直接以一個九十度的轉彎折返,便出現在了白僵側身。
其所瞄準,并且即將劃過的位置,好巧不巧,正好是白僵那干枯若樹皮的喉嚨處。
這一下若是斬實了,那顯然又是一顆大好頭顱,沖天而起的壯麗景象。
但下一刻,付南目瞪口呆。
只見在白玉劃過的一瞬,白僵那本還若干枯樹枝的身體,不知為何,在這一刻竟是化為了一條細線,瞧著很像是一灘正在直立奔行逃命的軟泥一般,在其臉上,便是連最為基本的人類模樣,都保持不下。
而白玉直接在其身體之中,穿透而過。
然后在其身體之上以劍氣炸碎時的狂暴威勢而留下了一個差不多有著頭顱大小的巨大圓洞。
白僵那已是如一灘泥般的身體,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頭顱,仍是能瘋狂慘嚎。
第一次出聲的白僵,其聲音當真是如那尖銳磨牙的鋸木之音,便是讓遠遠跟在后面的付南,都忍不住體內有著一陣陣地翻江倒海之感。
難受至極。
他還在想著,若是這聲音再長些,再大些,肯定要比養蟲人那奇怪的攝人心神的音律,更加具有威脅性。
付南揉了揉有些難過的耳朵,嘟囔道:果然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
可出奇的是,白僵之身除開那依然有著劍氣所留的巨大圓洞,因為劍氣環繞,而在抑制愈合,還有他不是慘嚎出聲,顯然是疼痛難耐之外,白僵整個人竟是如同沒事人一般,該繼續向前奔行逃命,還是繼續奔行逃命,便是連速度都不曾慢上半分。
更加詭譎的是,在他旁邊,還有一片中間被直直劃出一道巨大痕跡的白霧,一樣在同白僵一般,奔行逃命。
接著化為一片白霧的藥千道再度重現真身,只是此時的藥千道捂著他胸口的位置,腳步踉蹌,面色蒼白,顯然是一副身受重傷的模樣。
追在后面的付南,在瞧見這一幕后,此刻終于是恍然,想通了當初為何他那一劍并未將其直接擊殺,反而只是令其身受重傷了。
想來這便是他最為珍貴隱秘的保命手段了。
但此時他瞧著藥千道如此模樣,便是連藥千道身旁的白僵一樣好不到哪去,付南心中大定,藥千道,白僵?他才不過說出兩個名字,就不由嘀咕道:還有養蟲人,鬼頭,還有那個叫什么藤的?怎么藥谷這些人,連名字都這么別扭惡心的?
于是便是連下邊的話,付南也沒了心思再說下去,隨手一揚,白玉再度直追斬去。
第四劍。
在這一刻,千鈞一發間,只見白僵竟然猛然一把將藥千道推開,然后急切吼道:少主,用最后的...
話音還未落,還未完,白玉便已經穿其頭而過,然后那猛烈的劍氣將白僵直接炸成了無數血霧。
藥谷五人,已是沒了四個。
哪怕藥千道瞪得眼睛睚眥欲裂,可此時道心被付南那劍氣所沖擊下,幾近崩潰的他,仍是連反抗的心思都生之不出。
在這一刻,他從懷中顫顫巍巍地摸出一張差不多只有一個巴掌大小的金黃色符箓。
早早見過這種符箓的付南,面露出一絲無奈,極為干脆地直接就停下了身形,順便一招手,將白玉召了回來。
然后他便瞧見藥千道整個人都憑空消失了去。
與之之前在靈草山谷時,包括付南在追殺那條巨大的蛟龍之屬時,情況當真幾近是如出一轍。
再度折返回來的白玉,帶著輕微的劍鳴聲,那模樣,那意思似乎是在對付南傾訴著它兩次無功而返的愧疚和不滿。
付南一瞪眼,不滿道:還有臉叫!
白玉一下子低了一個身位,那模樣像極了是在委屈至極地向付南低頭認錯。
付南一下被氣笑,你還有臉委屈了?符箓了不起?
白玉更是干脆,直接一個揚身,跑到付南身后待著去了。
是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靈動著呢。
只是它所沒瞧見的是,在它繞到付南背后之時,付南卻是滿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