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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奇異景妖氣盛,幾多風雨俱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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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頭火蟒身后,巨大黑蟒緩緩揚起那殘破不堪的身形。
巨大黑蟒還活著。
只見其半條蟒身都是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模樣,渾身金色紋路消散大半,便是連那條由尾部生出,穿過腹部直到頭頂的金色絲線,此刻也如塵封多年,暗淡無光。滴滴如同人頭顱大小的猩紅血滴滴落在地,濺起一灘染血的泥濘,最終混雜在泥漿里,暗紅色一片,地面上很快便血流成河。
巨大黑蟒張了張嘴,像是想說什么,但沒力氣說出口模樣。
立于年輕道人左邊的那頭火蟒,本還虎視眈眈地監視著年輕道人,此時突然消失不見。
年輕道人身邊刮過一陣颶風,將他衣袂吹得獵獵作響,眼睛整個都吹的瞇起來,看不清面前景象。
待得颶風過后,便在年輕道人身前出現了一個年歲約摸也就八九歲,臉蛋上紅撲撲的,穿著大紅棉襖的小姑娘,頭上扎著一根蜈蚣辮。
若是不瞧那猩紅色的豎瞳眼眸,很像是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可愛著呢。
小姑娘面露無奈,紅唇微動,不知是在念叨些什么。
只見她隨手一翻,手中忽然多了兩顆灰不溜秋的橢圓形小石頭,很像是溪流被沖上岸邊的鵝卵石,只是色澤要差上許多。
此時她轉過身去,瞧著仍是無精打采,一臉悔不當初的巨大黑蟒,向其隨手一拋,同時喊道:李負!別裝死了,你瞅你那點出息,回頭我們回去,一起再幫你同老族長要上一個不就行了?...你不吃,我們可吃了啊。
蜈蚣辮小姑娘在說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伸手指了指年輕道人。
年輕道人嚇得魂飛魄散。
名為李負的巨大黑蟒一口將那兩顆對他來同凡間螻蟻差不了多少的小石頭,咬在嘴中,但奇怪的是,其嘴中竟是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響,聲大如雷鳴。
最后吞下肚去。
隨即便見那血肉模糊的蟒身之上,那些金色紋路竟然開始慢慢散發出光亮,越來越盛,最后變成熠熠生輝的奇幻景象,頗有一分修佛之妖,佛光閃閃之感。
而那些或是破碎,或是干脆直接消失了的金色紋路,也開始緩緩修復和重新生長。
似是真氣過盛,隨后那從那腹部位置開始出現一圈一圈漸漸放大的火紅色漣漪,向上下游動而去,所過之處,那些血肉模糊,猙獰可怖的傷口,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巨大黑蟒滿臉享受,便是偶爾因為新生長出肉給疼的不行,也依舊覺得這種美妙滋味真是妙不可言。
瞧見這一幕的年輕道人,目瞪口呆,震驚莫名,連害怕都顧不得,伸手指著那仍在嘀嘀咕咕的蜈蚣辮小姑娘,下意識喊道:化龍石?
下一刻,年輕道人滿目頹然絕望,氣惱之余,一把將其偷偷藏在背后的那一把黃紙符箓給丟到一邊去。
此時他也不考慮自己的生生死死了,太沒意思,反而就這么癱坐在地上,姿勢極為不雅,若是此次僥幸活下,以后年輕道人的修道之路也就此斷絕了去。
道心崩潰,如那蟲巢覆巢,安有完卵?
他探頭探腦地出聲問那個尚未化成小姑娘的另外一頭火蟒,你也是...這樣的?
說著還伸手指了指正在氣鼓鼓地瞪著巨大黑蟒不說話的蜈蚣辮小姑娘。
另外那頭火蟒的猩紅豎瞳之中,玩昧愈盛,竟是直直沖著年輕道人探下蟒身,俏皮問道:可愛不?可愛不?老族長都說我們啊,是我族百年來最可愛的小姑娘,一點不比你們人族小姑娘差哦。
火蟒在說話時,還故意學著老族長那老氣橫秋的語調,但她的聲音也著實清脆的可以,兩兩相加,顯得很是滑稽。
年輕道人更是一副我莫不是見鬼了,見得還是得道鬼妖的模樣。
神道宗的宗門弟子,下山經世歷練,從來都是奔赴在降妖除魔的第一線,北河流域上還因此流傳著一句膾炙人口的贊美詞,便是有妖魔處斬妖魔,有精怪處降精怪,庇護一方山根水運,人杰氣運,當屬龍象山神道宗矣。
便是這位在神道宗身份高貴的年輕道人,其所見過的妖魔鬼怪,沒有數十,也有十數。最為重要的是,那些兇惡大妖,哪一個不是腥風凜凜,兇神惡煞,一張血盆大口張開,那就是無數條人命要進去的。
什么時候大妖之中,還是大妖中的不周山,蛟龍之屬,也有如此模樣了?
是他見過世面還淺,還是世道早已變了?
他現在忽然又覺得,到底還是活著好,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瞧瞧這與常識迥異的風景,若是他能活的久點,是不是還能瞧見人妖兩族放下世代仇恨,共存于世,世間一片太平盛世的美好景象?
不然他以后上哪瞧這么靚麗的風景去?
火蟒似是知曉他的心思,碩大的蟒頭上下一陣陣的亂顫,喉嚨中發出一陣陣的銀鈴碰撞聲響,像是在笑,想活著呀,我們兩個倒是沒意見,其實以你的能力,到我族去,還是有些用處的,那些黃紙符箓...
火蟒說到這,戛然而停,似是有什么禁忌之言,連忙轉了話語,不過李負那個家伙,能不能放過你,那我就不知道啦。
年輕道人一臉地自哀自怨,還有這日子沒法過了的模樣,忽然又記起一事,指著那個身穿大紅棉襖的蜈蚣辮小姑娘輕聲問道:那個...化龍石,你們有很多嗎?隨隨便便就吃,還是兩顆?
火蟒似是對這年輕道人興趣極濃,好感也有不少,對于他的問題,也都選擇了如實告知,你說小石頭啊,沒有啦,一開始是有很多的,都怪李負那個混蛋,太貪嘴了,一路上光他自己就吃了大半,這種零食,我們也沒剩多少了,現在都得省著點吃了。
火蟒說著唉聲嘆氣,小聲嘀咕,死李負,都怪你。
年輕道人卻是聽得心神巨震,零,零食?你說你們把化龍石當零食吃?
火蟒這下是真疑惑,不明白這個人族修士為何總是一驚一乍的,那些小石頭,對于自己家鄉那邊的石頭山來說,可不就是靈石么?
就是零食啊,有問題么?
年輕道人一瞬面若死灰,直接向后仰躺而去,四仰八叉,道祖,您干脆降下一道雷罰,直接劈死我算了,你瞧瞧人家,化龍石當零食吃,我們呢?特么的連塊上品靈石都要摳摳掐掐的,舍不得用,哪怕用一塊都要心疼好久,這怎么打?這還修個屁的道,道人我干脆直接回家面朝黃土背朝天,種地去算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也比這強啊。
火蟒笑意極濃。
此時,巨大黑蟒終于是將那兩顆化龍石消化殆盡,傷勢也恢復了大半,至少比之先前鮮血淋漓,猙獰可怖的模樣要好上不少。
巨大黑蟒開始仰頭嘶吼,抒發胸中憤懣,帶著無比怨毒的音腔,殺意彌漫地吼道:李屃!那個不周山劍修!我要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你幫我!你得幫我!
蜈蚣辮小姑娘立即氣呼呼喊道:李負!你冷靜點。我們來這,可不是專門來幫你尋仇的,不然回去老族長生氣發怒,你能保證一人扛著嗎?
巨大黑蟒像是被小姑娘觸動了某種逆鱗,猛然低下黑色蛇頭,死死盯著蜈蚣辮小姑娘,黑白分明的蛇頭之中,殺機迸現,你,說,什,么!
蜈蚣辮小姑娘被那森然殺意籠罩下,氣勢一弱,竟是有些不敢直視他,下意識撇過頭去,只得妥協道:好嘛,好嘛,吃吃吃,都依你,都依你,撐死你!
巨大黑蟒不再針對于她,繼續昂揚起頭,仰頭嘶吼,內容大致上都與第一句相差不多,至多無非就是李屃,你若是不幫我,我就如何如何之類的威脅話,再不就是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奇恥大辱...之類的。
年輕道人揉了揉耳朵,巨大黑蟒嚷嚷半天,兩個小姑娘誰也沒再開口,去觸這正處在暴怒之中的巨大黑蟒的眉頭,而且其喊得那位李屃,自始至終,一言未發。
倒是年輕道人好奇不小,小聲對著火蟒喂了兩聲,悄聲問道:大蛇,他喊得那位李屃,是誰啊?道人我佩服他,給人這么罵都無動于衷,道行比道人我可高多了,要是道人我可忍不了,說不定早就祭出我的桃木劍...
年輕道人說到這,突然一臉悲憤,連道號禮儀都也顧之不得,他娘的,老子的桃木劍啊,不是早就被那頭畜生給一口吃了么?
巨大黑蟒的喊聲戛然而止。
隨即一顆大張著嘴巴,散發著濃郁腥臭氣息的巨大蛇頭,直接出現在年輕道人面前,那濃郁無比的殺機,可比剛才要濃郁太多了。
年輕道人嚇了一跳,但他才張開嘴巴,那聲啊還沒喊出來,便被巨大黑蟒一個低頭,一口就將他給咬在嘴里,似乎是為了泄憤,就是不咽下,先是在嘴巴里將其攔腰咬成兩截,然后才分開兩口吞下。
吞下之后巨大黑蟒晃了晃身子,鼻間呼哧一道白氣,冷哼一聲,不屑道:死有余辜!
在將年輕道人吞下之后,可能是因為年輕道人體內所蘊含靈力,真元太過渾厚,甚至不比一顆化龍石少多少。
只見黑蟒那恢復了大半的蟒身竟然再度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起來,這次連那道貫穿全身的金色絲線都有些輕微的重回光亮感。
舒服的黑蟒微瞇起了眼眸,好好享受這一刻傷勢盡復,甚至實力更上一層樓的美妙感。
另外那頭火蟒直到這時才重新化為人形。
很快此地便又出現了一位身穿大紅棉襖,粉雕玉琢的羊角辮小姑娘。
她落地之后,用手點了點蜈蚣辮小姑娘的肩頭,用聲細如蚊吟的聲音小心問道:奶萸,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蜈蚣辮小姑娘一頭霧水,什么真的?
羊角辮小姑娘氣急敗壞,看看了看巨大黑蟒之后,仍舊不敢大聲,就是,就是求老族長的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以老族長的脾氣,肯定會連我們一起罰的,還美名其曰什么一個整體,一個隊伍,要榮辱與共,誰犯了錯,一定要一起受罰,真是...糟老頭子,壞得很。
蜈蚣辮小姑娘面露無奈,攤了攤手,我哪知道啊,我也是當時情急之下,沒辦法隨口亂說的嘛,當時李負那樣,你又不是沒瞧見,哎呀...你快別說了,我現在都要后悔死了。
羊角辮小姑娘氣夠嗆,一副你瞧你干的好事的模樣。
蜈蚣辮小姑娘心中委屈,低著頭,不敢看她。
此時最后那位一直坐在雷鱷之上,悠哉悠哉的光頭小童終于是一搖一晃地,姍姍來遲。
最終停在兩個小姑娘身邊,眼皮未抬,出聲問道:他怎么了?
兩個大紅棉襖小姑娘目瞪口呆,隨即一起下意識抬頭瞧著仍是巨大黑蟒模樣的李負,一起咽了口口水,完了,完了,李屃,被你害死了。
只見那頭巨大黑蟒蛇瞳猛然一瞪,一股極濃的殺氣驟然迸發,可不知怎的,似乎他很懼怕這光頭小童般,只敢威脅兩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姑娘,卻不敢尋他發泄,于是這附近本就已是一片狼藉的靈木草植,大地山巒糟了殃。
巨大黑蟒仰天長嘯一聲,巨大的蟒身瘋狂亂舞不休,一條粗大蟒尾裂地開山,一時間這片地方塵土飛揚,亂作一團。
兩個小姑娘苦兮兮著小臉,異口同聲埋怨道:李屃,你瞧你!
不過這光頭小童并未搭理還在半空中瘋狂翻滾,一條大尾劈樹砸石,宣泄憤怒的黑蟒,反而自顧自地驚訝問道:咦?你們三個竟然沒全留下?還跑了四個?這么多?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兩個小姑娘頓時齊齊到吸口涼氣。
蜈蚣辮小姑娘再也顧不得許多,急忙仰頭喊道:喂!李負,你,你別生氣,你變回人形,我再給你兩顆小石頭,你別生氣,我們陪你一起尋那幾個逃跑的劍修就是。
臨末了,怯生生地補了一句,你可得省著點吃啊,咱們的小石頭真的不多了。
也許是蜈蚣辮小姑娘的那兩顆用來賄賂的零食起了作用。
暴怒的巨大黑蟒并未繼續泄憤,反而突然間從半空中消失,然后一個身穿大綠棉襖,頭頂紅心的小童飄飄落下,但是其身上,仍舊是一副鮮血淋漓的模樣,好不凄慘。
李負下來之后,并未急著去討要那兩顆零食,反而是徑直走向光頭小童,奶聲奶氣地喝道:李屃!那個不周山劍修,我要吃了他!吃了他!你快算算,告訴我他在哪?
光頭小童坐在雷鱷背上,老神自在,打定主意不搭理他。
李負被氣得直跳腳,可敢怒又不敢太放肆,極為滑稽,最終狠狠一咬牙,好!你不說,我自己去找!反正我的保命符已經碎了,等到出去的時候,你們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兩個大紅棉襖小姑娘目瞪口呆,這算什么狠話?
光頭小童面露出一絲無奈,我們還有任務在身。
李負撇過頭去,雙臂環胸,我不管。
羊角辮小姑娘實在看不下去,自己嘀咕了一句,還不是因為你自己莽撞?非要逞強,現在搞出事來了,又撒潑鬧脾氣。
李負耳朵一動,立即回過頭來,死死盯著她,煞氣極濃,一字一句道:奶茱,你說什么?
原來是個欺軟怕硬的行家里手啊。
羊角辮小姑娘也被激起了火氣,不甘示弱,硬著脖子道:我說什么?不都是你做出來的?
蜈蚣辮小姑娘連忙對著李負拋出兩顆小石頭,然后不忘拉了一把羊角辮小姑娘,笑著打圓場道:吃吃吃,我們陪你找,這總行了吧?只要你不嫌撐,吃多少,都隨你,都隨你,還不行?
李負一副我應得的的模樣,冷哼一聲,并不領蜈蚣辮小姑娘的情,將兩顆小石頭一起扔進嘴里,嘎嘣,嘎嘣的聲音在其嘴巴里響了半天。
最后咽下去的時候,整個人直接鼓脹了一圈,便是像一個沖了氣的皮球般,通體都泛著猩紅之色。整個人身上直冒白煙。
但李負毫不在意,直接轉頭又死死盯著光頭小童,一副你不說,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李屃,人在哪?
羊角辮小姑娘瞧見這一幕,氣呼呼地嘟起嘴巴,又嘀咕了一句,看吧,看吧,好心當作驢肝肺,人家才不領你的情。
蜈蚣辮小姑娘頓時無奈一笑,拽著羊角辮小姑娘的手搖來搖去,好啦,茱姐,那個不周山劍修確實可惡嘛。
哪里有一分剛剛還是吃人火蟒的模樣嘛。
這次光頭小童沉默良久,終于是抵不過李負那一根筋的性子,無奈伸手一指,指向眾人左前方,那邊,走吧。
然后破天荒的打趣了李負一句,下次還逞不逞強,任不任性了?
李負仍是在氣頭上,縱身一躍便挑上雷鱷,極為干脆地回答道:逞!
似是一個字不夠,緊接著又補了一個,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