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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推年輪過百山,劍氣壓彎仙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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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驀然提劍而行!
在少年對面,本已是氣急的柳劍南在這一刻,忽然極為詭譎的呼吸漸平穩下來,一呼一吸間,若是仔細感應的話,還有著極為特殊的韻律。
他立于原地,腳步若生根,紋絲不動,雙眼死死盯著疾奔而來的少年,死死盯著少年手中的那柄三尺銹劍。
只見那三尺銹劍之上,并無任何劍氣環繞,就連純粹武夫的內家真氣,都不曾有半點。
純粹的外家功夫?
他冷哼一聲,面露不屑,一手負后,一手伸直,雙指并攏,直指向前,對著少年遙遙一指,口中輕喝一聲,春來!
然后便見其身前那柄劍尖直指少年頭頂的靛青色飛劍,劍氣如水流,吞吐不息,硬生生將飛劍劍身拔高了一尺有余。緊接著飛劍一閃而逝,眾人只見半空之中有一抹靛青色光亮,挾裹著風雷之勢,直向少年爆射而去!
所過之處,俱是些音爆聲響,比之付南那白玉的無聲無息,聲勢奪人何止千百倍?
十一用屁股想也知道,若是自己不躲不避,真就直直被這柄飛劍給斬在身上,說不得自己都要如那虛空之中的音爆聲般,整個人炸裂開來。
但少年畢竟不能以尋常三境武夫來揣測之,哪怕他現在周身真氣半點不剩,那點所剩無幾的陰冥真氣,此刻也全都被他用來抵抗那些慢性毒氣,但少年畢竟在紫竹林和北河山脈摸爬滾打多年,生生死死之間也早已不知經歷幾多。
對于捉對廝殺之流的戰斗經驗,不可謂不多。
十一雙眼一瞪,目光灼灼如一頭捕蛇鷹,死死盯著柳劍南,看也不看劃過半空而來的那抹靛青色虹光,但其步伐身形,卻是愈加快。
也不知少年是如何感應,在那抹虹光距離他只有不到一尺距離的時候,突然間一個迅速無比的側身,在讓過飛劍的同時,身形速度竟是完全不改,直直向柳劍南奔行而去。
二人之間,不到五丈距離,轉瞬即至。
提!
十一拖劍,一個撩劍式,劍尖斜斜地從柳劍南右手之處,劃過他半身,向左肩劃過!
劍刃之勢,雖平平無奇,劍勢不顯,可在柳劍南瞧來,少年手中的那柄三尺銹劍卻是仿佛在這一刻,變為一條已是走江化龍的真蛟龍,正張牙舞爪地向他咬去。
此時的柳劍南手中無劍,那柄靛青色飛劍,也來不及疾轉而回。
可他的神色之中沒有慌張,甚至還有淡淡的嘲弄之色,輕道一聲,秋實。
然后其身形微微后仰,在十一手中的三尺銹劍距離其胸前只有一寸距離左右的地方,堪堪劃過之時,在銹劍的去路之上,憑空出現一把只有一尺長的通體乳白色短小飛劍。
叮!
短兵相接!
巨大的反震力道使之柳劍南的身形加速向后倒去,可他的一雙腳卻是如同落地生根般,紋絲不動。
而就在此時疾轉而回的那柄靛青色長劍,卻已是臨近十一后心不足一丈距離!
本想繼續出劍的十一,無奈之下只得放棄,自己也驟然向右跨出一步,同時身形微微向右側傾而去。
柳劍南趁著空擋正身之后,口中輕道:白露,靈柩,隨我一起!
話音輕落,在其身后便突兀出現兩柄足有四尺長,不見劍身,只見劍光的飛劍。
一黑一白。
黑名靈柩,白名白露。
劍光之上光暈流轉,劍氣縱橫,劍意肅然,品軼之高,顯然皆是上品靈器!
便是如一黑一白兩條修長如水游魚,旋轉交融。
然后在柳劍南輕道一聲,去!的同時,黑白二劍驟然急停,然后連帶那柄名為秋實的乳白色短劍,分列劍陣,三劍齊出!
靈柩在左鎖心,秋實居中鎖頭,白露在右鎖肝膽之位!
三柄飛劍不分先后,齊齊劃過虛空,隨即只見三抹刺目劍光一閃而逝,如銀瓶乍破,最后匯聚成一股,向著少年急斬而去。
不管少年如何躲避,皆是無路可逃!
因為在少年頭頂之上,還有那柄名為春來的靛青色飛劍,轉瞬落至!
從天而降!
在這一刻,十一身后花谷和青鸞山五女齊齊面色大變。
便是知曉些他底細的付南,此刻都不禁身形緊繃,面露出了些許緊張之色,身前白玉兀自長鳴,顯然是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
再說回十一。
此時的他面色平靜,絲毫沒有即將被四柄飛劍給捅成篩子之感,反而面色露無奈。
說時遲,那時快。
實際上前后連一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四柄飛劍已是分從四個方向,轉瞬即至。
但周圍一眾修士好似只聽到了少年一聲微不可查的輕輕喃昵,轉。
在那轉字之后,一眾修士似乎還聽到了他又喃喃自語了一句話,到底,實力還是差了許多啊。
隨即十一整個身形,驟然變得有些模糊,然后就好像他自己的位置沒有變動,但此方天地,卻是已經完完整整地向左平移了一下一般,他整個人直接平移出了那必殺之地,四柄飛劍,劃過虛空,如四道早就排列好的如虹匹煉,一閃而逝。
這不可能!柳劍南面色大變,失聲叫道。
原本還胸有成竹,大有一分塵埃已落定之意的柳劍南,此刻竟是有些失魂落魄,全然有種瞧見了天敵般,斗志盡消之感。
這一幕,可以說很是詭譎了。
此時的柳劍南滿是道心崩潰之相,口中不住喃昵著不可能三個字,不知是何意。他周身上下氣機不穩,身形微微顫抖,但這次顯然不是被氣的,而是因為,害怕!
甚至于害怕到那四柄飛劍在其周身拼命旋轉,飛劍自身劍意劍氣也跟著一起紊亂不堪,頗有種劍意瀕臨崩潰之感。
一柄飛劍存身之本,便是其劍之本意,若是劍意崩潰破碎,那不要說品軼有上品靈器,便是品軼高如仙品靈寶,也一樣一朝便化為破銅爛鐵一柄。
只是,能讓柳劍南這個天生而知之的大劍仙坯子,天之驕子,都感到害怕的東西,那該是如何可怕?
這一刻,在周圍觀戰的所有修士,都已是沒心思去關注柳劍南如何,畢竟十一這一手與之瞬移無二的移形換位,給人以震撼之多,不亞于付南這位龍眼金丹的金丹境修士出現在此方天地時,甚至猶有過之。
可能修為還低之人瞧不出十一這一手中間的門道如何,最多只覺是驚才絕艷,或者又是一位絕世天才以著耀眼之芒,橫空出世,心中除去羨慕,估計便只剩下了嫉妒,至于更深層次的道理和說頭,卻是一概不知。
但付南這位已是龍眼金丹的大能劍修到底是不一樣。
龍眼金丹也是屬于無上金丹范疇之內,其真正作用并非只是實力增長那么簡單,并非一句同階無敵便可以概而論之。
實際上最為重要的還是那所成就龍眼金丹之時,那天道道韻的機緣反饋。
中間蘊含了無數遠古粗淺道韻,和初入大道的一些由淺入深,有著過度之用的大道至理。
這些天地道則的感悟,才算是重中之重,也是由此才會有無上金丹穩開天門之說,并非是尋常修士杜撰之,隨意說說的。
所以付南最是清楚不過,十一剛剛施展的那一手玄之又玄的術法,到底蘊含著幾多道理和分量。
簡而言之,這已是同那些只有跨入天境修為煉氣士才能領悟的神通之屬一般無二的神通術法。
至少,即便以他如今修為,都還做不到。
更即便是那些最是擅長神通道法的道家,也從未聽說過有誰能夠在三境之時,就能夠施展這種極像是瞬移的無上大神通。
那便更不要提十一這個只有三境的純粹武修了,若非親眼所見,無異于天方夜譚。
十一瞧著柳劍南那一臉崩潰,不置信的模樣,他自己面上雖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模樣,但其心里,卻也是不由微微泛起一陣漣漪。
顯而易見,很難想象曾經的天之驕子,怎么就會淪為如今這幅模樣,自己那個神通實際上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神通術法。
在那本《輪回手札》對其的解釋介紹中,至多至多,都連皮毛都算之不上。
當初還在彩泥小鎮中,他和阿彩第一次瞧見廚子的時候,《輪回手札》那突然一閃而逝的爆發出的神通,幫助他一舉破開廚子對他所施展的空間禁錮之法,才算是真正的神通...皮毛。
在那之后,這個自打五歲便沒了爹娘,孤苦伶仃的少年,才明白,當初周天賞了他那一掌,將他的長生橋徹底打斷,將他身體整個都給打回了原形之后,還能得以聚氣而不散,沒有直接癱倒在地,再也起之不來,還是那本《輪回手札》的功勞。
再說之后,他和阿彩,一個五歲,一個當時更是只有三歲的小娃娃,在那月黑風高,天上有陰云密布,甚至那些紫竹因為竹身高大,枝繁葉茂,導致月光不進,伸手不見五指的紫竹林中沒方沒向的尋吃食時,被那個有著碧幽之眸,一直潛藏在黑暗之中的大妖之屬窮追不舍,眼瞅著就要追上,甚至那大妖的已是張嘴便向他咬來。
那時候的他甚至都已是做好了就此身死的打算,可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當時為何會有一抹光亮閃過,結果那頭大妖之屬就慘嚎一聲跑遠了。
在那之后,《輪回手札》上本還會微微散發的迷蒙光亮,再也沒亮起過。
現在少年都已是明明白白的知道,到底為何。
他下意識拍了拍大嘴,謝謝你。
《輪回手扎》就在大嘴之中,安安靜靜的躺著。
此時它好似知道少年心意,書頁的第一頁無風自動,翻開又合上,好似是在坦然接受了少年的心意之余,又輕輕道了聲,不客氣。
但在誰都不曾瞧見的那書頁自動的驚鴻一瞥中,那因是年代久遠至極,已是泛黃的空白書頁上,突然閃動過四抹光亮,是四個字,九曲黃泉。
......
煥霖錄驚鴻一瞥,黃泉書有輪回志。
......
這中間是不是又有那些想破了頭,都想不透的大道謀劃,是不是那些自詡圣人之上的大道仙人,又在為了那所謂的大道之爭在想著法的下絆子使壞。
十一不得而知。
但柳劍南的反應卻是很真切,真切到,不像是在作假。
柳劍南驀然間抬起頭來,眼眶中布滿了讓十一自己都心顫至極的歇斯底里和恨意,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柳劍南突然間雙手開始瘋狂掐訣,我絕不會輸在你手上,兩次,絕不會!
然后突然大喝,春來!
話音未落,那柄靛青色長劍,在他身前突然一分二,二分三,三分六,六分十二,總計十二柄長約一寸有余的玲瓏飛劍,再加上那柄乳白色的秋實,還有那一黑一白的靈柩和白露,總計十五柄!
猶如戰前結陣般,秋實打頭,靈柩和白露兩大將軍分別負其左右,再之后便是那十二柄戌卒,整齊劃一。
十一凝眸愈深,手愈穩,但這一次,卻是沒有主動攻過去。
這一刻的柳劍南,周身猶如有著萬兵鎮守,當真如那鐵桶一般。
柳劍南又是遙遙一指,口中輕道:沾衣欲濕杏花雨。
那十五柄飛劍驟然齊出,但除去前面三柄飛劍是直直沖著十一而去之外,剩下那十二柄卻是直直掠空而去,飛到了少年頭頂之上,懸立而停。
在這一瞬十一好似聽到了有誰下意識喊了聲,柳師兄竟然連煙雨劍都使出來了?
這一刻,付南面前的白玉也是蠢蠢欲動。
包括青鸞山和花谷五女,都在擔心少年。
只有深陷劍陣之中的少年,咧嘴一笑,在飛劍來臨之際,不慌不忙地喊了聲,不用!
隨即他整個身體便開始隨劍勢而走,一人獨抗飛劍十五柄!
但實際上只有三柄飛劍在他周身糾纏不休,每一次都專挑那些極其刁鉆的角度疾斬而去,在觀戰的那數百位修士瞧去,便是好似少年在一人獨抗三人三劍,而且每一人的劍法劍術都各不相同,搞得少年每次在接招的時候都有些手忙腳亂,狼狽不堪,但實際上三柄飛劍每一次又都無功而返。
叮叮當當!
才不過兩個呼吸時間,少年便同那三柄飛劍過了不下十余招。
之后少年便是好似被那三柄飛劍給困在當場,原地給他畫了一個只有兩丈方圓的小圈子,只能在這個小圈子中間,輾轉騰挪,看似好不靈活,實則實在是可以活動的地方小之又小。
站在一旁的付南,面色越來越凝重,他的眼光自然是不差,自然能夠瞧得出,柳劍南這一手,無非就是個比拼誰的真元更加渾厚的無賴法子,看似說得天花亂墜,還是什么聽著很賦有詩意的詩句,實則不過是個拖字訣。
等到十一力氣耗盡,那他早早便布置在半空之中的那十二柄飛劍,便有了用武之地,到時候便真會如那句詩所言,杏花雨臨。
付南有心幫忙,但他每次看過去,卻都只能瞧得出十一那自如之色。
他自己到底也是有些嘀咕的,這么強?
果不其然。
在第三十七招過后,有些急躁,待之不及的柳劍南,再度遙遙一劃,懸立在少年頭頂之上的那十二柄飛劍便如雨落,層出不窮,順序也分有先后地盡數向少年疾落而去。
遠遠瞧去,真就如那天上下劍雨般,密密麻麻。
就在這十二柄飛劍將少年周身各處能夠輾轉騰挪的地方,盡皆封死,驟然落下之時,在這千鈞一發間,少年突然對著柳劍南咧嘴一笑,然后輕聲默念了一聲,閃!
柳劍南沒來由地心頭眼皮一起一跳!
原來少年憑空消失不見!
然后在那十五柄飛劍,齊齊刺空之后,就在柳劍南的正前方,不足三丈的距離之下,憑空出現。
在數百位觀戰的修士驚呼之余,他速度驟然加快,然后提劍奔襲而去!
柳劍南面前,轉瞬即至!
從少年消失到他出現在柳劍南面前,這前后時間相加,連半個呼吸都不到。
他驟然間從單手握劍,變成了雙手握劍,然后將三尺銹劍高高揚起。
力劈華山式!
這一劍若是被劈實了,柳劍南定然是個人尸分兩半的凄慘下場!
以少年身后那十五柄飛劍的速度,顯然在少年這次出劍之前無法飛回繼續攔截。
對此柳劍南表面上雖然是嘴角上翹,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嘴里更是輕聲說了句不屑樣的狠話,不自量力。
但實際上此時在他心里,卻是泛起了滔天駭浪。
一個修為只有三境的純粹武夫,即便是那個人轉世,靠著那么門取巧刁鉆的神通術法,同自己打起來之時,沒有被自己直接秒殺掉也就算了,最為重要的是,他竟然還能游刃有余般同自己過招數,而且不下數十招。
講些道理,這已經不能用逆天來形容了。
換言之,一旦此子破開人境,邁入地境之時,再經受那么一次破境之時的天地大氣運恩澤加身,所受裨益之大,修為實力,一定會翻倍增長,那到時候,他這么個天生而是,生而知之的大劍仙坯子,又算什么?
到時候被人一劍秒殺之?
或者說,再被人用劍捅穿了喉嚨,殺之?
想到此柳劍南對于十一的殺意幾乎到了頂。
心性高傲的他并非不能容忍有人站在他頭上,也并非不能承認失敗,畢竟世間修士千千萬萬,誰又能保證不會出現那些千萬年難覓的頂級天才,再退上一步來說,花谷那位最近才入谷的少谷主,彩薔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可柳劍南無法容忍一個下九流,注定與天道無緣的純粹武夫,還能強于他,最為重要的是,在輪回之后,還能強于他。
兩次!
這算什么?
若真是如此,那世間煉氣士干脆都別練氣了,都改修武吧,反正煉氣也沒大用不是?
柳劍南話雖放狠,但其手中動作可是不慢。
只見柳劍南雙手極速掐訣,決印詭譎,而且這一次就連口中都念念有詞,天罡天君,誅仙屠魔,世間萬載不平,唯有一劍,萬法破之!
十一忽然感覺自己,在這一刻,好像慢了一下。
隨即剩下那十五柄在半空之中一直遙遙直指少年的飛劍,劍刃之上劍虹突然暴漲!
那十二柄玲瓏飛劍,在這一刻,又重新聚攏而回,重新變成那柄靛青色長劍,不過這一次,劍身之上,劍芒大盛!
四柄飛劍,速度之快更加是遠超以往,直指少年而來!
這一刻的十一,原本已是有著塵埃落定心思的他,終于是面色一變!
原來在其周身空間,突然便好像變得粘稠了許多,也變的小了許多,最為重要的是,少年的行動,像是被人施了緩慢的法術,慢如老龜攀爬石林。
最為重要的是,他體內現在也已是沒了再多陰冥氣,來施展《輪回手札》中修行到的神通了。
死吧。柳劍南輕道一聲之后,手中動作忽然變得極為緩慢,雙指并攏成劍指,從左至右,緩緩對著十一劃過。
就好像他手指為劍,在慢慢打開一卷山水畫卷般,動作之中,滿是寫意之氣。
一直在死死盯著這邊的付南,突然面色大變,立即飛身上前,可惜他的速度再是快,在此刻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候,仍是有些追趕不及。
付南心頭,有悔恨交織。
在他的預見中,十一會被柳劍南這手指成劍,給一劍攔腰而斬!
至于身后那四柄聲勢駭人的飛劍,全是幌子。